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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大隋律,唯有大逆谋反叛者,父子兄弟皆斩,家口没为官奴婢,也就是说,凡是犯有谋反及大逆者的亲属和部曲,甚至包括家中的私人奴婢,即便对犯罪之事毫不知情,也会被株连而成为官奴婢。官奴婢并不永远都是奴籍,一旦遇到大赦,依律可去奴籍为庶民,但在实际执行中大打折扣。府署和道场都需要这些官奴婢无偿为他们劳动创收,尤其边远地区的府署、寺院和道观,更是阳奉阴违拒不执行。所以,官奴婢的命运和他们的人脉资源有直接关系,有家世有后台的,风平浪静后便也回了家甚至筹划着东山再起,而没有人脉资源或者这些资源已经被严重损毁的,那就只能坠入人间地狱煎熬到死了。
官奴婢中的年轻女性,如果在得不到保护的情况下,不论你过去的地位有多高,如今成了奴隶,失去了人身自由,基本上就是去官办的青楼为娼ji,也有运气好一些的,在沦为娼ji之前被人买走,但也要看落户的人家如何,或许还不如在青楼为娼。
鸣沙园是龙勒城最大的寻欢场,吃喝玩乐一条龙,而且绝对保证质量、公平和安全。它的东家实际上就是河西卫府。
鸣沙园现在最红的乐舞伎叫鸣沙,据说她是前朝王族后裔,如今长大成人,美艳绝伦,被鸣沙山的大东家推到台前,一时间艳惊四座,名震敦煌,就连太平宫的道士都为之神魂颠倒,为了一亲芳泽甚至不惜放弃修行。
伽蓝今夜就在鸣沙园,坐在高大宽敞、装饰华丽的中堂西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与毛宇轩一边欣赏着轻歌曼舞,一边低声交谈。
“你为何选择此处?”伽蓝不是不喜欢这种喧嚣场所,但他更喜欢在一个简朴而幽静的环境里倾心交谈一些机密之事。
一刻之前他尚在卫府,与右候卫将军冯孝慈、武贲郎将王威具体商谈。功劳是给长孙恒安了,但这个把柄要牢牢抓住,必须让长孙恒安自此背上一个包袱,让他心里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他夙夜不安,让卫府能够利用老狼府最大程度地控制西土局势,让冯孝慈和王威在离开河西的时候,不仅带着功劳,还赚得盆满盂满。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毛宇轩笑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归宿。每次回来,是不是都有物是人非之感?昨夜名ji,今日何在?”毛宇轩手指正在大堂中央翩翩起舞的乐伎说道,“这些入不了法眼,不看也罢。亥时正,鸣沙与丝桐共舞柘枝。鸣沙你知道吧?咱就不介绍了,后起之辈,声名鹊起,如雷贯耳。丝桐也是鸣沙园的名伎,琴技一绝,据说太平法师偶尔听得,惊为仙音,赞叹不已,就此名扬河西。”
伽蓝不以为然地笑笑,吃了口菜,随意问道,“这顿酒钱价值不菲吧?”
毛宇轩不屑挥手,“只有这等奢华之地,才能找到我们想找之人,寻到我们想寻的秘密。小酒肆小乐坊虽然也是人流熙攘之处,但从那些贩夫走卒、沙盗马贼的嘴里,你能打听到甚?”
伽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找到留守府的人了?”
毛宇轩没有回答,而是以目示意左前方,“那个穿黄袍戴皮冠的短须精壮之人,你可认识?”
伽蓝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略略皱眉,然后在记忆里搜寻了片刻,微微摇头。
“此人大名鼎鼎,你竟然不认识?”毛宇轩佯装诧异,揶揄道,“伽蓝,你到底是中土汉人,还是西土胡虏?河西著名豪望李轨你都不认识?”
李轨?豪望?伽蓝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凝重,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望了过去。
“河西五郡,武威居中,而河西望族中,又以姑臧李氏最负盛名。”毛宇轩低声说道,“传言姑臧李氏的先祖就是大汉飞将军李广。咱听师父说,李广的孙子李陵兵败投降了匈奴人,李氏一支故此在西北繁衍,这个传言倒是有几分可信。”
伽蓝拿着筷子凝神沉思,对毛宇轩的话仿若不闻。毛宇轩看了他一眼,自顾说道,“据说此人才思敏捷,机智多谋,既混迹于仕途,又在丝路上营商取利,而且仗义疏财,赈济贫穷,声望颇好。”
“久闻大名,无缘一见。”伽蓝问道,“现居何职?”
“武威鹰扬府仓曹参军事。”
武威鹰扬府的鹰扬郎是元弘嗣的亲信,据说还是姻亲,两者关系非同一般。李轨是河西豪望,黑白两道通吃,在河西五郡有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是最合适的处置秘密事务的人选。从敦煌到弘化有数千里之遥,假如元弘嗣想把薛德音安全转移出西北,就必须在武威中转以策安全。
“既然乐善好施,那他是沙门弟子,还是楼观信徒?”
