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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赵光义走到大殿的一侧,在火炉之前那半卷的帷幕后,却是挂着一幅画了很久的地势图。
。。
炭火发出吱吱的声音,微微晃动的火焰映在他越发坚毅的脸上,王继恩则是侯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低着头。
余光瞄过,正如往常,那白皙的手在他很是熟悉的地势图上拂过,无一例外,又是那幽云之地。
“韬光养晦三五载,定要大军挥戈北上,击溃这些契丹蛮夷,重夺我大宋河山!”
手握成了拳头,砸在了‘幽州’二字上,一股猛烈的帝王气势也随之散开,压的王继恩连忙小声附和,“官家勤政,寰宇清明,朝野上下一心,我大宋江山如红rì勃然而出,那四方小民蛮夷必定俯首称臣。”
赵光义沉默不语,目光沿着地势图而上,定格在那一红sè圆团上许久,杀伐之气再次喷·泄而出,刺的王继恩只觉得心头发凉。
“那小子在闽南怎么样了?”
闻言,王继恩才觉得周身舒服了许多,低着头,遮挡住已经布满汗珠的脸,声音中带着颤抖道,“回官家,杨大人在福建清正廉明,倒是颇受百姓称赞。”
重新做回到龙椅之上,赵光义闭上了眼,王继恩这才赶忙将额头上的汗珠给擦掉,目光在案头瞄过,恰好看到那未合上的奏折。
隐约间,似乎看到了‘福建路’三字,再到奏折下端,赫然是中书省的专有印记,心中顿时生出一些明悟。
福建路自杨延昭去了之后,便是一番风雨,牵扯出邪教作乱,杀害朝廷大臣,残害百姓,虽然大军平了乱,但是后来闽南之地在朝中却是吵得越发厉害。
太祖设路府以来,何时有过年及弱冠便执掌一路的先例?
杨延昭虽说是新科状元,在众多老臣眼中也只是黄口小儿,怎有这番能耐,更何况他还是北汉降臣之子。
因而奏折漫天飞来,可是官家却始终心如磐石,不往福建路发送任何旨意,哪怕是宫殿外跪满了御史谏臣,都未曾改变心意,即便众臣妥协后,提出派判官知州前往闽南的谏言都没有采纳。
也好在福建大旱,并无乱象生,也并无百姓伤亡之事,这才使得官家有了堵住悠悠之口的理由。
只是如今,中书省再谏言,官家心中怕是要有所改变了。
暗自揣测着,王继恩不敢多言的低着头,桌案上,参汤的烟气还在弥漫,大殿中安静的即便是呼吸之声都觉得有些刺耳。
殿外风雪依旧在呼啸一片,似乎吹得殿中的炭火都随之颤抖。
半晌,赵光义睁开双眼,将那几封奏折推到一旁,提起书案上的狼毫小笔,见此情形,王继恩忙拿过身边的宣纸,恭敬的摊铺开,并用墨玉镇纸压着宣纸,这才有退到一边磨起砚来。
低首不敢看笔下所写之物,待墨香飘散,笔落砚身,王继恩忙接过已经折叠好的宣纸。
“去,交给那小子派来的人,好生的带回去。”
领了命,正yù离去,却又闻耳边道,“内侍省当中可有办事周到之人?”
愣了片刻,王继恩俯首道,“回官家,临华宫的殿头洪筹倒是挺机灵的。”
“临华宫?”
赵光义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来,稍后对着王继恩笑骂道,“你这老死皮,倒是会卖乖,还不快滚!”
被一眼看出心中的盘算,王继恩顿时口中喊着告饶之声,继而躬着身子往殿外退去。待走到廊檐之外,寒风刺骨袭来,他倒是不觉得冷,将左右跟着的青衣内侍摆手退去,满是欢喜的看了看南边的天空,笑着低语道,“咱家这是得了巧还是卖了乖?”
说完,便甩着袖子往一边走去,留下那几个青衣宦官不知所措的对视了几眼,继而又是大步的向前追去。
汴梁城外,白雪皑皑,郭淮看了看身后的张谦和李至,说道了两句,跃身上马再回首一望冰雪霜染的古城,眼中终究有着一丝的失落。
一旁,萧慕chūn不由得叹了口气,唯有那祝力倒是有些欢喜,汴梁繁华,几rì来虽为曾看够,但也算是见识了,最为让他高兴的是随雪而来,又乘雪而去,风雪之中,飞骑而行,这是何等的痛快。
“郭大哥,一路小心,见到延昭和今夕,待我和元沛兄道声好。”
张谦比数月前清瘦了几分,京中为官,也将他娘亲给接了过来,本该意气风发之时,却是越发的低沉了。
若不是那双眸子仍是明亮如初,郭淮定会觉得他受了沉重的打击。
“是啊,郭大哥,你可要转告延昭兄,就说李元沛对他甚是挂念,若有机会,还是早早的回汴梁来,也省的在闽地吃着苦头。”
对着二人抱了抱拳,郭淮扬起了手中的马鞭,马蹄疾行,随风踏雪而去。
风雪漫天,城东一家茶肆中,温仲舒与韩国华盘膝而坐,身前,杯盏烟雾迷眼,二人皆不做声。
杯盏一旁,摆着两张宣纸,字迹挺瘦秀润,早已很是熟悉,瘦筋藏锋之中,却是一首曾经熟读的前朝离赠之作。
‘小来落托复迍邅,一辱君知二十年,舍去形骸容傲慢,引随兄弟共团圆。羁游不定同云聚,薄宦相萦若网牵。他rì吴公如记问,愿将黄绶比青毡。’
这其中含义,怎能不知?
