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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望帝虽然年事已高,仍可主政,为何将王位让于异族外姓,历来说法不一。听宫里的老人讲,鳖灵外出治水时,望帝与鳖灵之妻私通,望帝自以为德薄,自惭弗如,故而委国而去。也有背逆之徒猜测说,这是鳖灵即位后所放出的谣言,目的是败坏望帝的名声。更有甚者,说那每年于早春二月出现在田间的杜鹃便是望帝的魂魄所化,仍在催促蜀民及时耕种。这种羽毛灰黑、尾带白斑、腹有横纹的小鸟,入林则隐,出林则泣,声似布谷,往往啼血,哀戚无比,似有冤情。由此便有鳖灵篡位的传闻,称他以武力逼走望帝。望帝逃至山林,独居岩穴之中,无法复国,忧愤而死,魂魄不散才变为子规,又名杜鹃,至今仍在诉说哀情。
有些传闻随光阴而消亡或淡忘,但有些却愈传愈烈。有人私下议论,说十七年前发生在广都的那场瘟疫就是来自五百年前的报应。父王那些精明能干的兄弟相继在那场莫名的瘟疫中死去,我的五个巨人哥哥尚未成年便被派去为这些王爷修墓。那些规模宏大的墓葬将后稷陵四周方圆几十里的地界连成了一片,每个上面都立上巨石,长三丈,重千钧,作为墓志。远远望去,那些巨大的石柱如同从天而降的石笋,上接天庭,下贯地脉,千人不能动,万人不能移,真不知我的五个哥哥是如何完成的。他们由此成名,人称五丁力士。
数不清的祭祀并没有阻挡瘟疫的蔓延,国中半数以上的人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活着的也都病病殃殃。太子二十几岁的人,一会儿有气,一会儿没气,有气的时候满嘴胡话,没气的时候口歪眼斜,全身僵直,与死无异。父王只好向瘟疫屈服,为保太子性命和开明氏社稷,特地把都城从广都迁到梦郭。但瘟疫尾随而至,八个王后在半年内腹胀而死,梦郭也和广都一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墓地。父王只好再次迁都,从梦郭迁到了成都,可太子还是没有保住,死在迁都途中。
世事久远,现在的人只能猜测罢了,谁能说清楚呢?
鸟怎么叫也是鸟,人怎么说还是人,大大小小都是开明氏的子民。
自从帝以来,开明氏历经庐帝、保子帝等,传到父王这一代,已历经八世。父王为开明帝九世,改帝号称王,降尊以改变丧兄失子的背运。他现在只盼望早日有个聪慧的王子,再加上能征善战的五丁力士,开明氏的帝业便可千载无忧。
父王眼里,我的母亲在活着的后妃中姿色最为出众,心智机巧,载有厚德,若生男儿,定可将开明氏的帝业传承下去。
到成都以后,瘟疫没有跟来。又有多个王子诞生,但都个个瘦小枯干,非傻即愚,父王对自己能够播种出一个健康的儿子彻底失去了信心。他万念俱灰,觉得什么都无法留住,除了怀中的女人。她们的身体是真实的、温暖的,只要不松开,那些温存还会在指尖停留。
我出生在定都成都的第二年,上面的事都是母亲这么多年来断断续续讲给我的,我根本不爱听。我不是男儿母亲虽然失望,但对我却极为宠爱,每天都给我讲我最爱听的铁锤将军的故事。这个故事她可不是讲给每个公主听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就没份儿。我母亲和我住在郦秀宫,可我把它叫优柔宫,因为我母亲的名字叫优柔。
庭宴(2)
眼下,整个后宫我母亲最受宠幸。
父王经常说:
〃优柔爱妃啊,你什么都好,为何连生三个公主呢?〃
这里说的三公主就是我,我是父王的优柔爱妃在她三十岁时生下的三公主。
可是没人叫我三公主。在优柔宫,他们都叫我二十二公主。我是优柔宫的二十二公主,因为在我之前优柔宫里已经有二十一位公主了。在后宫几十个宫里,优柔宫最小,就已经有二十二位公主了,更不用说别的宫了,那些宫要比优柔宫大十几倍。而且,整个后宫还在不断扩大,每年都在大兴土木。
武都境内,山里有个竹户知道父王爱美人,为求富贵便把自己的妻女一起献上。见过这对母女的人都惊其为天人,相形之下全然看不出是母女,倒更像一对姐妹,而且母亲比女儿还略显小些。她们身上流转的娇媚不是一种,而是多种,早晚阴晴,变化不定。见面那天,父王多亏及时接过主事太监偷着递过来的绢帕,不然口水就要把领口打湿了。父王当下决定两个都要,臣子们有的私下认为这样做有悖天伦,但也不敢反对。
这不,为了迎娶这对来自武都的母女,新起的宫室就在优柔宫西面。我那如牲口般劳作的五个哥哥奉旨督造,整日担土运石,乱哄哄吵得人心烦。不过我的五个哥哥向来对我很好,每次小憩都来看我,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我现在养的那只被我称作铁锤将军的小蛐蛐,就是他们特地从岷山顶上捉来给我的。
父王的公主实在是太多了,到出嫁年龄而未出嫁的就有一百多个。全部的公主中我排行第几没人说得清楚,连我母亲也不能。我母亲很少叫我月瑶,别人叫我二十二公主,她也跟着叫。
每次她叫我二十二公主,我都说:
〃月瑶在这里。〃
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下次还是叫我二十二公主。
