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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冕的目光和她一触,但见她目光狡黠,笑弯了眉眼,心中不由为韩玉蜓掬一把同情之泪:你这不是报信,是去气人吧?韩玉蜓要是听到你的道谢,知道自己偷鸡不着蚀把米,岂不是得炸了。
不过,那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心思不正,暗中捅刀子,也确实该吃个教训。
两人说着话,一起进了寄春轩。
临水的戏台子上正咿咿呀呀唱得热闹,几个注意到他们晚来的人见小夫妻联袂而来,也只当两个人感情好,找了个地方去说私话了。
只有两个人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一个是丁太夫人,另一个自然是韩玉蜓了。
韩玉蜓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言笑晏晏、状甚亲密的两人,怎么看都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不愉快的迹象。怎么回事?难道这个风流纨绔子竟是个孬种,看到个三品大员就忍气吞声,不敢发作了?他们家可是超品的伯爵!
朱弦是他刚过门的妻子,他就不怕头上的帽子绿得发亮?
韩玉蜓心中连谢冕都鄙视上了:他孬就孬吧,自己可见不得有人嫁了人还勾三搭四的,面上还假装乖巧。必定要叫大家都知道她的真面目,看她那孬种的夫君还能装聋作哑吗?
见谢冕与朱弦分开去了男客那边,她快步迎了上去,用一种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笑问道:“大表姐,怎么这么晚才来,是碰到什么人了吗?”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见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这才仿佛随口提起般道,“对了,刚刚卫家表舅说闷得慌,去外面转转,有人看见他似乎碰见大表姐了。”
附近的说话声静止下来,韩玉蜓的意有所指就是最小的韩玉蝉也听出来了。
嗡嗡的说话声消散,凭水而来的曲声听得越发清晰,抑扬顿挫,婉转悠扬。寄春轩中,除了三个坐得远些的老人家,无人再有心思听曲,个个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朱弦眉眼弯弯,笑容纯善,仿佛全未听懂韩玉蜓话中的暗示,一脸坦荡地答道:“是啊,我刚刚碰到卫舅舅了。”
话音刚落,大伯母卫氏就变了脸色,她是隐约知道卫无镜的心思的,更清楚他的脾气手段。卫无镜因朱弦和他们家走动起来,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这个京城人人赞誉的弟弟位高权重,深受圣宠,以后儿子们想要在仕途上出头,有人帮扶;忧的是卫无镜明显对朱弦心思不纯,可两人却差着辈分,绝对不可能在一起,她整日提心吊胆,就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好不容易朱弦仓促出嫁,当时卫无镜奉了皇命在外纠察,眼看这一关就过去了,没想到他竟会星夜兼程,赶在朱弦回门这一日回了京,她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可她没有任何办法。她虽同样出身越王府,但越王姬妾子女众多,她生母位卑,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卫无镜却是继妃所出的越王嫡子,深受帝宠。在越王府时,她根本连话都没能和卫无镜说过几句,哪有那个面子劝说他。
这次卫无镜上门做客,带着整整一队护卫,也不肯见别人,她就知道他是冲着朱弦来的。既然挡不住他,她也只能约束下人,避开卫无镜所在那片地,免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落入人眼中。
倒是韩玉蜓,究竟是怎么知道卫无镜见朱弦的事的,竟然还当着众人嚷嚷了出来。
韩玉蜓见朱弦承认了,心里得意。面上却一副为她焦急,语重心长的模样:“哎呀,大表姐,这可不妥。”
朱弦茫然不解:“有何不妥?”
韩玉蜓心中冷笑:你就再装傻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做下,不是你装无辜就能混过去的。面上神情越发恳切,正要开口,卫氏喊道:“玉蜓!”
韩玉蜓眼见事情已成了一半,哪肯功亏一篑,对卫氏行了一礼道:“表舅母恕罪,有些话玉蜓不吐不快。”转向朱弦,飞快地开口道,“大表姐,卫家舅舅虽是长辈,毕竟年正青春,又未娶亲,你和他孤男寡女独处,委实不妥。”说着,她面露惊讶之色,“大表姐难道竟对这事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吗?”
卫氏面现颓然之色,几乎不敢看周围女眷的脸色。这事确实是卫无镜之过,害了阿弦,阿弦她才新婚第三天,传出去了,她在婆家可怎么做人。她求救地看向坐得稍远的丁太夫人:婆母一向有主意,她一定有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却见丁太夫人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甚至唇边还隐隐挂着一丝嗤笑。
卫氏一愣,慌乱消去,神思渐渐清明,看向朱弦。
朱弦的神情比韩玉蜓还要惊讶:“表妹,谁跟你说我和卫家舅舅是独处的?”
