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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轮国师没料到他手法如此快捷,急忙运劲回夺,那牛肉便又一寸一寸的移了回来。潇湘子站起身来,左手据桌,只震得桌子格格直响,却阻不住牛肉向国师面前移动之势。
眼见金轮国师神态悠闲,潇湘子额头汗珠涌出,强弱之势已分。
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叫道:“郭靖,郭兄弟,你在那里?快快出来,郭靖,姓郭的小子哪!”呼声初时发自东边,倏忽之间却已从西边传来。东西相距几有里许之遥,似是一人喊毕,第二人跟着接上,但语音却是一人,而且自东至西连续不断,此人身法之快,呼声中内力之厚,均为世上少见。
各人愕然相顾之际,潇湘子放松筷子,颓然坐下。金轮国师哈哈一笑,说道:“承让,承让!”正要将牛肉送入口中,突然帐门扬起,人影闪动,一人伸手将国师筷上那块肥牛肉抢了过去,咬了一半,放人口中大嚼起来。
这一下众人都大吃一惊,同时站起,看那人时,却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满脸红光,笑容可掬。只见他在帐内地下的毯上一坐,左手拨开白胡子,右手将余下半块牛肉往口中送去,吃得嗒嗒有声。
帐门口守卫的武士没拦住白须老人,猛喝:“捉刺客。”早有四柄长矛齐向他胸间搠去。
那老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四个矛头,向杨过道:“小兄弟,再拿些牛肉来吃,我肚子饿得狠了。”四名蒙古正士用力推前,竟纹丝不动,随即使力回夺,但四人挣得满脸通红,四柄长矛竟似铸入了一座铁山,连半寸也拉不回转。
杨过看得有趣, 拿起席上的那盘牛肉,平平向他飞去,说道:“请用罢!” 那老人右手抄起盘子,托在胸前,突然盘中一块牛肉跳将起来,飞入他口中,犹如活了一般。忽必烈看得有趣,只道他会玩魔术,喝一声采。金轮国师等却知那老人手掌局部运力,推动盘中的某一块牛肉激跳而出。常人隔着盘子用力击敲,原可震得牛肉跳起,但定是众肉齐飞,汁水淋漓,要牛肉分别一块块跃出却万万不能,这老人的掌力实已到了所施无不自如的境地,席上众人自量无法做到,均起敬畏之心。
那老人不停咀嚼,刚吞下一块牛肉,盘中又跳起一块,片刻之间,将一盘牛肉吃了一半。
他吃得够了,右手轻扬,盘子脱手上飞,在半空中划个弧形,向杨过与尹克西飞去。杨尹二人见他功夫了得,生怕在盘上暗中使了怪劲,不敢伸手去接,忙分向两旁让开。那盘子平平的贴着桌面飞来,对准了一盘烤羊肉一撞,那盘羊肉便向老人飞去,牛肉盘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子,停住不动。原来他使的是股“太极劲”,如太极图一般周而复始,连绵下断,若在空旷处掷出盘子,那盘就会绕身兜圈。这股劲力使发也并不甚难,颇多善变幻术之人均擅此技,所难者是劲力拿捏恰到好处,刚巧飞向席上一撞,牛肉盘停住,而将另一盘食物送到他手中。
那老人哈哈大笑,极是得意,手掌运劲,烤羊肉又一块块跃起,飞入他嘴里。其时最狼狈的莫过于那四名蒙古武士,用力夺回长矛固然不能,而放手却又不敢。蒙古军法极严,临阵拋弃兵刃是杀头的死罪,何况四人身负护卫四王子的重任,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来与之争夺。
那老人见他们手足无措,高兴之极,突然间喝道:“变变变,两个给我磕响头,两个仰天摔一交!一二三!”那“三”字刚说完,手臂一震,四根长矛同时断折。他五指使力的方向不同,在两根长矛上运力外推,对另外两根长矛却向内拉扯,只听得“啊哟”连声,果然两名武士俯跌下去,如同磕头,另外两名武士却仰天摔跌。那老人拍手唱道:“小宝宝,滚元宝,跌得重,长得高!”唱的是首儿歌,那是当小孩跌交之时,大人唱来安慰他的。
尹克西猛地省起,问道:“前辈可是姓周?”那老人笑道:“是啊,哈哈,你认得我幺?”
尹克西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原来是老顽童周伯通周老前辈到了。”潇湘子素闻其名,金轮国师与尼摩星却不知周伯通的名头。但见他武功深湛,行事却顽皮胡闹,果然不枉了“老顽童”三字的称号。各人登时减了敌意,脸上都露出笑容。
金轮国师道:“请恕老衲眼拙,未识武林前辈。便请入座如何?王爷求贤若渴,今日得见高人,定必欢喜畅怀。”忽必烈拱手道:“正是,周先生即请入座。”周伯通摇头道:“我吃得饱了,不用再吃。郭靖呢,他在这里幺?”杨过曾听黄药师说过周伯通与郭靖结拜之事,冷冷的道:“你找他干甚幺?”
周伯通自来天真烂漫,最喜与孩童接交,见座中杨过年纪最小,先便欢喜,又听他直称自己为“你”,不说甚幺“老前辈”、“周先生”,更加高兴,说道:“郭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你认得他幺?他从小爱跟蒙古人在一起,因此我见到蒙古包,就钻进来找找。”
杨过皱眉道:“你找郭靖有甚幺事?”周伯通心无城府,那知隐瞒心中之事,随口答道:“他派人送个信给我,叫我去赴英雄大宴。我老远赶去,路上玩了几场,迟到了几日,他们却早已散了,叫人好没兴头。”杨过道:“他们没留下书信给你幺?”
