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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向堆着笑道:“国公爷想必是为了世子亲事而来。”
济宁侯沈瀚之政务繁忙,世子的亲事倒一直是这位国公爷一手操持。
苏重山笑着点头:“正是。”顿了顿,又道,“老夫知伯爷膝下儿女众多,不知有没有择好由哪位小姐嫁过来?”
谢向心里暗暗叫苦,但面上还是堆着一脸笑:“能与国公爷的外孙,侯府的世子爷结亲是我们谢家莫大的荣幸,府中适龄待嫁小女听闻侯府递了婚约,都十分愿意嫁给世子,倒让我这个做爹的,一时没了主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怕定了这个姑娘那个又会说我偏心。所以还烦请国公爷再给鄙人一点时日。”
伶俜默默看着她爹胡诌,想着自己那一哭二闹上吊的八姐九姐,不得不佩服她的伯爷爹虽然本事不大,但做戏倒是一把好手。昨日装病将她骗回侯府,今日遇到国公爷忽然造访,说起谎来也是信手拈来。
可苏重山是谁?哪不知谢向的那点小心思。不过自己外孙的情形特殊,就指望着谢家女儿多,能嫁过来一个。于是也跟着谢向虚与委蛇:“那就烦牢伯爷费心了。外界有些传言有失偏颇,我们世子从小是得了点怪疾,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而且不是我自夸,我们世子爷无论是从才学还是品貌,那绝对都是万里挑一。”
谢向不以为然,但仍旧是嘿嘿地笑:“那是那是。”
送走了苏重山,倒霉的谢伯爷差点出了一脑门子汗。国公爷都亲自登门过问婚事,想来那世子爷虽然不姓苏,在苏家也是分量不一般。谢伯爷咬咬牙,让管家找来一个竹筒两支签,又道:“把谢八谢九给我叫来正厅。”
抽签决定嫁谁?这很符合谢伯爷和稀泥的风格。因着跟自己无关,伶俜便决定安安分分做个吃瓜子看戏的路人。
谢八谢九是跟着两人的亲娘一道来的正厅。一听是要抽签决定由谁嫁给那侯世子,顿时两对母女又瘫坐在地上开始了哀嚎表演。
谢向终于露出了点大家族的威严,脸色一沉,朝四人喝道:“放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赶紧给我抽了签准备出嫁!再这么闹下去,你们都给我滚出伯府,我不差你们两个姨娘和女儿。”
他这话说得还真没错,府中七个姨娘还有几个通房侍妾,儿女更是二十多个,当然不差两个姨娘和这两个闺女。
谢八谢九的娘赶紧拉着女儿止了哭,总归是一半一半的几率,谁倒霉还没个准呢!于是心一横眼一闭去抽签了。
事实证明,倒霉的是谢九。十四岁的谢家九姑娘,看到自己抽中的那根出嫁签,大叫一声,双手捂脸,也不听她娘的叫唤,飞奔离去。
没抽中的谢八姑娘松了口气,并着她娘安慰还留在正厅中谢九娘:“容姨娘,这就是命啊!您就节哀吧!”
容姨娘跟她女儿一样,听了这话,也是双手捂脸,飞奔离去。
当夜,谢家九姑娘投了水,不过投的是伯府中那方荷池。如今入了秋,那池子里的水不过半人高,是以谢九只湿了半截裙子就被人拉了上来。
谢伯爷虽然放了狠话,但也是真心心疼自家闺女,隔日大手一挥,便拨了谢九二百两银子,让他上街去买东西散心。古今中外,但凡要安慰女人,这大概都是个百试不爽的法子。
又因着伶俜初回京城,谢伯爷也给了她百两银票,让她陪着姐姐一起出街。伶俜拿着他爹随手给出的百两银票,方才知道谢家是真的有钱。
而逃过一劫的谢八姑娘,为了显示自己对倒霉妹妹的关怀,也跟着两个妹妹一同出了街。
☆、第十四章
伶俜打小生长在宛平田庄,对八街九陌的京城不甚熟悉,所以这趟街逛得也算是很有兴致。谢九因着昨晚抽中了出嫁签,又投水寻死失败,干脆破罐子破摔,以气势如虹的姿势,去为城中小商业行当做贡献。
从珠宝首饰到胭脂水粉到绫罗绸缎再到衣帽鞋袜,总归只要是女子用得上的玩意儿,她都没放过。
在本朝,十两银子便足够寻常百姓家过上一年,谢九却生生将二百两银子在一个时辰内花得精光。是以三姐妹的丫鬟和随行小厮脖子双手都挂满了袋子,连谢八谢九也伸出了援助之手,两手没得了空闲。伶俜本打算给祖母买点京城手信带回田庄,也只能作罢。不得不感叹女人花起钱来真是可怕。
物质上的满足稍稍弥补了谢九昨晚抽签失败的痛苦。因着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体力自是不太中用,一个时辰下来,伶俜两个同父不同母的姐姐就支撑不住,嚷嚷着要歇息。于是一行人将大包小包塞入马车,去了街边一家看似规格颇高,名曰怡心园的茶楼。
谢八谢九生活在伯府,也算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选了楼上靠着雕花栏杆的雅座,安静不受打扰,又正好能俯瞰大堂中那说书人。
因着是间高档雅致的茶楼,大堂中坐着听书的也不乏达官贵人。那说书人今日正说的是开朝四大家族陪高祖打天下的故事。
这四大家族分别是苏谢裴陈,苏家的嫡系即是如今的卫国公府。谢家便是承安伯府,也就是伶俜爹谢向一脉。裴陈两家倒是已不在京城,早年离京随藩王就藩,不过如今都是雄霸魏齐两地的大家族。上辈子魏王妃裴如意就是裴家人,她爹裴放仍有着一等镇国将军的封号,地位可想而知。陈家也不逊色,代表人物是山东总兵陈昭,上辈子是齐王的心腹。
总归算起来,当年风光荣耀的四大家族,过了百年后,除了谢家,其他三支仍是本朝中翻云覆雨的家族。伶俜津津有味听着被说书人演绎的陈年往事,手中不自觉摸了摸装着百两银票的荷包。无论是说书人还是听书人,恐怕都不会有人预料得到,如今这犹风光无限的三大家族,在随后几年的夺嫡之争中,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倾倒。反倒只有他们最不济的谢家,仍旧还能在京城过着大富大贵的日子。
这样看来,伶俜再次觉得她爹其实是个大智若愚的人,不问朝堂之事,老老实实经营祖上营生,让一大家子继续过着波澜不惊的富贵日子。
那说书人正说到高;潮,大堂中忽然一个男子站起来,张牙舞爪叫道:“作甚呢?眼睛瞎了么?”
