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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被蒲松林预言中了!
我想,他确有通灵之眼,只不过是一种特异功能,可以看到别人的过去与未来。
忽然之间,我有些想他了。
今年,七夕那晚,我突然接到蒲松林的电话。没错,就是他,与我同窗五载的小学好友。他邀请我在八天后的中元节,去参观他的心理研修班。
2014年,农历七月十五,上海没有任何鬼节的气氛。蒲松林派了一辆子弹头商务车来接我。原来是去郊外,闹中取静的山谷,四周尽是茂林修竹,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
山中有间精舍,门口挂着苍劲有力的草书——
聂小倩与宁采臣心灵研修会
底下是某位佛学大师的落款。
而我的小学同学蒲松林,完全认不出来了,看上去至少比我老十岁。他穿着一款唐装,脑袋顶上扎着发髻,果然仙风道骨啊。
蒲松林的名片上印着“中华心理研修会名誉会长、奥修精神大师、亚洲太平洋地区十大杰出哲学家”等头衔。
不过,我所联想到的,却是华山派的岳不群。
来参加研修班的学员们,看起来各种层次都有,大腹便便的政府官员,脑满肥肠的开发商,还有戴着墨镜的三线小明星……
最年轻的一个,还像个高中生,理着都教授的发型,一脸懵懂地仰望大师。很奇怪,我感觉这男生有几分眼熟。
蒲松林盘腿坐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小弟蒲松林,祖籍山东淄博,是文学大师也是玄学大师蒲松龄之第七代孙。蒲松龄字留仙,又字剑臣,号柳泉居士。蒲氏乃淄川世家,吾祖年少时,李自成、张献忠祸乱天下,后值满清入关,社稷板荡。留仙年方十九岁,便在县、府、道试均夺第一,而后却科场不得志,四十六岁方补为廪膳生,七十二岁补为贡生,堪称范进中举。康熙十八年,吾祖蒲留仙作狐鬼小说结集《聊斋志异》,共载短篇小说四百九十一篇,篇篇奇诡,部部留芳,名垂千古矣。
他啰里吧嗦了三个钟头,其间我睡着过两次。下课之时,学员们纷纷鼓掌,有人热泪纵横,宛如找到人生指路明灯。美女们拉着他合影,至少也要个签名。
最后,蒲松林到我面前,对别人的傲慢完全没了,挠头傻笑道,蔡大师,多提意见哦!
别来无恙?我也笑笑,盯着他的眼睛问,蒲松林,你能看出我眼里的秘密吗?
他皱起眉头,故作神秘道,你未来,会成为一个很NB的人物。
承你吉言。
我留下个红包,虽然他坚决不要,我独自离去。
其实,我心中透亮,现在的蒲松林,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伪大师,你什么都看不到了,从你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开始。
因为,蒲松林的魂没了。
我想,真正能看到鬼魂的,是我。
白骨精,我常能看到。
别不相信,因为,你也能看到。
离开精舍门口,那个年轻男生也出来了,外面一辆奔驰车等候。有个四十来岁的美妇人,打开车门来接他。从两人酷似的相貌来看,毫无疑问是母子关系。妈妈问儿子,喂,听下来怎么样?
咳!妈妈!这个大师啊,捣浆糊的。
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很有些风度的样子,男生跟他打了声招呼,嗨,爸爸!
而在这对母子说话之间,我已完全认出了她。乍看还以为老去的王祖贤,某个名字从心底掠过……
1990年,苏州河边,黑裙子的女鬼。
她说,她叫聂小倩。
但她不会记得我。
你好,女——人。
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
喜怒哀乐一起那个都到那心头来
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
牛鬼蛇神它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
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
喜怒哀乐一起那个都到那心头来
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
牛鬼蛇神它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
笑中也有泪,乐中也有哀
几分庄严,几分诙谐
几分玩笑,几分那个感慨
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
谁能解得开
谁能解得开
——1990年《聊斋电视系列片》
(谢晋、王扶林、陈家林等导演)主题曲《说聊斋》
乔羽/作词;王立平/作曲;彭丽媛/演唱
第13夜 费家洛的恐怖婚礼
看过一部叫“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吗?DVD外壳是个男人敞开衣服,平伸双手站在针点般密集的夜雨中……如果,给她一把小小的工具,无论铲子、凿子还是钻子。
——《偷窥一百二十天》
两年前,《悬疑世界》招聘编辑,来了个男生面试。他是我的脑残粉,九零年的,家在外地,身高接近一米九,头发淡淡的软软的,看起来有些像电影里的安迪。
他的名字叫费家洛。
想起《费加罗的婚礼》,显然,他的爸爸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我很快让他来上班了。
但,我错了。
为什么叫费家洛?他爸姓费自不待言,酷爱金庸小说,尤其痴迷于《书剑恩仇录》,超级崇拜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因此给儿子起名费家洛——但我不可能就这样把人赶走。
半年过去,费家洛成为我们的优秀编辑。
有一回,碰上我的签售会,一个女读者要求我给她写名字——
TO:苏青桐
正好费家洛在帮我翻书,先是看到她的名字,然后抬头看到她的脸。
一分钟后,费家洛要到了苏青桐的微信号。
一天后,费家洛单独请苏青桐去赵小姐不等位排队吃了顿盐烤。
一周后,费家洛不经意间拉起了苏青桐的手,幸好没有被啪啪。
一月后,费家洛先是被苏青桐啪啪,然后啪啪啪。
一年后,费家洛和苏青桐领证了。
苏青桐问费家洛,你为什么一眼就喜欢上了我?
