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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眼神之间的,不是爱不是情,甚至不是空气,是一些很陌生的物质。那是什么?苏蔷刚要张口问,苏薇回来了。
苏薇一进门就喊:来来来,请所有人都到餐厅,我有事情向大家宣布。何敬旗把眼睛从苏蔷脸上拿开,双手插进裤兜低着头说,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不行吗?大家都饿了吧?苏薇白了他一眼,用一种很奇怪的声调说:吃完饭再说恐怕有人就会全吐出来,还不如现在就说。
父亲说话了:你有什么屁事也不关我的事。苏薇说,你说什么?你真当自己是根葱啊?你别给脸不要哈!父亲瞪了瞪眼,但没发作起来,早已下岗的他大概想起苏薇给他的钱了,就清了一下嗓子,很不情愿地也坐到了餐桌前。
母亲、苏薇、苏蔷和何敬旗已经坐好了。此时五个人围着餐桌,餐桌是空的,饭菜还没上来,大家在等着苏薇把她的事情先端上来。
姐姐,爸爸,妈,你们都坐稳了,我跟你们宣布一件事:今天上午,我跟何敬旗去登记了,我们是合法夫妻了现在。你们看这是结婚证,我很喜欢这种缎子面哎,这种红我也很喜欢,我记得姐姐上学时候得过很多这种颜色的证书是吧?姐姐你看我用了你们两个人准备的照片呢,省得麻烦了!不过名字是我的。哎呀!我今天才发现,这个薇字比蔷字好看多了,你看是不是?婚礼也还是在姐姐你定的那个日子吧,那个日子我也很喜欢,真的。
大家都愣了——这是苏薇要的第一个效果。
然后,她一直盯着苏蔷。她想,苏蔷,现在该我当你的镜子了,不过我可是哈哈镜,我要看看你在我面前怎么变形,变成什么。
虚弱和意志力在苏蔷的内心来回交替。她微微闭了一下眼,让所有的疑惑在脑海里席卷一遍,停留之处,是恍然大悟,也是越发不解。她迷惘地望着何敬旗,发现他的眼睛不像眼睛,更像是一对疮疤。
何敬旗,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蔷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只能说我很抱歉,我选择了薇薇。
愤怒、怀疑、伤心、妒忌、屈辱、痛苦……。这些反应一下子涌向了苏蔷的前脑。但是,但是它们只在那儿停留了一小会儿,连苏蔷都没想到会那么短,它们就被一股力量推到了延脑,然后,它们沿着各自熟悉的方向,退出了。
不,苏蔷想,今天应该留住它们,因为今天面对的不是父亲的病态人格和母亲的善恶不辩,今天面对的是一种可耻的罪恶和背叛,她需要这些情绪来应对。
可是太晚了——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这么多年来苏蔷已经成功地训练了自己:凡是负面的反应和情绪出现在脑袋里,立刻就会有一股力量坚定地推着它们沿着一定的方向退出——当苏蔷意识到自己今天需要这些情绪的时候,它们却像往常一样迅速地不见了踪影。
苏蔷想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哭,哭什么呢?哭能让一个变心的男人心软吗?哭能让何敬旗说清楚为什么吗?她苏蔷可不是个愚蠢的女人,她知道男人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有勇气说出实情,那得到解脱的是男人,对女人没有任何帮助。况且全世界男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统一情商:打死也不说。
那么二闹,怎么闹呢?撕他打他用世界上最脏最下流最恶毒的语言咒他骂他,可是,这一切在苏蔷眼里一点也不震撼,这样的戏她在父母那里早看够了。
再就是三上吊,可这种上吊必须是有前提的:你得保证在关键的时刻有人来解救你。然而在这个家里,有谁可以让人赋予这样的信赖呢?
苏蔷注意到,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父母甚至没说一句公道或安慰的话,就悄悄地躲到房间里去了。不过苏蔷对此很理解:第一,家里的奢侈品和父母的额外花销大多来源于苏薇,像他们这种父母能不势利眼吗?第二,何敬旗三十出头就是市府某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了,而且他背景深厚,今天之前的迹象也表明他将前途无量,那么在父母看来他不娶苏蔷娶苏薇,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说不定他们正暗自庆幸呢。
这么想了一遍,苏蔷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让何敬旗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何敬旗说,蔷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很抱歉很抱歉,我要娶的是薇薇。
苏蔷说,你再说一遍。
蔷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我不能娶你,我要娶的是薇薇。
苏蔷说,你再说一遍。
我对不起你了蔷蔷,我心里要多抱歉有多抱歉,但我真不能娶你了,我要娶的是薇薇。
苏蔷说,你再说一遍。
……
当她让何敬旗说了十遍,也可能是八遍,说不定是十二遍的时候,何敬旗说不下去了。他两手狠狠地抓着头发,五官歪斜,瞳孔放大。何敬旗快疯了。
苏蔷想,这就对了:通常一个不好的消息,那个结果是打击听消息的人的,但说的过程,折磨的是说消息的人。人们往往都忽略了这个过程,直奔着结果去难过去了。可是苏蔷不,她让何敬旗一遍一遍地说,就等于在一遍一遍地量身订做地折磨他!在苏蔷看来,生活——至少部分地——是一种艺术,苏蔷每每都能在这种稍纵即逝的过程中,得到艺术般的享受……
这时候苏薇彻底沉不住气了,她本来以为她今天赢定了,她为这一刻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却突然感觉自己好象处在了劣势,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辉煌这么轻易地就消失了。她有点失控地喊起来:苏蔷,你听不明白吗?何敬旗说他对不起你,他很抱歉,他要娶的人是我!不是你!他要娶的人不是你!