楼上楼下本来听得入神的人们,被这乍然而起的声音给打断,纷纷转眼看过去。原来是茶楼小二倒茶水时不慎洒了些茶水出来,沾在了一位男子衣角。那男子身着紫色锦缎宽袍大袖长衫,身旁跟着两个黑色裋褐的随从,约莫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公子。
不过在勋贵满地走,官宦多如狗的京城,这种人不足为奇。就是这大堂中恐怕也还有许多这样出身的人物。
但小二只是底层草根,断然是得罪不起这些人的,是自己出了小纰漏,赶紧鞠躬道歉。可那人却不依不饶,继续大声嚷嚷:“狗东西,爷的衣服是你能碰的?磕三个头就饶了你!”
谢家三姐妹从楼上望着底下的动静,都垮下脸瘪了瘪嘴。谢九本就就心情不佳,好不容易听到一段有趣的故事,却叫这人打断,不由得低声抱怨:“哪里来泼皮无赖?没见着这么多人正在听书么?不过是不慎泼了几滴水,犯得着这么欺负人?”
谢家的子女在谢伯爷各种不靠谱的养育下,大多没甚上进心也没甚心机,同样也就跟他们爹一样,没什么坏心眼儿。见到这种社会不公的现象,还是很生气的。当然,也只是生气,不会生出什么行侠仗义的心思,跟他们习惯明哲保身的爹如出一辙。
底下那小二哆哆嗦嗦地准备下跪,却忽然被旁桌的一个男子站起走过来扶着,在他耳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小二如蒙大赦一般拎着茶壶快速走了开。
伶俜眨了眨眼睛,怕自己看错了。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布衣长衫,身材挺拔。伶俜看不到他的正脸,当然她也没打算细看,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人刚刚坐着的位子。
此时桌上还坐着一个少年,身着白色杭绸大氅,一头青丝挽成发髻,那发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他并未朝旁边看去,目光仍旧落在前方的说书人身上,右手持杯,不紧不慢地饮着茶。仅仅只是侧颜,已看得出其容貌的昳丽之姿。
如果说伶俜刚刚不敢确定那黑衫人是长安,那么此刻便已经笃定。因为她可能会认错长安,却绝不会认错沈鸣。倒不是因为她对沈鸣的熟悉更甚,而是这样风姿卓绝的少年,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他再找不出别人。
此时的沈鸣跟两年前比起来,显然变化甚大。单单只是那样静静坐着,似乎也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慑人气场,与周遭的人截然不同。伶俜也不说不清到底有何不同,只隐约觉得两年前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懵懂无邪,此时再看不到半点踪迹。
旁边的长安还在和那泼皮男子拉锯,他客客气气低声道:“这位公子,还望大人大量,别影响了大家听书的雅兴。”
那男子斜眼瞥了眼沈鸣,傲慢地朝长安道:“你是哪家的狗?敢多管我的闲事!”
长安是个向来以和为贵的性子,基本上只要他家世子不发话,他是绝对不对主动跟人动手的。虽然这人嘴欠,但他还是面上含笑,越发客气:“公子,这么多人看着呢!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那男子却是更加来劲儿,一拍桌子,指着长安:“我就问你是哪家的……”
那声狗字还没落下,只见沈鸣忽然轻拍了一下桌面,桌上一只茶杯直直飞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塞进了那人张开的口中。于是本来要说的话,变成了呜呜呜的声音。
他的两个随从见状不对,赶紧扶着自家公子。那人捂着下巴,好容易将茶杯从嘴里拔/出来,恼羞成怒指着沈鸣要再次开骂。而他的声音还没出来,一直未发一言的沈鸣,已经淡淡开口:“太吵了!把他丢出去。”
他语气云淡风轻,说这话的时候,始终没有转头,给那人半个眼神。
长安嗯了一声,直接伸手点了那男子哑穴,又伸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