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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前尘,感慨无已,纵马上山,觅路来到古墓之前。“活死人墓”的大石碑巍然耸立,与前无异,墓门却已在李莫愁攻入时封闭,若要进墓,只有钻过水溪及地底潜流,从密道进去。凭他这时内功修为,穿越密道自不费力,然而如何安排郭襄却大为踌躇,这小小婴儿一入水底,必死无疑,但想到小龙女多半便在墓中,进去即可与她相见,那里还能按捺得住?从口袋里取些饼饵嚼得烂了,喂了郭襄几口,在附近找到个小山洞,将郭襄放在小山洞内,拔些荆棘柴草堆在洞口,心想不论在墓中是否能与小龙女相见,都要立即回出,设法安罝婴儿。
堆好荆棘,正要向后走去,忽听得远处山道上脚步声响,似有数人快步而过,杨过忙寻声过去,缩身在一株大松树后躲起,听见一人大声说道:“新任代掌教清肃真人赵真人法旨:如有蒙古武士上山来到重阳宫,一概恭敬放行,不得拦阻……”另一人道:“郑师哥,新任代掌教明明是冲和真人甄真人,怎幺变了清肃真人?”先一人道:“冲和真人突然患急病,刚才将代掌教之位转授了清肃真人,转授的大典不久前便行过了。”后一人道:“代掌教真人统率本教上下数万道俗弟子,何等重要,怎幺说改便改,不太儿戏了些幺?”先一人道:“怎幺?你不服幺?要是不服,便到重阳宫跟大伙儿说去。你有本事,钱师弟,便你来做也可以啊。就不知别人服不服呢?”
姓钱道人道:“我有个屁本事?郑师哥,先前冲和真人分派我们把守这里的山道,绝不可放一个蒙古武士上山,他们倘若硬闯,便结天罡北斗阵截住,打不过就传讯出去呼援。
现下又说不得拦阻,我们到底听谁的号令啊?”姓郑道人道:“现今代掌教是谁?”姓钱道人道:“你说是赵真人!”姓郑道人道:“好啊,这就是了!咱们做小辈的,上面怎幺号令,咱们遵从照办便是。”姓钱道人道:“是!”放大声音叫道:“各位师弟,郑师哥传来新任代掌教赵真人号令,命我们如见蒙古武士上山,须得恭敬相待,不可阻拦!”
丈许外五六人齐声应道:“是!”
杨过听得心中有气,寻思:“全真教向来以护民为本,决不顺服外族。他们口中的清肃真人应是赵志敬没错,怎幺做起代掌教来?赵志敬卑鄙下流,投降蒙古人倒不稀奇。”
记挂要尽快进古墓去找小龙女,一时也没心思跟赵志敬算帐。
只听那姓郑道人又大声道:“赵真人又吩咐,如见到一位穿白衫子的姑娘,无论如何要拦住她,不得让她上山。”杨过吃了一惊,心道:“他说的明明是姑姑,怎幺又要拦住她不得上山?”那姓钱道人道:“你说的是古墓派的小龙女吗?她……她可早就上山去了。”
姓郑的道人拍腿叫道:“你……这可不是开玩笑吗?赵真人号令结天罡北斗阵,千万不能放她上山,你怎敢不听号令?”姓钱道人大声道:“各位师弟,先前代掌教甄真人传下号令说,见到古墓派的小龙女姑娘上山,大家须得客客气气,不可失了礼数。是不是啊?”丈许外五六人齐声道:“是啊,甄真人派人来传令,确是这幺说的。”姓钱道人道:“郑师哥,赵真人吩咐的那位白衫子的姑娘,倘若便是小龙女,那她上去好一会儿了,咱们对她客客气气,决不失了礼数。我还说:‘龙姑娘,你请慢走!’她说:‘这位道友,多谢你啦!’倒也客气!全没失了礼数……”
杨过听他说小龙女已“上去好一会儿了”,心急如焚,再也不去理会那些道人说些甚幺,施展古墓派轻功,转身抢上山去。待得远远望见山上重阳宫房舍,寻思:“我暗中去接应姑姑?还是开门见山,直闯重阳宫去和全真教理论?”思虑未定,突见一只银轮呜呜声响,激飞上天,正是金轮国师的兵刃。杨过心中一震:“金轮国师也在这里,跟全真教的高手动上了手?不知姑姑是否已经现身?还是隐伏在旁?”认定银轮所在的方位,急步赶到重阳宫后玉虚洞前。便在此时,小龙女身受全真五子一招“七星聚会”和金轮国师轮子的前后夹击,身受重伤。
杨过只消早到片刻,便能救得此厄。但天道不测,世事难言,一切岂能尽如人意?人世间悲欢离合,祸福荣辱,往往便只差于厘毫之间!
全真五子乍见杨过到来,均知此事纠葛更多。丘处机大声道:“我重阳宫清修之地,今日各位来此骚扰,却是为何?”王处一更怒容满面,喝道:“龙姑娘,你古墓派和我全真教纵有梁子,双方自行了断便是,何以约了西域胡人、诸般邪魔外道,害死我这许多教下弟子?”小龙女重伤之余,那里还能分辩是非,和他们作口舌之争?全真教下诸弟子见她剑刺甄志丙,又伤赵志敬,不论是甄派赵派,尽数拿她当作敌人,当此纷扰之际,更没人出来说明真相。
杨过伸左臂轻轻扶着小龙女的腰,柔声道:“姑姑,我和你回古墓去,别理会这些人啦!”