苏蔷咬着牙根儿笑了,她感觉到上帝又一次挑选了自己。生活,还有一部分,是一种游戏。在这种游戏中全能的上帝想让谁赢,他会拨开云彩向谁投下阳光和力量。那神圣的恩赐能使他选中的人在断裂的时候生长,在燃烧的时候平息。
此刻苏蔷站起身来,她昂着头,只把她的眼珠向左下角一摆——是的,她蔑视苏薇,平时她需要掩饰,今天不用了。她一字一顿地对苏薇说,谢谢你的新闻播报,不过这对我已经不新鲜了,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你说点新鲜的试试!你敢不敢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不——敢!可是我告诉你,有一天我会比你知道得还清楚!到那天你自会明白你们将为今天付出什么代价。
说到这里,她发现何敬旗的表情比苏薇更加错愕,于是轻轻一歪头,对着那张错愕的脸用了最大限度的温柔,认认真真地说:亲爱的,你要知道,一个男人选择了一个女人其实就是选择了一种命运,所以你要好自为之;另外亲爱的,我会想你的,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会以我的方式想你的,希望你对此有所准备。
4
马兰在修心理学之前就知道,人有时在某些情境下,会突然想起毫不相干的事。可见万物之间的联系,相当诡异,兼具灵活。
那么,刚才马兰在谭小帅接电话的时候突然想起的是,在幸福大厦停车场见到的那个在车上冲她笑的人,是何敬旗的一个朋友!是段老板!当时没认出来是因为那个段老板大约胖了一倍。
那么有可能何敬旗马上就会知道自己从国外回来了。
马兰没想到这个念头会使自己无法平静。
忘了哪个人说的,天下最狠毒和残忍的两个词就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马兰不知道这两个词哪个比哪个更狠一点。沧海桑田,需要一些时间;物是人非,有时就在一转眼。
何敬旗,一个人让她体验了这两种残忍。
天下还有两个优美和温暖的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于马兰,这两个词却残忍地与一场雪联在一起——
半岛夏凉冬暖,却四季分明。最难得冬天有雪,虽然只是一两场,也是瑞雪兆丰年。可以说半岛下雪,就像淑女的偶然放纵,格外引人入胜,荡气回肠。
可十岁那年的那一场雪,对于马兰的记忆,不是关于白色和季节的。
那一年她上小学三年级,她是一个内向、瘦弱的孩子。
放学,她走在漫天的雪里。雪无声,眼前的景物都变得神秘而遥远,只有雪花亮晶晶地落在她的脸上,化了或是滑到别处,令她喜悦无比。她想雪下得越大越好。那样只要爸爸有空,就会来接她了。她就会在放学的路上不一定什么地方碰到他;爸爸会一把抓过她,然后接一些雪花往她的脖子里放,惹得她又笑又叫的,不再象个闷葫芦……
前面吵吵嚷嚷地围了一堆人。马兰心想这些人下这么大的雪还不快点赶路,一定是遇着什么难得一见的光景了。
她仗着身子小,很快地挤进去。
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血人。他身体的很多处都在往外冒血,他周围的雪越来越红,落在他身上的雪也立刻变成了血。但他的脸很干净。
那是她的爸爸。
马兰大叫着扑上去,她亲爱的爸爸已经没有任何回应。
马兰一边哭一边不断地捧着新鲜的雪去堵爸爸的伤口,血红穿过冰冻的洁白从她的手指头缝里渗出来,雪就这样在马兰的心里改了颜色——不要以为雪在马兰心中是红色的了。不是的。
雪在马兰心中是黑色的。所有的下雪的日子在马兰的心中都是黑色的日子。
在十岁那年的那个黑色的日子里,她的警察爸爸在去接她放学的路上,死于两个越狱犯人的乱刀之下。
在那个黑色的日子里,马兰想当警察。
可是爸爸没有了,妈妈是那么的孱弱,谁来保护她?
从小一起长大的有着显赫家庭背景的何敬旗哥哥重新给她建立了安全感。
仅仅比她大两岁的何敬旗,仰仗在同学中的霸王地位,立刻成立了一个轮流值勤小组,每个小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