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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舒颖从抢救室外回到病房的时候,冷冷看了他一眼:“满意了?”
吴津没有说话,跟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站着。
胡舒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吴津:“这是吴伯伯昨晚写好的,他以为你不会来了。事实是如果你不来,事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吴津捏着她递来的信封,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胡舒颖皱着眉扫了眼他打着石膏的右手,“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用拳头解决问题,不幼稚么?”
吴津默默不语,拆开信封去看。
胡舒颖从地上碎裂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出来,去擦他额角刚刚被花瓶砸中划出的鲜血。
她很仔细地擦着,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他的伤口。
忽然之间,他紧紧地捏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在她的手腕上瞬间箍出了五指印。
她愕然地看着他,手里浸着他鲜血的纸巾随即坠落。
“我们结婚吧。”他面无神色地说。
☆、第六十三章
没有哀喜,他的婚姻从头到尾、由始而终只剩冰冷。
吴津拉着胡舒颖一路飙车去民政局。
胡舒颖在车上大骂:“你疯了!?吴伯伯现在还在抢救,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吴津冷冷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结婚。”
胡舒颖愣住:“吴津,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
吴津笑得冰冷:“你以为这辈子我们俩还有机会分开么?别逼我,如果这个时候不去,你信不信等我缓过劲儿冷静下来后咱们俩都永无宁日?”
不在他觉得亏欠了老头子一身孽债的时候去完成他的最后一个心愿,吴津怕自己清醒过来后倔得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到最后所有人都遍体鳞伤,就连姚菲都被连累得体无完肤。
也许趁现在一时的冲动把事情都了结,这是最好的结局。
胡舒颖静默良久,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那个人怎么办……?”
吴津的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苍白,最终还是无力地缓缓松开手,“我欠她的,我会用我的心去还。”
胡舒颖苦涩地笑出了声:“那我呢?”
吴津默了很久,道:“我欠你的……用一生的禁锢偿还。”
胡舒颖看着自己的长发在空气里舞出风的形状,缓缓朝他伸出手,张开五指,掌心朝上,道:“拿来。”
“什么?”
“身份证户口本啊,不是要登记么?”
吴津看了她一眼:“没有。”
胡舒颖好气又好笑:“你耍我呢?”
“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你确定?”
打电话意味着人尽皆知。
吴津:“快点打,赶在老头子走之前把事儿办了,让他知道。”
胡舒颖严肃下来,打起了电话。
*********
登记完,两人都有一种顿觉失趣的感觉,彼此相看两相厌,却又不得不从此一生纠缠。
胡舒颖给他立规矩:“我的底线是别把人带到我面前,别出现在我出现的领域,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不问,同时,我的事,你也无需过问。”
吴津垂着脑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回答她。
“当然,最明确的底线是非婚生子,吴津,咱们都是成年人,我不希望将来有任何人会对我的孩子造成威胁,这种感觉你应该再明白不过。”
吴津沉默着,被她伤及痛处,过了很久才下狠了心道:“好。”
胡舒颖看着他:“如果有,我会不惜任何代价把这个威胁铲除,你明白么?我丢不起这个人,我爸妈更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请你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
她勾唇冷漠地笑了笑:“或许将来我们能分开了,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也可以从这场婚姻里彻底解绑。”
“希望吧”,吴津自嘲。
两人回到医院,没来得及赶上吴津父亲走的时候,车子刚在车库里停好手术室的电话就来了。
吴津在空旷的车库里,哭声回响整片地下空间。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声嘶力竭,仿佛生命从此缺了一角,那个相憎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一刻却成了他最爱的人。
老头子害死了他的母亲,自己气死了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那么下一个呢?谁又会憎恶他,他又会被谁所伤极。
这场畸形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让漂浮着的人看不到丝毫上岸的希望。
**************
五月的耶路撒冷,这座寓意“和平之城”的城市,朝圣的圣徒用最虔诚的信仰去供奉。
这是一所用信仰筑成的城市,古老而饱经颠沛流离的犹太民族,在经历无数的迫害与践踏后,始终怀着对土地的信仰,坚信总有一天能重回故土。
相传耶稣在耶路撒冷为人类赎罪而死,贪婪、污秽、仇恨、嫉妒、私欲等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原罪,基督徒们用信仰来净化灵魂与内心的恶。
原鹭走在耶路撒冷的小巷里,身边不时偶尔穿行而过包着黑头纱的妇女,更多擦肩而过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乔正岐带着原鹭避开国内媒体早几天抵达耶路撒冷,在旧城区附近订了个酒店。两人把行李放到酒店后,乔正岐带着原鹭去旧城的几个景点逛了逛。
古老沧桑的城墙,城墙上历经千年而不朽的浮雕文字,每一块砖瓦都值得让人尊敬。
两人逛到黄昏,出了旧城,到酒店附近吃了点面包点心喝了杯咖啡,半天下来疲累至极。
乔正岐对耶路撒冷熟门熟路,已经来过不下五次,平时学校里的教授也有很多犹太人,因此他用希伯来语和当地人沟通并无障碍。
原鹭跟在他后面,用当地语言和当地人沟通有心却无力,好在这里大多数的人都会英语,偶尔自己去买点伴手礼还能吃得消。
第二天乔正岐和她一起去逛Mae Yehuda Market,这是耶路撒冷最大的农贸市场,里面各色食物商品琳琅满目、活色生香,道路游人如海,他紧紧拉着她的手穿梭在人群里。
乔正岐拉着原鹭拐进一个巷子里,目标明确,不一会就在一家卖烤馕的店前停了下来。
原鹭看着热烫的炉火,问乔正歧:“你要买这个?”
