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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宫中-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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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看过後方一眼,马上便头也不回的走,彷佛正躲着什麽,却也没有东西前来追他。汨和粗鲁的拨过前方的人,有孩子,有妇人,有汉子,一个个瞪大眼看他,似乎人人嘴里都有几口唾沬往他脸上送。
可汨和也不管这些,那张白胖的脸已教泥弄脏了,而他也不要擦,只管一直往前走着。那衣摆一直绊住他的脚,他便拿起来跑着。要往哪里去呢?就离开这里吧。前方细细的似是又有一重白雾积着,汨和伸手一拨,雨便下来了。
滴,滴,滴滴,啪啪,沙啦沙啦。
本来是场演得热闹的戏,而观众却都散场躲雨去了。摊子也不摆了,买武的顾着捡地上的铜钱,算命的半仙走得狼狈,茶馆里此刻倒是热热闹闹,一桌子接一桌子的人閒坐着,嘴里都说这雨下得突然。坐在楼上雅座的公子哥儿笑望下去,摇着的扇面下总能找着一两个可笑话的人。或者是一把伞面掉得跟根竹杆子差不多的油伞,或者是让雨浇得满脸白汁的妇人,又或者是抱肩躲在檐下的汨和。
此时他浑身上下,要找片湿的地方,倒比找点乾的要容易得多。一片一片的衣服贴在肩头,虽然时值六月,可下了点雨,再刮些风,刹时却凉得人冰寒透彻。汨和想进茶馆里喝些热茶,让那些气呼呼的白雾,也在身体内翻腾起来。
可他却不能够。汨和不自觉的伸手摸向挂在膀子上的物事,钗子不知在什麽时候掉了,而却是不值一文的金汨和,身上唯一能挣点银子的事物。
如果他把珠子解下来,要别人给他点茶,可以吗?。。。。。。。又或者不是整串珠子,只是一颗,一颗的话也许亦值了,说不定还像书上所说的一样,惊为天人,要给他大钱呢。不,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拿去当铺去,让朝奉看看。。。。。。。可他不识货怎麽办?不!要是他识货的话,知道是宫里的东西,或者。。。。。。。
或者。。。。。。
那珠儿凉凉的在颈上发冷。
他一文不名。
金汨和就一个人在茅檐下寒颤着,一时看着茶馆里冒出的热气发呆,一时回神过来,嘴里已是数惯了檐上滴下来的珠串多少。没有人来找他,汨和只是安静的站着。本来他可能是骁勇善战的好汉,或者是个一骑当千的猛虎将!他可以开城掠地,增扩疆土!可以名留青史,为人乐道!而如今这些都没了。。。。。。
只是因为那个顾婴一时的随心所欲!
他所有的东西,都因为一时雅兴,所以没了。
如今金汨和要往那里走都不知道。
「那个。。。。。。可恨的顾。。。。。。婴。。。。。。。」他低着头,也许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些什麽,正如那水珠儿数到九百九十九点一样,是多是少也无相干。
现在他在等了,等着什麽带他回去。若是如此,汨和笨笨的脑袋也不用再多想事情,只要閒閒的随波飘盪,认定一切皆是不可逆转的天命也好。
雨一直没有停,人却匆匆的都在他面前流过,连一个都不停下。汨和出神地盯着那两只沾满了泥土的蓝锦鞋,突然眼前的光被挡了一片,他慌忙的抬起头来,先听在耳里的却是女人娇爽的笑。
顾婴就站在金汨和面前,旁边可能还有个打着伞的艳女子。他见他,似是喜出望外,也忘了自己是「病」中了,一时便扬起声音说:「新来的?你怎麽这麽惨啊?」


17:悲君亦自悲
「来了也便一起走吧?」没想到他下句话一接,手便已把汨和晃晃拖动起来。
佳人的笑声随後,斜了半头的白珠子无处可放,垂着发髻便掉落到绯红的绵绢之上。顾婴也笑,也答应,那一路长长的公子佳人走来,便只有汨和落了单,像那水牛儿留下的水痕一样不知归属何处。
雨仍下,汨和一身皇上赐的新衣,便在那颗颗晶莹中透出了底下的一重血。橘红的轻纱湿了,黏腻的贴在肌肤上,随着顾婴的牵动进一步撕裂,而他竟不舍得放。也不知顾婴是打何主意,说不定是把他又往皇帝里去送便是。。。。。。毕竟当日,点他的人便是他。
「要到哪里去呢。。。。。。」汨和嘴里諵諵的留着话,可唇齿却不听话的抖动起来,把话都辗碎了。
顾婴回头一看,便把他纳到怀下。此时身旁的佳人又笑了,串串笑声巧艳如铃,瞬间便唱了一节子叫人留连忘返的戏,要等着赏君唇上的胭脂。眉眼轻婉,小山黛眉,女子的折扇一挥,留在金漆上的啼鸟便一晃招来了红粉翩翩。
汨和在那袭蓝袍下抬头一看,方以为雨不下了,原来不过是人走到飞檐之下。再看顾婴,却已自若的褪出那衣蓝袍,单剩下满身珠色的白傲然站立。他那个情态,若是放在泰山之巅也成,放在玉帝庭中也好。原来他穿素白也好看,只是不如平日颜色娇艳,似在雨下化为无常而去。
