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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广弼道:“其实少保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种师道摇头道:“我没有帮你们,也不打算帮你们。如今我已无权无职,甚至连脑筋也不堪用了,已是废人一个,帮不了你们了,也害不了你们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你们汉部现在也是很危险的。”
曹广弼忙道:“请少保指点。”
种师道道:“你们汉部现在头脑心腹虽然强,但四肢也不弱。小心尾大不掉之势一成,到时去了宋弊,却招了唐祸!”
曹广弼道:“少保是怕我汉部有割据之忧?可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却不当对能办事的人太过拘束。”
种师道并没有过份深入地纠缠某一个问题,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我这一生,本来只想规规矩矩为官为将,以此终老。不意却遇上这等时局!”顿了顿又道:“你们其实也不用太急躁,虽说攻城略地,先到者得,但汉部既然自承汉统,那么山东、两河的土地人口,吃得一分,便能消化一分。女真以外族入关,占得地方,未必能服人心,即便以威武压下了城池里的抵抗,城外的乡村他们也没法一一去平定。便是平定了,人心也必不深服。所以女真眼前虽然气势汹汹,但没有十年时间,他们是收拾不了两河的。”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又道:“我看得出你与杨应麒有文武同心之势,若是如此,他对你必然会比对其他人更加信任。你要想有大作为,也不用回汉部去,只要有钱有粮,两河上下可以就地募兵。如今两河局势已乱,到处都是流寇——这些流寇最为可恶,却也最为可用!为何?若不是强悍坚韧之辈,如何能做得流寇?这些流寇都是从饥荒忍过来、从兵乱中杀出来的人,蛮野不让胡人,若能收之为兵,畜养之以兵粮,部勒之以军律,便能成为一支百战精兵!”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又道:“东南出相,西北出将。两浙、福建百年未经大战,人不知兵。你们汉部如今福建子又极多。切记莫要理会这些南人对兵事的指手画脚,否则恐怕要误事。”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叹道:“若汉道有大昌之日,记得将胡马尽数逐出四封之外!唐太宗兼爱胡汉,虽然因之建立起赫赫功业,但不防胡人以至纵容过甚,亦唐室一失。折彦冲既为女真之婿,恐将来亦难免优待胡人。有些事你可得争一争!”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犹豫片刻,这才道:“我的后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一生,所建功劳不少,料来大宋不至亏待我。但我种氏子孙,只怕宋室亦未必能加以羽翼……”
曹广弼道:“此事少保不用担心。有曹姓一日,便有种氏一日。”
种师道说到这里,以手掩面道:“去吧!去吧!不要再来了,我也不再见你。”
曹广弼知道今日一去便是永诀,深深一拜,行了大礼,告辞而去。
曹广弼走后,种师道指点种洌在房中找到一个珍藏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封烧了。在火光中种洌只来得及看到印泥,心道:“似乎是陈了翁寄给叔叔的书信。”
从这一天开始种师道便不再开口说话,直到去世。
华元一六七七年,金天会四年,宋靖康元年,冬,大宋检校少傅、镇洮军节度使种师道卒,享年七十六岁。
十一月,金东西两路兵马先后抵达汴梁城下,宋军守战不利,次年春,宋帝出降,曹广弼以三千人趁乱突围,汴梁沦陷,北宋灭亡。
《边戎》第十四卷《北国之变》完,请关注第十五卷《两河遗民》
……(本卷结束) ……
两河遗民
第二一九章 突围北上(上)
华元一六七七年十一月,金国两路大军逼近京城,其时四方勤王之师不至,京师上下无不震骇,逃往江南、登州者相接于道路。
大宋兵部尚书孙傅一日读《感事诗》,这是当时流行的一篇据说能进行预言的谶诗,见其中有“郭京杨适刘无忌”之语,从中得到灵感,大搜全城,在汴梁坊间寻到一个叫刘无忌的市民,又从殿前司龙卫营中寻到一个叫郭京的兵员,刚好听好事者说这个郭京擅长六甲之术,孙傅大喜,奏禀了朝廷委以重任,希望能借他生擒宗翰、宗望。此事不但赵桓信,宰相信,汴梁城内市民也大多相信。
麒麟楼内温调羽问丫鬟翠儿道:“世上真有六甲神法么?”
翠儿道:“这个倒没听说,不过在辽口、津门的时候倒常听说书的人讲我们的七将军,说他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断人生死,延人性命。”
温调羽摇头道:“哪有这种事情!我就从没听他说过。”
不久就听外边人哄传郭京在挑选某某年月时辰出生的人,原来这六甲法要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郭京调集这些人不问出身、才能,但算生辰八字。人员集结之后,郭京每日谈笑自如,单看外表也颇有高人之风,说只要择日出兵,反手可致太平,定要把金人直赶到阴山方罢。宰相何栗、兵部尚书孙傅却都深信不疑,仰赖殊深。
曹广弼听到消息后叹道:“疯了,都疯了!全城都疯了!”