想着过往的种种,再看眼下兮兮之景,温仲舒唯有一声叹息,而韩国华,也是沉声不语,自满自饮起温润的茶水来。
砖瓦之上,冰雪层层,巷子里略微普通的院子前,一身穿褐sè袄子的小厮很是歉意的笑着道,“我家公子身子染了风寒,这两rì怕是不能到王爷府中搂说道了,还望侍卫大哥能担待些,与王爷好生的美言几句。”
即使如此,对方也只能嘱咐了几句,带着随行的几人往回走去,见打发了来人,那小厮忙关上木门,往屋中走去。
“他们走了?”
内堂,向敏中轻声的问着,白皙的脸上带着丝红润,似乎比往rì里的脸sè都要好上几分。
“按照公子你的吩咐,王府的侍卫并无责难,已经领入离去了。”
挥手退去了那小厮,向敏中深吸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的一张纸上抚摸着,稍后,闭目不语,或许是在感受那蝇头小字中的遒劲有力。
第二百一十四章 市舶司
砖石道路上,杨延昭信步走着,遇到往来与他行礼的百姓,都会笑着微微颔首,身后,跟着从汴梁赶回来的郭淮,二人就这般踏风逐尘,随意的走在兴化城大街小巷中。
路边,砖石缝隙中,枯黄的细草萎靡不振的缩着身子,杨延昭深吸了口气,吐出一片的雾气,“一岁一枯荣,岁首已过,想来也快到了chūn暖花开之时了。”
“确实如此。”
郭淮轻声的应着,从他自汴梁回来之后,杨延昭的情绪似乎始终有些低落,虽然有所察觉,却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解。
至情至xìng之人,总会又会羁绊,这是当年恩师孟阚传授与他的,那时候郭淮不甚明白,直到如今,却是懂了,为何恩师每每对月时便一去粗放之sè,满是孤独与惆怅。
那是心里有着难以释怀的深情。。。
似乎没有看到郭淮眼中的所含的一丝复杂,杨延昭迈着步子走进了前方不远处的一间小酒肆,那掌柜的也识得二人,将伙计给推开,亲自笑着迎了上前。
寒暄了几句,杨延昭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很快,一壶热酒与几碟小菜送了上来。
满上一杯,递给郭淮,似乎有些感慨,轻声的说道,“也不知少阳师兄如今怎样了。”
“少阳师兄做心中所想之事,虽有着辛苦,但至少是欢愉的。”
泯了口曲酒,有些苦辣,但是入了喉,也有几份甘甜,修为到了郭淮这地步,即便不受这苦寒之气,但这酒却是对他xìng子,不禁又喝了两口,这才放下杯盏继续道,“延昭师弟,你是不是还因汴梁的事情而心生郁结?”
汴梁行,带着杨延昭的亲笔书信,可是出面相见唯有张谦与李至二人,剩余之人,哪怕是送信之时,也未曾露过面来。
没有否定郭淮的话,杨延昭接连喝下几倍温酒,这才苦笑着的停了下来,“合德师兄,世上最看不透的便是人心,把酒言欢,共论经纶的挚交好友,倒头来也不过是殊途陌路而已,想到这,小弟胸中自会觉得有些不快。”
满上身前的杯盏,郭淮叹了口气,低声应道,“若不经历些风云变幻,你又能知谁才是生死相依之辈?”
“合德师兄说得有理”,道了一句,杨延昭拿起那斟满酒的瓷杯儿,仍是一口饮了下去,脸sè也并未见有少许的释怀。
再次满上酒,郭淮望向窗外,寒风吹着屋檐边上的一块褐sè布片,上面绣着红sè的潦草字迹,隐约间,能看出‘徐记酒馆’四字,这是小酒肆的名儿。
大半载,倒也是识得了闽地的字,也能听懂了不少的闽南之言。
“延昭师弟,你是不是快要回汴梁了?”
喝着酒,郭淮随口的问道,那rì,宫中的宦官送来一封密信,待到兴化城之后,杨延昭看了密信便开始忙活起来,更是将之前转运使的破旧宅院大肆修葺了一番。
“应该是快了,朝廷要在闽地设立市舶司,小弟的任务大抵都已经完成了,留在此处倒也无了用处。”
杨延昭如实的说着,他也不明白赵光义为何一改当初的主意,在闽南设立市舶司,只是既然密旨已经传来,唯有照着旨意先行筹备起来,等着宫中派掌管宦官前来。
至于,闽南,想来是不会留着他了,毕竟安抚使乃是封疆大吏,不可能让一黄毛小儿担当下去,或许会调回汴梁,与张谦、李至一道,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深衙小吏。
又是饮了一口酒,随着郭淮一起望着窗外,半晌,杨延昭又是悠悠的道,“不过,相比闽南,我倒是不想回京城那地去。”
京中勾心斗角,刀光剑影,想着,杨延昭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倒不如在这山高皇帝远的闽南穷快活着。
“呵呵”,郭淮憨厚的笑了两声,举盏放在唇边,泯了几口,“世人皆穿闽地穷山恶水,多刁民,没想到延昭师弟却是待出了兴致来了。”
“给我十年的光景,便能使得此处富裕繁华,相比那些恼人的事情,小弟倒是喜欢窝在此处。”
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郭淮出声道,“确实,延昭师弟大才,治理一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