“他是河西有名的大施主。”毛宇轩笑道,“既不信佛,也不信道,他就相信自己的拳头,自己的金钱。”
“你确定就是他?”伽蓝问道。
毛宇轩轻轻颔首。
“如此说来,太平宫也注意到他了。”伽蓝的目光转向坐在大堂东首的一位黄袍高冠道士,“修道之人也到寻欢之场,这是入世修行,还是自甘堕落?”
“那位声名显赫的道长,你也不认识?”毛宇轩佯装惊诧之态,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伽蓝狐疑地看看毛宇轩,再度细看,但因为隔得太远,灯火摇曳,人流川息,无法看得真切,于是忿然说道,“肯定不是太平法师。”
毛宇轩嗤之以鼻,调侃道,“伽蓝,你这样如何去长安?两眼一抹黑,必死无疑啊。”
伽蓝埋头喝酒吃菜,不予理睬。
毛宇轩得意大笑,“告诉你,他就是太平羽士史紫玉,太平法师的道法传人,太平宫的未来宫主,据说也是近年来楼观道最有可能羽化成仙的得道真人。”
伽蓝略感惊讶,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旋即笑道,“太平法师的幼子?就是那个传言要以百名yu女为鼎炉修炼升天大法的无耻yin贼?”
“正是那个yi宇轩鄙夷地撇撇嘴,“据说他正在研习合体双修之术,终南山的女冠哭着喊着要到太平宫来与他双修……”
伽蓝摇手,示意毛宇轩小声一些。这种市井传闻当不得真,很多时候都是沙门信徒为了中伤污蔑道门而故意造谣生事,就像道门常常污蔑沙门行苟且之事一样,大家私下笑谈无伤大雅,但今天史紫玉就在这座大堂里,一旦闹出事来,亏了理,那就丢大脸了。
“你想干什么?”伽蓝问道。
毛宇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悄然掠过一丝狡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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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如此娇娆
第七十九章如此娇娆
亥时初,鸣沙园人流熙攘,大堂上也是坐无虚席。
伽蓝环顾四周,发现所见之人非富即贵,自己还是低估了这顿酒钱,由此也看出这对即将出场的乐舞伎名气确实不小,捧场的人很多,鸣沙园的吸金之术当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正当他饶有兴趣地聆听着龟兹乐师的琵琶曲时,一位黑袍长须的富态中年人在两个精壮汉子的扈从下,出现在大堂上,跃入他的视线。伽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察觉到中年人虽然笑容可掬,但眉宇间却隐藏着一层阴霾。或许,这位河西巨贾已从卫府那里得到了关外的消息,对未来黯淡的前景想必也是焦虑不安。
中年人直奔羽士史紫玉,阿谀赞美之辞如绵绵江水滔滔不绝。史紫玉神态平淡,不卑不亢,卓而不凡的气度之中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让人敬畏之余更是自惭形愧。
接着中年人又匆匆转奔李轨一席,把一番阿谀之辞转献给这位河西豪望。李轨倒是客气,谦逊有礼,并不自恃身份而倨傲。眼前这位鸣沙园的少东家不仅仅是一个巨贾,他的背后也不是只有一个河西卫府,还有西北望族和京城权贵的深厚背景。这种人能在丝路要冲上混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其背后实力之强可想而知,即便是李轨这个“地头蛇”,也要忌惮三分。
丝路利益太大,合作两利,分则两输,越斗越吃亏,白白便宜了别人,但权贵望族、官僚、佛道、商贾都想在此争利,甚至想独揽其利,实力孱弱的商贾们自然就成了盘剥宰割的对象,为了生存,商贾们就不得不寻找“靠山”以求庇护,于是商贾们的身份也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中年人与李轨及其属从一一寒暄完毕,正打算转向另外一席,目光无意中扫过伽蓝所在的角落,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瞳孔骤然紧缩。伽蓝倒是没有注意,依旧在喧闹中凝听着清脆而婉转的琵琶之音,英俊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宁静而悠然的笑意。
李轨敏锐地发现到了中年人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西侧角落,然后看到一个英俊威武的年轻卫士,气宇轩昂,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凛冽气势,森冷、彪悍、强横,虽是一袭黄袍戎装,看上去是个普通戍卒,但只有稍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此子的不凡,那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霸气令人心怯胆寒。不出意外的话,此人来自关外,是真正的戍边悍卒,是在最遥远的边镇与胡虏浴血厮杀的强者。
中年人移开目光,犹豫着,迟疑着,踌躇着,似乎很纠结,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打个招呼,又好像眼前这个人的出现让他陷入了某种困境,抑或,是他所面临的困境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产生了某种转机。
中年人闪烁不定的目光和踌躇不安的表情,让李轨颇感疑惑,目光再度转向那个卓然不群的年轻卫士。那是个非同一般的人,上苍垂青于他,竟然把英俊威武强悍等诸多优点集中于一身,这样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万众瞩目的人物,这是谁?为何咱一无所知?与其相对而坐的褐脸黑须大汉渊渟岳峙,也不是个普通士卒。
李轨的几个属从也转目而视,其中一人看到毛宇轩,略感惊讶,旋即凑到李轨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阳关令现身龙勒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陪着一个普通士卒到鸣沙园寻乐,如此不难揣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