未几他们又被迎入一净室之中,房中檀木颜色,却如佛堂般清幽典雅。此时顾婴的头发全没有扎上,一双双凝脂小手托着绵巾,含笑不露的一一就往他发上抚擦而去。汨和许是被人解了髻,又用玉梳梳整了头发,到身上被人一重重叠上乾爽衣服,他亦浑然不觉。
一张眼睛,又一张眼睛投向顾婴,也不知他是否应接得了。外间一张利嘴又夺声而来:「啊,顾公子,你倒情愿来了。这。。。。。。这位小公子也跟着一块是吧?」
「哎呀,顾郎你坏,怎生带着孩子来?难不成。。。。。。嘻嘻。」那老嫲嫲身後又接来一个妙龄女子,云髻稍斜,贴满瓣瓣金片。一走进来,那满脸红粉颜色更是喜上梢头,閒閒的拍起顾婴肩上来了。「若真如是,倒要替顾老爷恭喜恭喜了。」
「我若能当他的爹,岂不是已修行了八百八十年?」顾婴一应,倒像是跟她打情骂悄。那手像蛇一般起伏蠢动,见了姑娘的荷叶衣领便要转去。
姑娘人倒轻巧,小手一拍,便打落了这得道白蛇。「你少来,顾郎若是得道妖怪也好。反正你那张脸若是千千百年一样,姑娘们閒时见见也好解馋。」
「方才说少来,现在又说要常见,翩婷心思,我倒不懂了。」那话顺口溜般跳出嘴来,顾婴似是想都没想,握了汨和的手却把眼睛往姑娘追去。
汨和被他扯得不情愿,奈何他手劲大,也不好挣脱。於是走着跌着,越过了华阶金檐,穿过了笑声重重,他最後坐在一角,却不过是满堂喧闹喜宴一景而已。他冻了身子,这回也没有力气打人,几盏黄汤下肚,也学着堂中人嘻嘻笑了起来。
顾婴亦轻漫作笑。堂上女子时而歌和,时而舞曲。有几个侏儒亦乘兴混了进来,玩着些吞火技量,有时作些小戏,倒也逗得满堂哈哈大笑。烟花之地,其声闹如烟火灿发,其美犹昙花一现。一对对男女相偎,竟真像檀郎谢女,更赛天上人间。
「哥儿,怎麽在这一角吃着闷酒?」便连金汨和身旁,也不知在何时钻入了一个女子。女子极小,年纪说着倒跟汨和相仿,可一身艳色姿态,倒比这呆子要长几岁。
她举起金杯,拜向汨和又往嘴里送。一行酒自唇边溢出,她笑眼又看汨和:「到了这儿,也不尽兴?」
「又不是我要来这的。」他唇一抿,又把酒灌下了。
姑娘的两行碎玉,喜滋滋的露了出来:「原来是个生着闷气的。来,告诉姐姐倒是谁害你了?」
汨和无声往顾婴一瞪,那在脂粉团中乐着的人,一见却又是误会了。连忙挣脱了那花滕纠缠,喜冲冲的往金汨和这角跑来。
「哦,原来是顾郎。」姑娘倒是了然於心,欠身让了一角,便把顾婴挤到他两人旁边来。
「可是想我了?」
汨和低头听着,未几才知道顾婴正在问他。他看了顾婴一眼,却也说不出话着来,只是一直拿捻着衣角,低着头,沉吟着。
顾婴脸皮素来硬厚,也不难堪,转头便跟姑娘调笑道:「小姐儿,你可是说了什麽?现在人家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不愿意跟你,倒愿意跟我。」姑娘人倒坏,一手握着汨和,一手却叠着顾婴。「嗨,哥儿,倒是说说他怎样惹着你不高兴?」
汨和又往他们看一眼,那张嘴抿下来,倒没有放松下来。
「。。。。。。你当日为何把我点到园中?」
「倒是跟你说话了。」姑娘似是见着什麽新奇事,回头便笑。
「这。。。。。。」这回却是顾婴傻傻的笑,一句话都答不上来。「竟是知道了?」
「我还当是什麽大事!原来就为着这星点事儿闹着别扭!」旁边一个偷听的老鸨,刹时却耐不住寂寞抢起话来。她摸摸汨和的头,又揉着顾婴的手,声音婉转,又道出一番可惜着来。「要说可怜,我们顾郎不也是吗?明明点着是只猫,只是顾郎抱了,不也被人送进园中?」
「又不是生死永不见。」顾婴笑着却安慰。「现在我不就『病』着来看你们了吗?」
「那怎麽同?以往说便来,多好。哪似得现在欺上暪下的?再说姐儿们就是贴你金了,你都不来。」旁边的一个,听了也依偎过来。那脸上真是十分不舍,万分不愿,细细说来,竟像哭了。
顾婴倒是一脸啼笑皆非,右哄哄,左亲亲,好不忙碌:「哈哈,若不这样,你们哪有这麽多宫中秘事可听?」
「我倒喜欢以前那个逍遥自处的顾郎。」最後姑娘说了。那一声落入人丛中,似隐却现。


18:三更人自少
人声翩翩而来,又翩翩而去。一团团脂粉的香气托了半醉的汨和走,隐隐在幽闭的长廊中跃动,不知要把往哪儿送去。汨和一睁眼,却不知自己醉了,两手一挣,便把自身从顾婴的怀抱中脱开。
他晃晃的又在空中荡了几下,未几还是摔倒了,就伏在门槛之上,却怎麽爬都爬不过。顾婴晃动着身子去寻他,才刚拿到了一个袖子,迅即却又被甩开了。顾婴一笑,竟也学着汨和倒在门槛上,那身肉就贴在汨和身後,耳边的轻风缓缓吹道:「那麽你是恨我了吗?」
「。。。。。。。」顾婴身下的那团肉,却仍奋力要爬。
「是恨我了吧?」那声音又缓缓吹到。
汨和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或许是没听到,仍然是向前缓缓的爬。顾婴的唇就贴在他耳边,又湿又软:「也是难怪的。我毁了你滔天志向,你恨我也是应该。」
「既然如是,又何必把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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