让人知道我的名字可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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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不得对每个人说:
〃别总是二十二公主二十二公主的,我有名字,我叫月瑶。〃
今天是我的生日,十五岁生日。
然而今天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日,王宫里和我一同过生日的有十六位公主。我们被各自的母亲领着,在宴请重臣的功年殿接受父王的接见。接见之前是漫长的鼓乐,接见之后才用膳。与父王的会面不过是一小会儿,但为了这一小会儿,我们都梳洗打扮了一个上午。母亲穿的服饰和我极为相近,好像她也是今天过十五岁生日似的。我们俩并肩站在一起,我几乎和她一样高,只是身量要细很多。母亲十分怀疑地看了看我的鞋子,尺寸和薄厚都和她穿的一样。她换了一个略高一点的额饰,这才满意。
我和母亲同乘一轿,一路上我的心情很平淡。
母亲则出奇的兴奋,她对我说:
〃今天谁也不会有我们漂亮。〃
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我十分不快。
我母亲说得不对,我们绝不是最漂亮的。其实,每个公主和她们的母亲都很漂亮。十七位公主坐在一排,全是秋水流转,仪态优雅。对面坐着的十七位母亲,各个雍容华贵,尽态极妍。鼓乐已过了三节,父王还没有出现。我们翘首期盼,母亲们脸上的神情比我们还要急切。我看着那些公主,我和她们没什么两样。我母亲和其他母亲也几乎没什么两样。
若说我与她们有何区别,那就是我身上有光。人从头到脚或多或少都有斑点,或瘊、或痦、或痣、或雀斑,只是大小多寡不同罢了。母亲右面大腿的外侧就有一颗豆粒大小的红痣,说是主尊荣,一生权柄在握,有婢女侍从伺候,贵不可言。我却没有,通体上下连一个毛发尖细小的暗点也没有。月亮上有阴影,可四周的光晕却没有,那光晕就是月瑶。小时候,母亲多次察看我的身体,我的白不是因为我的皮肤,而是来自我身体从内至外透出的光。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我的体内藏有一轮明月,这光就是它发出的。每到有月的夜,这种光就更强烈,母亲说看来父王为我取的名字是取对了,她私下里把我唤作小灯笼,并以此作为我的乳名。
每年过生日都是这样,十七个加十七个一起过。这么多年了,一年我就和她们见这一次面。我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她们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这是给我过生日吗?我很怀疑。这样过生日有意思吗?还这么正式。什么都和别人一样,没有特别的,这样活着有意义吗?
由于保持端庄的坐姿,我的脖子有些发酸。我管不了许多,扭了一下脑袋。管事太监低咳了一声。母亲也发现了,但她仍旧脖颈挺拔,纹丝不动,只是用眼风示意我注意,里面并没有太多的责备。我刚才歪脑袋的时候发现坐在我右边的那位公主的脸和我一样清秀,鼻子和我一样高贵。我身上的光映在她脸上如同月华,可能是天太热,也可能是给我晃的,她流汗了,而且流了很多。她略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与我拉开了距离。光在空中流动,到处都是,谁抓得到,谁看得见,谁分得清呢?除了光,我和她们有何区别呢?为何大家什么都一样呢?真让人恼怒。
父王总算出现了,远远地落座,远得让人看不清。我们一同叩拜,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姿势。我淹没在众公主中,若事先不知道我的位置,根本无法找出我来。
庭宴(3)
一同淹没的还有我的声音:
〃父王洪福齐天!〃
〃江山永固!〃
开始发礼物了。
父王的礼物虽然年年不同,但给每位公主的每次又都是相同的。不管什么,每年全是相同的十七份,放在十七个尺寸大小颜色质地完全相同的锦盒中。
叫名字了。
只有名字是不同的。
这是每年这种生日宴里我惟一高兴的时刻。
叫到谁谁就上前去领礼物并磕头谢恩,很多人这个时候感到幸福是因为礼物,或者是能够和父王在那一刻近距离见面。我也幸福,可我的幸福不是她们的幸福。我之所以此时感觉幸福是因为我的名字被大声宣叫,当着如此众多的人被宣叫:
〃郦秀宫二十二公主月瑶!〃
听听,平时那么讨厌的管事太监的声音此时多美妙,整个大殿都充满着这清晰洪亮的声音:〃郦秀宫二十二公主月瑶!〃
管事太监只念一遍名字,可我却听到很多遍。他虽然念得很长,但我只听到四个字:
〃公主月瑶!〃
不,不是四个字,是两个字,只是两个字:
〃月瑶!〃
听到了吧,这是叫我的。这只是叫我的,太令人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