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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上的小揪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劳改犯一样的短茬,细细毛毛的,就像田里刚刚冒出来的新麦苗。
露出那张俊美又狠戾的脸。
被烧光了毛的三小只,尤其是那只燕儿,差点得抑郁症,还是苏绵绵手巧的给它织了一件小毛衣。
“陛下,我也给您织了一件。”
苏绵绵把手里织好的绿帽子给陆横拿过来。
男人躺在床上,盯着那个绿帽子,慢腾斯礼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把那只绿帽子扣到了萌萌那只傻狗的脑袋上。
火势真的很大,陆横这次也是真的算捡回半条命。
毕竟那么不要命的冲进去,如果不是运气好,根本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姑娘吃的满嘴油腻,陆横也不嫌弃,压着她的小脑袋,死死搂在怀里。
他攥着手里那个荷包,指尖摸到那个绣纹,就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
那日里,他在她的绣床上刻下这行字,心如死灰,形如枯槁。
漫边无际的黑暗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天里,他冲进火里,即使身边火光四溅,他也觉得自己身处无际黑暗。直至看到那个蜷缩在地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纤细身影。
那一瞬间,微光涌入,将他紧紧包裹。
遇见她后,他方知光月长明是何滋味。
“陛下。”
苏绵绵埋首,纤细胳膊将他劲瘦的腰肢圈住。
陆横穿着病号服,能感觉到胸口温热的水渍,打湿他的衣服,顺着他的肌肉线条往里蔓延。
苏绵绵真的很害怕。
她拼命的找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可还是忍不住的想哭。
她害怕再也看不到他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躺在她身边的男人。
双眸紧闭,眉间紧皱。
被烧伤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任凭医护人员怎么扯都扯不开。
就像是一只铁钳子。
苏绵绵不想哭的。
因为医生说陆横需要静养。
她憋啊憋,憋到整张小脸都红了,大眼睛里聚满泪珠。
她自以为做的很好,但此刻埋在男人怀里,还是不可抑制的痛哭出声。
苏绵绵想,那个时候的暴君抱着她的尸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天地晦暗,无月无光。
觉得周围一片死寂,心脏拉扯似得疼。
小小的病床上挤了两个人,苏绵绵小心翼翼的握着陆横的手,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
病房窗口处的那棵桃树依旧开的很好,只是没有结果。
毕竟只是观赏性桃树。
苏绵绵又做梦了。
她梦到一个很黑很黑的房间。
有一盏琉璃灯被点亮。
屋子里的东西渐渐显出轮廓。
凌乱的书案,华贵的摆设。
此刻都是一团乱糟糟的。
还有一柄沾着血的剑,横在地上。
白玉砖上滴滴答答的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男人扶趴在地上,穿着那件玄色长袍。
修长白皙的指尖上满是鲜血。
那些血,是他的。
冷风呼号的天,窗户被吹开,砸在墙壁上。
寒风席卷,地面上的纸被吹起来。
苏绵绵看到那些纸上都画着一个人。
是她。
男人没有用墨,他用的是自己的血。
那些血鲜嫩而猩红,寥寥几笔,勾勒出她柔美的轮廓。
就像是身着红色舞服的自己,在洁如白雪的纸上绽开的最后一场舞。
整个房间内,都是浓厚的血腥气。
昏暗,颓丧,绝望。
苏绵绵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的想睁眼,浑身冷汗淋漓。
一只手摸上她冰冷的面颊,轻轻地捏着她的小耳朵。
小姑娘被抚慰,眉间渐渐舒展,甜甜睡去。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开了。
进来的人是陆横他妈。
男人垂眸看一眼因为心惊胆战好几天,所以直到现在才堪堪睡去的小东西,替她盖好被子。
然后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走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男人长得俊美帅气,身上普普通通的病号服都能衬出他的野性气质。再加上他那一头劳改犯一样的造型,整个人更是多了几分不好惹的狠戾之感。
眉梢眼角,凌厉如狼。
叼着烟,靠在那里的姿势,令人侧目。
孙丽雅站在那里,看着陆横,满脸关切,欲言又止。
“有事?”男人冷淡道。
“小横,你怎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孙丽雅嗓音微高。
陆横不耐烦的皱眉,双手撑在窗边,点燃了烟。
孙丽雅突然道:“听说这次的火,是一个叫唐南笙的人放的。”
苏家到处都有摄像头。
唐南笙纵火一事,立刻就被曝光。
不过人已经死了。
也就无从追究了。
“她是陆嘉渊的前未婚妻。这件事,可能是陆嘉渊指使的。”
“人死了。”男人神色淡淡。
似乎不想多费口舌的样子。
孙丽雅深吐出一口气,“自从你跟苏绵绵在一起,发生了这么多事,你难道就没想过吗?”