便命林翼将汉部所有不能战斗的人都安排潜出城外,林翼亲自来请温调羽,温调羽却不肯离开。
林翼道:“若等金人将城围密,就是我和二将军也自身难保。你若不走,到时恐有性命之忧。”
温调羽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又不肯让林翼知会曹广弼,只是请林翼带走翠儿,翠儿赶紧道:“小姐不走,我也不走!”
林翼无奈,只得道:“无论外边战局如何周小昌都会留在城内。这麒麟楼有地下秘室,万一有事,你们可随周小昌躲入地下。密室内藏有粮食、用水,藏在里面或可躲过此劫。”
温调羽谢过了林翼,又道:“奴家薄命,请林公子不必再为我多费心神。如今国事纷扰,公子必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林翼又嘱咐了周小昌一趟,这才离开。
汴梁城内喧扰之时,康王赵构正前往金军为质,他在路上为磁州守臣宗泽所阻,宗望的游骑逼至磁州城下,发现了赵构的行踪意图活捉。赵构大骇,幸好随从太监康履认得一个叫欧阳远的商人,这个商人提供了一条秘密道路的信息,赵构连夜微服偷走,瞒着磁州军民从这条秘密商道逃往相州,相州守臣汪伯彦预先得到消息,领兵迎于边境。从此汪伯彦与这个叫欧阳远的商人便同时得到赵构的赏识。
东路军方面却没有因为赵构的事情有所停留,果如杨应麒所料,宗望并没有先把河北州县打平了再渡河,而是像第一次那样绕过坚城,一路南下直趋汴梁,此时大宋京师附近只有兵马七万,南道都总管张叔夜将兵入援,但也不过一万二千多人。不久宗翰领兵前来会师,于是城外金军不但单兵战斗力,就是士兵的数量也较城内守军为多。
华元一六七七年闰十一月初二,金军开始攻城。金军远来,本来攻城器械仓促间未能准备齐全,但开封府外竟然有几百架投石车放在那里等着宗翰!原来兵部官吏互相推诿,等到金兵到了城下也没将这些投石车收入城内。对于这份大礼,宗望宗翰哪里会客气?拿来就用。
汴梁虽非天险,但毕竟是天下名城,缓急之间未能攻下。当日金军以投石车急攻通津门,曹广弼与死士数百人由通津门东侧死角缒下,从侧翼冲出,烧毁许多攻城炮车,金兵阵势颇乱,攻势为之一窒。但宋军兵力毕竟不及金兵,士气又低落,所以越打到后来形势便越是不利。
这一次金人是且攻打,且招降;宋廷则且求和,且守战。
先前宋廷因闻赵构未到金营,传令命他尽起河北兵马入援,不久又封赵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陈遘为元帅,宗泽、汪伯彦为副元帅,经营月余,得兵马万人,分为五军渡河南进,信德府守臣率三千人来会,张俊、苗傅、杨沂中、田师中等皆在麾下,赵构兵威兵威稍振。宗泽劝赵构赶紧率兵入援汴梁,赵构哪里敢去?汪伯彦看破赵构心思,而且入京赴援也不符合他的利益,因此建议宗泽为前锋先行。宗泽走后汪伯彦马上劝赵构前往南京应天府,名为募兵,实为避祸。这建议正中赵构下怀,于是反而绕开战场,取道东平意图逃往南方。
勤王之师久久不至,汴梁守军越打越是绝望。偏偏这一年又遇上罕见的大寒天气,宋人不如金人耐寒,越打越不顺手,甚至有不少士兵直接在城墙上为风雪冻毙。
宰相何栗见兵势不利,便催促大法师、大术士、大救星郭京大将军出战。郭京哪敢出战?只是不断推诿道:“我的神兵要到最危急的关头才用!”
何栗道:“现在就是最危急的关头啊!”
是日风大雪大,寄托了汴梁最后希望的神道大将军郭京终于要出战了。出战前郭京先令守城将士悉数下城,不得偷看,免得坏了天机。然后大开汴梁南城墙的宣化门,出城攻击金军。金人却不管这些神道,分四路推进,郭京的神兵天将不战自溃。郭京眼见不妙,对监视他的官员道:“我得下去亲自作法,方才使得。”便下城引了余党逃跑去了。
大宋兵将想要善后,哪里还来得及?金兵早已趁势入城,宋军乱了阵脚,自相踩踏,横尸道旁者不可胜数。汴梁南城墙遂失守。其它城墙守军听说南墙失守纷纷弃墙逃走,不久四面城墙便都为金军所占领。
当初曹广弼听说朝廷用郭京出城御敌时就已知道事情要糟,所以他一听郭京出城就号令所属人马结束停当。由于他这半个多月来奋勇作战,人人都看在眼里,因此统制姚友仲请旨增益其兵,给曹广弼多配备了两千弓箭手和战马五百匹。
南城墙被攻破以后,曹广弼知道汴梁沦陷之势再没有挽回的余地,率众直入宫中,请赵桓微服,由汴梁的残存兵马拥护突围。
赵桓听曹广弼带兵入宫本已吃了一惊,再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