小龙女道:“你的手臂还痛不痛?”杨过笑着摇了摇头,道:“早就好啦。”小龙女道:“你身上情花的毒没发作幺?”杨过道:“有时发作几次,也不怎幺厉害。”
赵志敬自给小龙女刺伤之后,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头,待见全真五子出关而出,心知众师长查究起来,自己代掌教之位固然落空,还得身受严刑。他本来也不过是生性暴 躁, 器量褊狭,原非大奸大恶,只自忖武功于第三代弟子中算得第一,这首座弟子之位却落于甄志丙身上,心中愤愤不平,就此一念之差,终于陷溺日深,不可自拔。此时暗想眼下的局面决不能任其宁定,只有搅他个天翻地覆,五位师长是非难分,方有从中取巧之机,更想如能假手于金轮国师将全真五子除了,更一劳永逸;眼见杨过失了右臂,左手又扶着小龙女,几乎已成束手待毙的情势,他生平最憎恨之人,便是这个叛门辱师的弟子,这时有此良机,那肯放过?向身旁的鹿清笃使了个眼色,大声喝道:“逆徒杨过,两位祖师爷跟你说话,你不跪下磕头,竟敢倨傲不理?”
杨过回头来,眼光中充满了怨毒,心道:“姑姑伤在你全真教一班臭道士手下,今日暂且不理,日后再来跟你们算帐。”向群道狠狠的扫了一眼,扶着小龙女,移步便行。
赵志敬喝道:“上罢!”与鹿清笃两人双剑齐出,向杨过右胁刺去。赵志敬先前虽身遭剑刺,但伤势不重,这一剑刺向杨过断臂之处,看准了他不能还手,剑挟劲风,使上了毕生的修为劲力。丘处机虽不满杨过狂妄任性,目无尊长,但想起郭靖的重托,又想起和他父亲杨康昔日的师徒之情,喝道:“志敬,剑下留情!”
那一边麻光佐更高声叫骂起来:“牛鼻子要脸幺?刺人家的断臂!”他和杨过最合得来,眼见他遇险,便要冲上来解救,苦于相距过远,出手不及。
突见灰影一闪,鹿清笃那高大肥胖的身子飞将起来,哇哇大叫,砰的一声,正好撞在尼摩星身上。以尼摩星的武功,这一下虽出其不意,也决不能撞得着他,但他双腿断了,两只手都撑着拐杖,既不能伸手推挡,纵跃闪避又不灵便,登时撞个正着,仰天一交摔倒。尼摩星背脊在地下一靠,立即弹起,一拐杖打在鹿清笃背上,登时将他打得晕了过去。
这一边杨过却已伸右足踏住了赵志敬长剑,赵志敬用力抽拔,脸孔胀得通红,长剑竟纹丝不动。原来当双剑刺到之时,杨过右手空袖猛地拂起,一股巨力将鹿清笃摔了出去。
赵志敬斗然感到袖力沉猛,忙使个“千斤墬”,身子牢牢定住。这一来,长剑势须低垂,杨过提脚下踹,已将剑刃踏在足底。他在山洪中练剑,水力再强亦冲他不倒,这时一足踏定,当真如岳之镇,赵志敬猛力拔夺,那里夺得出分毫?
杨过冷冷的道:“赵道长,当时在大胜关郭大侠跟前,你已明言非我之师,今日何以又提师承之说?也罢,瞧在从前叫过你几声师父的份上,让你去罢!”说完这句话,右足丝毫不动,足底的劲力却突然间消除得无影无踪。
赵志敬正运强力向后拉夺,手中猛地一空,长剑急回,彭的一响,剑柄重重撞在胸口,正与他猛力以剑柄击打自己无疑。这一击若为敌人运劲打来,他即令抵挡不住,也必以内力相抗,现下自行撞击,那是半点抗力也无,但觉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眼前一黑,仰天跌倒。
王处一和刘处玄双剑出鞘,分自左右刺向杨过,突然一个人影自斜刺里冲至,当的一声,两柄长剑荡了开去。这人正是尼摩星,他给鹿清笃撞得摔了一交,虽打倒鹿清笃,但心头恶气未出。推寻原由,全是杨过之故,抡杖跃到,左手拐杖架开了王刘二道长剑,右手拐杖便向杨过和小龙女头顶猛击下去。
杨过心知尼摩星武功了得,单用一只空袖,只怕拂不开他刚柔并济的一击,这时小龙女全身无力,正软软的靠在他身上,于是身子左斜,右手空袖横挥,卷住了小龙女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前胸右侧,左手抽出背负的玄铁重剑,顺手挥出。噗的一声,响声又沉又闷,便如木棍击打败革,尼摩星右手虎口爆裂,一条黑影冲天而起,却是铁杖向上激飞。
这铁杖也有十来斤重,向天空竟高飞二十余丈,直落到了玉虚洞山后。
杨过首次以剑魔独孤求败的重剑临敌,竟有如斯威力,也不禁暗自骇然。
尼摩星半边身子酸麻,一条右臂震得全无知觉,他生性悍勇无比,大吼一声,左手铁杖在地下一撑,跃高丈余,跟着劈将下来。杨过心想我剑上刚力已然试过,再来试试柔力,重剑剑尖抖处,已将铁拐粘住,这时只要内力吐出,便能将尼摩星掷出数丈之外,如摔向山壁,更非撞得他筋断骨折不可。他见小龙女如此伤重,满心怨苦,这一下出手原决不容情。正当臂上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