韩玉蜓一愣,朱弦怎么一点都不慌乱?但她要狡辩她和卫无镜没有独处可没用,她做出痛心的样子:“大表姐,我们也没觉得你会做什么不好的事,你又何必虚言掩饰呢。除了你,其他人可都在这里。”言下之意,朱弦在撒谎。朱弦的丫鬟是跟着她的,可那是不作数的。
朱弦沉默下来,抬起眼,认真地看了一眼韩玉蜓,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她已经给了韩玉蜓机会,可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蠢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及姐妹之情。
韩玉蜓心里一跳,差点在她的目光下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朱弦忽然笑了,语声悠悠:“表妹这是什么意思,非要落实我一个私见外男的名声吗?”
是啊,朱弦可是玉蜓的表姐,玉蜓这样咄咄逼人,究竟居心何在?众人怀疑的目光纷纷落在韩玉蜓身上。
韩玉蜓勉强笑道:“大表姐误会了,我只是好意提醒,这里都是骨肉至亲,大家都不会外传的。”
是吗?只怕她韩玉蜓就是第一个外传的。
朱弦淡淡道:“我只是陪着夫君拜见了卫家舅舅,可算不上孤男寡女。”
怎么可能?韩玉蜓猛地抬头看向朱弦:“不可能,明明……”
“明明什么?”朱弦接口,唇边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谢冕明明是她通知了才赶过去的,可这话韩玉蜓没法说出口,说了,朱家人就该问她居心何在了。
她忽然意识到,即使她明知朱弦在撒谎,也根本没有办法反驳。知道真相的只有自己、谢冕、朱弦以及卫无镜,可谢冕就算脑子再坑,也不可能帮着她坏了自己妻子的名声,至于卫无镜,以他素来对朱弦的无条件维护,更不可能帮她说话了。
事情怎么会这样,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样发展。韩玉蜓不由慌乱起来,她也算有急智,忙转口道:“大表姐,表姐夫刚刚还在找……”这里面是有时间差的,她还有翻盘的机会。
朱弦忽然跨前一步,拉住了她的双手。
韩玉蜓只觉朱弦看似柔软如绵的手仿佛两把铁钳紧紧钳住自己,两手的骨头疼得像要裂开了一般,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口,说不出了。
耳边听得朱弦诚挚无比的声音响起:“表妹以后可千万不要只凭臆测就胡乱开口。我是你表姐,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自然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会原谅你,可别人就难说了。”
周围人都不赞同地看向韩玉蜓。连韩玉蝉都忍不住说:“姐姐,表姐宽宏大量,你这样胡乱编排她,她都原谅你了。你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
不是的,明明是朱弦做了有失妇德的事,怎么连玉蝉都觉得是自己不对?韩玉蜓又急又怒,正要强忍疼痛开口。
朱弦手上又加了一把力,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涔涔而下,看在众人眼里,更像是心虚的模样。
朱弦笑盈盈地道:“玉蝉不要怪她,玉蜓表妹也是一片好意,我这里先谢过了。”
娟娘再也忍不住,嘟囔道:“大姐你还谢她?也太好性儿了。换了我,非揍她一顿不可。”
芳娘脾气更火爆些,直接道:“韩玉蜓,你这次做事过分了,以后再这样,我们家可不欢迎你了。”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张氏也说了句公道话:“蜓娘实在太过鲁莽,女儿家的名声宝贵,这种事岂可随意臆测。幸而阿弦宽宏。”
她们,她们怎么都说自己的不是?明明自己说的是实情,却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只相信朱弦这个一张脸惯会骗人的。
韩玉蜓又气又急,又痛又悔,却苦于没法说出真相,现在认下一个“臆测”之名,还只是犯了“口舌”之过;若是说出实情,她就是心存恶毒,存心陷害表姐,这个名儿她是万万担不起的。
“蜓表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朱弦焦急的声音忽然响起,然后凑到她耳边低低地、飞快地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表妹,若不是表妹及时通知了夫君,我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身。”
韩玉蜓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朱弦将韩玉蜓软倒的身子交给仆妇,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欺负这么一个小姑娘真是无趣。
这一番动静终于惊动了三个长者。韩老夫人问清原委,又羞又怒,当下打发人将韩玉蜓先送回去,向丁太夫人请罪道:“姐姐,我这个孙女被她母亲宠坏了,这事做得委实不地道,对不住弦丫头。”
丁太夫人拨弄着腕上的奇楠木珠串,淡淡道:“蜓丫头今日做出这种事,就没有想过,若是大家听信了她的话,将置阿弦于何地?阿弦可才嫁人。又置芳娘和娟娘于何地?”一家姐妹,同气连枝,一个闹出丑事,其他姐妹再也休想嫁个好人家。
蒋氏也抱怨道:“玉蜓丫头做事实在太没谱,没影儿的事也敢说。若传出去,朱家的姑娘还怎么做人?”
韩老夫人被一个姐姐,一个嫂子说的低下了头,羞惭地道:“是我没教好,她年纪小,不懂事。”韩玉蜓和朱弦这事先不论谁对谁错,首先她就不该毫无姐妹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闹出来。
丁太夫人唇边现出一丝冷笑:“也是十三岁的姑娘了,差不多可以留意着说亲了。这种性子,若去了高门大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韩老夫人心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