乔正岐道:“这家店是学校系里一个犹太老教授的远亲开的,前几年我们同行来耶路撒冷,他带我来过这。这家店主的女儿有伤残,来照顾生意,顺便买点儿带过去给犹太老头,他肯定喜欢。”
原鹭拧起眉:“带过去?他过几天也来耶路撒冷参加颁奖典礼么?”
乔正岐笑而不语。
原鹭在炉火旁边钻研起烤馕,店主是个年近五十的胖乎乎和蔼大叔,见她半弯着腰在炉火旁边细看,很热情地招呼她买馕。
原鹭的脸被炉火烘得红扑扑的,扭头对乔正岐说:“这跟新疆的馕好像,就是个头比新疆的馕小了点,远足做干粮还不错。”
乔正岐跟老板要了三十张馕饼,满满两大袋,原鹭看着他拎馕的样子有些滑稽:“要不我帮你拎着吧?”
总觉得他手上拿点相机或者实验器材才比较不违和。
乔正岐道:“不用,你乖乖跟好我别东张西望,一会咱们去前面的咖啡店吃点东西。”
原鹭还是从他手里拎过一袋抱在怀里,两人腾出一只手相互牵着,挤在拥挤的人群里,手心沁出热汗,却彼此依赖。
真有种并肩看世界的感觉,无论走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身边是什么肤色什么颜色头发的行人,只要有他在都是最安心之处。
不必害怕陌生惶恐,不必担忧颠沛流离,他掌间传来的温度直抵她的心扉,是一种最舒逸宁静的力量,安抚她所有不安的情绪。
“乔正岐。”
“嗯?”
“累么?”
“不累。”
这是一座赎罪的城市,她在这里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品尝着罪恶的滋味。
**********
乔正岐半个多月前在当地替原鹭订了套出席典礼的礼服,一袭华美洁白带着浓重地中海风格的手工蕾丝修身长裙,上面的钉花是中国元素的茉莉绢花。
她挽着他的手,走在聚光灯之下,盘发高高绾起,耳上的珍珠耳环泛着莹莹温柔的波光,与纯白的礼服相得益彰。
她是今夜最美的女伴,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时刻,她与他并肩着。
他高高站在舞台的最中央,她坐在底下静静去仰望他,他的获奖致词简洁明了,其中一段更是瞬间点爆全场如雷般的掌声:“我的终极理想是做一个人,何为人?有良知、有人性、不理死生哀荣,追求科学的最高境界不是挤破头抢在世界科研最前沿,而是我的实验结果能帮助人类在原地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正如这所城市的寓意,让人们免去苦痛、得到救赎、通往和平。我站在这里,为自己,为所有和我一样的血肉之躯终有一天得到灵魂和**的真正平息。”
现场所有的目光和焦点都落在他身上,掌声此起彼伏,所有的人都在为他喝彩。
他曾说过:“化学不是个好东西,但我一直在让它变好。”
这是他一直在做并且坚持的东西,他的事业和理想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不到三十岁的人生就已经拥有了一切:理想、事业、名利、财富……
仿佛此生就算此刻戛然而止,墓志铭也足以有资格刻上:死者生前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生物存在的意义本质上是为了进化出更完美的基因创造更优良的下一代,让基因生生世世代代延续下去,证明自己曾来过世上,证明自己曾经存在。
所有人向死而生,为了更好的生活蝇营狗苟,忙忙碌碌,被现实磨得棱角模糊,看似存在,却如不停转轴的机器,我们出生、受教育、工作、结婚、生子,这些必须走完的固定程序把人生压缩得太短,短到我们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