你看过《书剑恩仇录》吗?
嗯,霍青桐。
谁都知道,陈家洛的真爱,是英姿飒爽的霍青桐,至于小萝莉香香公主,无非是个小三罢了。
同理可证,费家洛和苏青桐,是绝配。
但,这年头要追女仔,用名字天生一对这种老土办法,可是万万行不通的。
自打第一顿饭起,费家洛告诉苏青桐,自己是陈家洛的后代,当年香香死后,陈家洛害怕乾隆皇帝的追杀,陈姓改为费姓,在深山间隐居了两百年。到了费家洛他爸这一代,这才出山经商,因为与西域和香香公主这层关系,他爸获得去迪拜发展的机会,成为迪拜王室的大内总管,如今家财万贯,在迪拜的七星饭店里拥有一间套房,还有十九辆法拉利。现在,他在国内做编辑这份差事,就像至尊宝做山贼这份有前途的职业,不过是为了增加社会经验罢了。
当然,我们都知道剧情是——费家洛身份证上是汉族,他的老爸确在迪拜发展,干的是厕所清洁工。虽然每月能挣两千美元,但要付五百美元给中介,五百美元作生活费,剩下一千美元寄回家,给卧床不起的家洛他奶奶治病。而费家洛的妈妈,早几年就去世了。
不错,费家洛是个彻头彻尾的三代贫下中农。
至于苏青桐,她与费家洛同龄,工作刚满一年的上海姑娘,自称大资本家大地主后代,属于解放后要押去龙华公判枪毙的那种。真实情况嘛,经我调查,她住在南市老城厢最后一片老房子里,二十年前就说要拆迁分房子,等到现在还没拆掉。
其实,苏青桐一直知道费家洛在骗她,只是故意不戳穿罢了。凡是智商不低于九十的人,都知道他全是鬼扯淡。但费家洛还是一本正经地圆谎,那样认真的表情太可爱了,不如让他继续说下去多欢乐啊。
去年情人节,费家洛跪地求婚。他坦率地告诉苏青桐,他远在迪拜的老爸,最近连厕所清洁工的差使都丢了,现在兼职给迪拜的阿哥贝勒们清洗蛋蛋。他说,如果苏青桐现在立即说分手,他绝对不会怨恨,反而还要为自己的谎言道歉。
苏青桐却接受了他递来的水晶戒指,虽然是江浙沪包邮的货色。
两个人进入结婚流程。
自然,男方父母指望不上。费家洛他爹欠了中介的钱,连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他奶奶躺在老家的病床上不省人事,其他亲戚都躲得远远的,无非是怕他伸手借钱。
女方父母嘛,挑明了要跟女儿断绝关系,反对她嫁给硬盘。原本指望苏青桐能嫁个富二代或官二代,最起码也得是有房有车的本地小伙子,最后却让光屁股来的外地屌丝抱走了,这二十来年不是白养了?莫说不会给一分钱,就连婚礼也绝不会来。
怎么办?
以他俩的收入,如果没有父母资助,如今在上海买房,那是做梦。
好吧,那就裸婚,可是,就连办场婚礼的费用,两人也是捉襟见肘。
苏青桐是月光妹,还欠着银行的信用卡。费家洛减去房租和生活费,每月能存下两千来块,再扣掉这一年来谈恋爱开销,又去七浦路拍了套婚纱照,剩下的钱刚够吃一顿KFC全家桶,还必须是团购券。
不知是谁插了一句——不如办场恐怖婚礼吧。
费家洛的恐怖婚礼。
好主意,这是费家洛的职业习惯,绝不忌讳。至于新娘嘛,苏青桐要不是酷爱各种惊悚悬疑推理小说与电影,把德州电锯下水道人鱼啥的看了一二百遍,怎会喜欢上费家洛这样重口味的呢?
什么地方适合办恐怖婚礼?在剔除了一大堆密室鬼屋迷宫后,我忽然想到了!
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一,我住在普陀、静安、长宁三区交界的曹家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苏州河三官塘桥(现在叫江苏路桥)旁边,有间医院的建筑,但永远铁门紧闭,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似乎从未打开过,也看不到里面关着什么。后来百度才知道那是曹家渡人民医院,已被关闭了差不多三十年。
当晚,我们组团前往离公司不远的曹家渡。
谢天谢地,童年记忆中的黑暗建筑还没被拆掉,孤零零地矗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