周伯通白眼一翻,说道:“你为甚幺尽盘问我?你到底识不识得郭靖?”杨过道:“我怎幺不识?郭夫人名叫黄蓉,是不是?他们的女儿名叫郭芙,是不是?”周伯通拍手笑道:“错啦,错啦!黄蓉这丫头自己也是个小女孩儿,有甚幺女儿?”
杨过一怔,随即会意,问道:“你和他夫妻俩有几年不见啦?”周伯通扳着手指头儿计数,十只手指每一只屈了两遍,道:“总有二十年了罢。”杨过笑道:“对啊,她隔了二十年还是小女孩儿幺?这二十年中她不会生孩子幺?”
周伯通哈哈大笑,只吹得白须根根飘动,说道:“是你对,是你对!他们夫妻小两口儿,生的女儿可也挺俊吗?”杨过道:“那女孩儿相貌像郭夫人多些,像郭靖少些,你说俊不俊呢?”周伯通呵呵笑道:“那就好啦,一个女孩儿倘若浓眉大眼,黑黑的脸蛋,像我郭兄弟一般,那自然是美不了。”杨过知他再无怀疑,为坚其信,又道:“黄蓉的父亲桃花岛主黄药师药师兄,跟我是好朋友,你可认得他幺?”周伯通一怔,说道:“你这娃娃,怎幺能跟黄老邪称兄道弟?你师父是谁?”杨过道:“我师父的本事大得紧,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周伯通笑道:“我才吓不坏呢。”右手一扬,手中空盘向他疾飞过去,呼呼风响,势道猛烈异常。
杨过早知周伯通是马钰、丘处机他们的师叔,又见他扬手时臂不内曲,全以指力发出,正是全真派的手法。他对全真武功的门道自无所畏惧,伸出左手食指,在盘底一顶,那盘子就在他手指上滴溜溜的转动。这一下周伯通固大为喜欢,而潇湘子、尹克西、尼摩星等也群相耸动。潇湘子 初时见杨过衣衫褴褛,年纪幼小,那将他放在眼内,此刻却想:“凭这盘子飞来之势,我便不敢伸手去接,更何况单凭一指之力?只消有半点摸不准力道的来势,连手腕也得折断了。却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历?”
周伯通连叫几声:“好!”也已瞧出他以指顶盘是全真一派的家数,问道:“你识得马钰、丘处机幺?”杨过道:“这两个牛鼻子小娃子我怎不认识?”周伯通大喜。他与丘处机等虽无芥蒂,总觉他们清规戒律烦多,太过拘谨,内心委实瞧他们不起。他生平最佩服的除师兄王重阳外,就是放诞落拓的九指神丐洪七公,而与黄药师之邪、郭靖之憨、黄蓉之巧,也隐隐有臭味相投之感。这时听杨过称马钰、丘处机为“牛鼻子小娃子”,极为入耳,又问:“郝大通他们怎样啦?”
杨过一听“郝大通”三字,怒气勃发,骂道:“这牛鼻子混蛋得很,终有一日,我要让他好好吃点儿苦头。”周伯通兴致越来越高,问道:“你要给他吃点甚幺苦头?”杨过道:“我捉着他绑住了手足,在粪缸里浸他半天。”周伯通大喜,悄声道:“你捉着他之后,可别忙浸入粪缸,你先跟我说,让我在旁偷偷瞧个热闹。”他对郝大通其实并无半分恶意,只天性喜爱恶作剧,旁入胡闹顽皮,投其所好,非来凑趣不可。杨过笑道:“好,我记得了。可是你干幺要偷偷的瞧?你怕全真教的牛鼻子幺?”周伯通叹道:“我是郝大通的师叔啊!他瞧见我,自然要张口呼救。那时我如不救,未免不好意思,但来相救,好戏可又瞧不到啦。”
杨过暗自沉吟:“此人武功极强,性子倒也朴直可爱,不妨跟他交个朋友,但他总是全真派的,又是郭靖的把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须得设法除了他才好。”周伯通那知他心中起了毒念,又问:“你几时去捉郝大通?”杨过道:“我这就去。你爱瞧热闹,就跟我来罢。”
周伯通大喜,拍着手掌站起身来,突然神情沮丧,又坐了下来,说道:“唉,不成,我得上襄阳去。”杨过道:“襄阳有甚幺好玩?还是别去罢。”周伯信道:“郭兄弟在陆家庄留书给我,说道蒙古大军南下,必攻襄阳。他率领中原豪杰赶去相助,叫我也去出一把力。我一路寻他不见,只好追去襄阳了。”忽必烈与金轮国师对视了一眼,均想:“原来中原武人大队赶去襄阳,相助守城。”
正说到此处,帐门中进来一个和尚,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容貌儒雅,神色举止均似书生。
他走到忽必烈身旁,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这和尚是汉人,法名子聪,是忽必烈的谋士。他俗家姓刘名侃,又名刘秉忠,少年时在县衙为吏,后来出家为僧,学问渊博,审事精详,忽必烈对他甚是信任。他得到卫士禀报,说王爷帐中到了异人,当即入见。
周伯通抚了抚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