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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人并没有沉浸在胜利之中。做为蛮荒之地的人,对饥饿和死亡的理解非常深刻,当他们看到谩山遍野的难民,也就知道自己所取得的胜利没有任何意义。现在,这么多难民失去了庇护之所,失去了维持生存的口粮,如果他们都死了,就死在安德城外,就死在龙卫统的军营之外,那么,愤怒的河北人会群起而攻之,会把他们活活撕成碎片。
西北人突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成了河北人的公敌。
西北人不能死在这里,乘着形势还没有恶化,乘着暴风雨还没有来临,赶快离开,挟持着巡察使团急速赶赴黎阳,彻底摆脱危局。
西行、江成之、布衣、卢龙等人纷纷进言,催逼伽蓝赶快离开平原。
傅端毅、薛德音摇摆不定,面对扑面而至的危机,当然以“逃离“为策,但“逃离“了此地”并没有“逃离“危机。危几万难民的死活”一旦他们死了,饿死了,河北地方官员肯定会把责任推给西北人,西北人除非逃离中土,逃离帝国,否则必死无疑。
河北乡团似乎料到西北人可能要“逃“之天天,于是在禁军四周扎营,把龙卫统围在了中间。~苏琶、苏定方父子一次次找到伽蓝,一次次催逼伽蓝,以武力胁迫地方官员开仓放粮。这实际就是逼迫西北人去开仓放粮。
伽蓝怒火中烧”但他没办法,他被河北人算计了,掉进了陷阱,不但逃不出来,还成了河北人的“盘中餐“。
河北义军为什么要打平原郡?要劫掠永济渠?归根结底一句话,要粮食。
义军壮勇不多,多的是老弱妇孺,这么多人光吃饭,不耕种,其结果可想而知。为什么不去耕种?根本没有条件”一是各路义军之间不但互相抢粮食,还抢人口”掳掠的人口越多,壮勇就越多,实力就越强:其次官府和地方的世家豪望为了防止义军实力强大后危害到他们的生存,也是竭尽所能地遇制他们壮大,所以局势非常混乱,生存成为一种奢望。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对于贫贱看来说,死路一条。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只要官府开仓放粮,救活了难民,实际也就救活了义军。这些难民吃饱了,度过了难关,就算回家种地,很快也会被义军席卷而走,但如此一来”义军暂时就不会劫掠永济渠,而游元和崔逊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永济渠肯定要被切断,但关键是时机。现在游元和崔逊成功地争取到了时间,当然”前提是西北人必须帮助他们开仓放粮。
西北人是关陇势力,伽蓝的背后也是关陇权贵”而控制平原郡的主要地方官员也是关陇人,让关陇人自相残杀,河北人则从中渣翁得利,多么完美的一件事。
伽蓝如何选择?
游元和崔逊在看,地方官员在看,河北世家豪望在看,河北义军在看,河北难民更是“翘首以待“。
伽蓝别无选择,只有用武力手段强行开仓放粮,由自己来承担所有罪责,而其背后的裴世矩和薛世雄是否会因为“用人不察“而受到连累,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列,他也顾及不到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河北难民饿死,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北兄弟和自己一起死在异土他乡。再说,特殊情况下以武力强行开仓放粮是有先例的,那就是齐郡的张须陀。去年底张须陀曾不顾太守的反对,强行开仓放粮,而皇帝并没有惩罚他,反而予以褒奖。有这样的先例,伽蓝决心赌一把。
伽蓝的决定赢得了西北人的一致支持。
苏笆、苏定方父子也是敬佩不已。但傅端毅和薛德音适时提醒了伽蓝一句,开仓放粮是可以,但一旦河北义军在未来某个时间切断了永济渠,那今日的开仓放粮之举,必把伽蓝推绝路。
“你可以开仓放粮,但之后你必须保证永济渠的畅通,而永济渠能否畅通,关键是谁在河北人的利益之争中最后胜出。”议事结束后,薛德音把伽蓝拉到一边,啃然叹道,“伽蓝,你是否有这样的把握?”
伽蓝听出了薛德音的意思,躬身拜谢。
高泰来了,神情憔悴,两眼赤红,跪求伽蓝拯救河北难民。
“人是肯定要救的。”伽蓝把高泰拉了起来,手指帐外,“但我不能置兄弟们的性命于不顾。如果我开仓放粮了,救了他们,但他们却转而去劫掠永济渠,切断远征军的粮道,那么皇帝不但会杀了我和兄弟们,也会杀了他们,河北各路义军更是难逃败亡之厄运。”
高泰心领袖会,躬身说道,“若将军信任俺,俺即刻赶赴豆子岗。”
“你不怕他们杀了你?”