“想什么?”陆横转头,看向孙丽雅。
眸色平静异常。那双漆黑眼眸犹如无底深渊。
“她不适合你。”
“呵。”
男人冷笑一声,“是不适合我,还是不适合陆家?”
“她是个私生女。”孙丽雅点明重点,“还是苏家的私生女。”
“那又如何?”
陆横已经开始不耐烦。
“你是我们陆家的人……”
“孙丽雅。”陆横打断她的话,“你以为老子不知道?”
孙丽雅心里一惊,面上不显。
她暗暗攥紧手里的包。
想起当年那件事,面色煞白。
“我根本就不是陆远添的亲生儿子。”
陆远添是陆横他那个早死的爸。
男人冷冷淡淡说出来的这句话,却是孙丽雅守了近二十年的秘密。
“小横,你,你早就知道,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在乎。”男人的脸在烟雾缭绕间若隐若现。
北风呼号,外面的那棵桃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有小护士看到他,先是红了脸,然后才咋咋呼呼的喊,“不准抽烟!”
陆横灭了烟,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
孙丽雅急道:“小横,难道你就不好奇,你是谁的孩子吗?”
陆横冷笑,“与我何干。”
孙丽雅停顿半刻,声音压低,“你是顾盛业的儿子。”
陆横挑了挑眉,似乎是对这个重磅消息不甚在意。
如果顾盛业知道,他千方百计要除去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男人勾唇笑了笑,然后想起来一件事,眸色微冷。
他还没跟顾盛业算上一次的帐。
他捻了捻指尖。
要不,就把他氧气管拔了吧?
……
陆横打发了孙丽雅,顺便到顾盛业病房门口溜了个弯。
病房的门没关严实,陆横站在那里,看到里面的陆嘉美。
她静静站着,微微俯身,似乎在跟顾盛业说话。
“爸,我是嘉美。”
“你知道吗?陆横他其实是你儿子。”
顾盛业眼皮动了动,似乎想挣扎。
陆嘉美笑了,她伸手,面无表情地拔掉了顾盛业的氧气管。
男人一挑眉,懒洋洋的转身走了。
陆嘉美看着顾盛业挣扎,面色泛白又青紫,像个破旧的风箱。
突然,她跪下来,使劲的按响了床头的铃。
然后捂住脸,濡湿的泪痕从指缝间渗出来。
护士、医生一拥而进。
奋战一晚,勉强救回一条命。
……
已经是晚上。
病房里只有一盏床头灯。
陆横搂着他心爱的珍宝睡着了。
苏绵绵艰难的睁开眸子。
她红着一双眼,盯住窗外。
那棵桃树身姿妖娆的站在那里,被风吹得摇曳。
苏绵绵小心翼翼的推开男人,坐起来。
躺在床底下的三小只抬起头。
苏绵绵伸出手指,抵住小嘴,“嘘。”
她穿上外套,打开门,出去了。
怀里温香软玉尽失。
陆横猛地睁眼,扯到身上的伤口。
病房里空无一人。
男人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陆横。”
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你他妈在哪里?瞎跑什么?”
“我在苏家。”
“呆着别动。”
男人穿着病号服,出了医院。
苏家已经被烧了一半,大晚上的,那些收拾的人也都不在了。
陆横到的时候,晨曦初显。
小姑娘不知道来了多久,正用一把小铲子找东西。
身边的萌萌和喊喊也在用爪子扒拉。
陆横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气势汹汹,哪里像是一个刚刚从火场里出来的病患。
小姑娘心虚的埋首。
“苏绵绵,你他妈的把头抬起来。”
苏绵绵立刻仰头,几乎要来一个下腰。
男人好笑的掐住她的后脖子,拎猫儿似得,“你在干什么?”
苏绵绵犹犹豫豫半响,然后小嗓子嗡嗡道:“找簪子。”
“什么簪子?”男人咽了咽喉咙,情绪突然平稳。
“你送我的那支玉簪。”
“找到了吗?”
小姑娘红着眼摇头。
男人默不作声的蹲下来,拿了一根树枝开始扒拉,然后站起来,狠狠掐了一把苏绵绵的小脸蛋,“蠢货,这是饭堂,你他妈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去你房间。”
簪子找到了,苏绵绵和男人累的瘫坐在地上。
萌萌和喊喊还在打滚。
苏绵绵拿着手里被烧断的簪子,眼睫低垂,眼尾红红的蕴着泪痕,像漂亮的桃花瓣。
“烧断了。”小姑娘黑乌乌的小手手握着簪子,已经带上哭腔。
“断了就断了。老子再给你做。”
苏绵绵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放进荷包里。
男人看到她的动作,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在怕什么。
心思单纯如她,居然也会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