“想杀我的人已经死了。”高泰苦笑,落宾说道,“不想杀我的人,可能正在等待俺的归去。”
伽蓝沉吟少许,微微颌首,“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与郝孝德、刘黑目见一面。”
高泰断然应诺,“给俺一把刀,一匹马。”
伽蓝夙夜难眠,焦急等待。
高泰第二天午就回来了”其速度之快大大超出了伽蓝的预料
郝孝德和刘黑目并没有撤进豆子岗”一则格谦、高开道等渤海人正在重新划分豆子岗势力,担心平原人乘机生事,有心阻止他们撤进豆子岗,一则郝孝德和刘黑目也在收编杜彦冰和王端的残余军队,他们同样担心被渤海人所乘,收编不成反遭渤海人的暗算,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平原人就滞留在豆子岗和安德城之间的般县一带。因为距离安德城太近,郝孝德和刘黑阔惶恐不安,时刻提防着西北人乘势杀来。就在这时”高泰出现了,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刘黑目飞马赶到安德城外,与随从侍卫装扮成难民,混进了人海之中,这样即便遭遇意外,也能从容撤离。
伽蓝与毛宇轩、楚岳、阳虎、魏飞等人也装扮成难民,跟在高泰之后混进了人潮。
双方相见,伽蓝仔细打量着刘黑目,对其敢于冒死来见的胆识颇为赞赏,不愧是日后纵横河北”敢于与李唐争霸天下的一代枭雄。
在刘黑目的眼里,西北人就是一群凶残的野蛮人”长得都差不多,神态也相似,一个个像狼一样眼冒凶光,那嘴角之仿佛还流倘着河北人的血液,所以也没什么好脸色,开口就直奔主题。
刘黑目的意思很直白,平原一战,名义是你打赢了,但其实操纵战局的是河北的世家豪望。刘霸道不自量力”要做河北老大,以武力威胁世家豪望,结果被世家豪望毫不犹豫地抹杀了。接下来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无论你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世家豪望的算计,而我和刘霸道一样,也迟早会被他们杀了。正如你借高泰之口传递的讯息”你我都是棋子,棋局结束了,你我也就完了,所以”你我若想生存,必须联手。
“你开仓放粮”救活这此人,某就保证,在冬天来临之前,绝不劫掠永济渠。”刘黑目最后说道,“某在平原郡,向北可以结盟高鸡泊,向南可以联手豆子岗,只要某决心不打永济渠,那么白沟平原这段渠道就会始终保持畅通。”
刘黑目的坦诚让伽蓝非常高兴,此人不但有胆略,也极具智慧,只是让伽蓝不安的是,刘黑目太过坦诚了,似乎“吃定“了自己。他哪来的胆气?是因为齐郡王薄,还是因为高鸡泊?
“某需要整个白沟渠道的畅通。”伽蓝提出了自己的条件n
刘黑同摇手,“某实力不济,做不到。”
“王薄?抑或是高士达、窦建德和张金称?”
刘黑目点头,“刘霸道死了,豆子岗遭到重创,此刻格谦和高开道若想把李德逸、孙宣雅、石抵阑等人拉到一起,重振豆子岗,不仅需要粮食,更需要一场胜仗以鼓舞士气。劫掠永济渠的难度太大,相反,假如帮助王薄南下攻打齐郡,劫掠济水一线,倒是大有可为。”
刘黑目的这个说法让伽蓝眼前一亮,如果有办法让豆子岗的各路义军渡河南下去帮助王薄打齐郡,与张须陀在济水一线厮杀,倒是可以大大缓解永济渠危机。当然,刘黑目此计不是为了保障永济渠的畅通,而是乘机消耗豆子岗义军的实力,并赢得足够时间来整合平原郡的大小义军,迅速壮大自己。
“如何才能让他们渡河南下?”
“粟帛。”刘黑目言简意赃。只要你给粮食给绢帛,甚至再给一些武器,然后由我从中周旋,此计必能成功。
伽蓝略加思索,又问道,“高鸡泊那边呢?”
“高鸡泊位于清河和信都两郡交界之处,周边都是大世家,豪门高第众多。”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高士达、窦建德能够在高鸡泊逍遥自在的活着,完全是因为背后有大世家大豪门做庇护,如果他们像刘霸道一样不自量力,危害到大世家的利益,估计脑袋早搬家了。言下之意,高鸡泊义军是否劫掠永济渠,完全由大世家在背后操控,即便是高士达和窦建德也做不了主。
“高鸡泊在白沟以北,高士达和窦建德盘驻于此,而张金称则在白沟以南活动,双方矛盾很深,仇怨很大。”刘黑目停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河北大世家有南北之分,分界线就是白沟。北方以赵郡李氏、冀城刘氏、任县游氏和巨鹿魏氏为主,南方则以清河崔氏、房氏和张氏为主。”
刘黑目摊开双手,无奈苦笑。对方实力太强,他实在是爱莫能助,不过他还是给伽蓝提供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讯息,一是河北世家有南北之分,二是高鸡泊义军与活动在白沟以南的张金称有仇怨,换句话说,只要伽蓝能与其中一方拉关系,那么就能压制另一方,如此则可保障白沟清河段渠道的安全。
伽蓝与刘黑阔深入交流了一番。刘黑目颇为爽快,对伽蓝的诸多问题尽数做了答复,倒不是他对伽蓝的态度改变了,而是他认定伽蓝和这些西北人不过是一群过客,只要把眼前的危机度过了,这些西北人也就离开了,再回河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双方都有这样的共识,何不合作一番,各取其利?
第一百三十一章 窦建德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