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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离也不在意,等他离去后,这才脆声怒喊道:“这是怎么了,忽然停下是要摔死人么?!”
麻将在一旁助威,张牙舞爪的闹了个不停。
薛汶运气实在太差,不幸又离她车驾最近,听着这魔音传耳,面皮抽搐一下,终究转为笑脸,到了跟前道:“是万岁……他忽然要全队停下,暂时原地歇息。”
“这才刚出金陵城呀!”
丹离皱起眉毛,将头探出,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片冰封,如镜光华的湖面。
“莫愁湖……”
她喃喃念出这个清隽哀艳的湖名,,打量着四周环境,眼中闪着复杂莫名的光,嘴里却仍强撑着道:“怎么停在这种地方……”
纯黑的眸子一转,她怅然若失的笑了,“停下也好,省得整锅热汤泼中麻将,把你给煮熟了。”
麻将抗议的喵喵连声,她却有些心神不宁,好似全没听见,拿着手里的筷又吃了几口,终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揭帘而出。
麻将喵了一声,及时跳上了她的肩头。
连绵数里的庞大队伍停在了湖边客道,众人或是坐地歇息,或是整理着被风雪吹歪了的辎重武器。
丹离下了车,就这么走着闲逛,倒也没人管她。
她沿着湖边信步而去,半是冰封的水面,闪着粼粼的莹光。
西风呼啸,四下里风雪比方才更疾,阴霾的天色带着重重云暗,好似要直压而下。
雪屑落了人满头,晶莹一片的冰湖延续到眼之尽头,越是往前走,人声便越见稀薄。
她撑开了随身所带之纸伞,却仍觉风雪无边刮卷,打得脸生疼。
渐渐的离开了人群,到了一侧无人之处。
残雪堆如乱云,冰湖如镜,惟有梅林的暗香萦绕周身,无数落瓣,眨眼便成清尘。
“莫愁湖……怎么会停在这种地方呢?”
她口中仍是说着这一句,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似感怀,似痛恨,又似心乱……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一片冷寂暗香中,她的声音分外清晰——似在自语,又似在说给麻将听。
“到了这个地方,便会让我想起,那一次,我被人踹倒在地,象狗一样被揍个半死。”
第十四章 只是当然已惘然
冷风将她的长发肆卷而起,在呼啸风声中,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那一次……我是多么无能,猪羊一般的任人宰割,又是多么的可笑,坐井观天,以为自己有了一点三脚猫功夫,就能改变什么……”
丹离咬着牙回转身,面上仍是那般没心没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着的强烈光芒,却让麻将吓得连喵都叫不出来——
“到头来,只是他人眼中的笑柄而已。”
“哈哈哈哈……”
她开始大笑。
“可耻的失败,无能的我……每次来到这湖边,就让我想起这些!”
“你说,我的心情还会好吗?”
阴冷宛如妖魔的笑问,使得麻将拼命摇头,四腿已被吓得发软,一个踉跄,就从她肩头掉下。
俗话说猫有九命,千钧一发之际,麻将奋力扒住一旁的梅枝,四爪并用,再加上猫尾使力,终于稳住猫身。
梅树轻巧,受不住这只肥猫的猛力,枝干弯曲之下,一大条冰棱落下,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发出清脆声响来。
下一刻,林外响起突兀的男音——
“谁在那边吵闹?!”
****
昭元帝秦聿漫步于莫愁湖畔,一人独自而行。雪片沾染上他的玄线绣金外袍,簌簌的落了一地。
天边乌云铅坠,风卷啸急,雪片纷纷扬扬的越来越大,未到掌灯时分,四周已是昏暗下来了。
说不清,道不明,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下令停下,停在这金陵城的外畿。
莫愁湖……
一个让他不愿想起,甚至不愿意看到的名字。
雪下得越发大了,冷冷的落在他的眉间,酥麻而冷凝。
身上并未穿貂衣,却感觉不到冷,也许是内力浑厚,也或许,眼前似曾相识的一景一物,让他觉得好似在幻境之中。
如多年前一样的梅林,蔼蔼的雪雾,大半冰封的湖面,嶙峋的湖石与残雪堆积一起,难分界限。
仿佛一眨眼,便可看见那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撑着绘墨微染的纸伞,带着忧悒的笑意,缓缓朝他走来。
风雪混合交加,震得梅树一阵摇晃,残雪扑簌而下的声音,似真似幻。
仿佛一伸手,她已经走到了跟前,眉目间的忧悒,转为倔强微怒——
幻景中,两人争执不下,她眼神哀痛,却决然说了最后一句,转身决绝而去。
“君与我,自此陌路……”
自此陌路吗……
昭元帝闭上了眼,面上仍是冷然无波,却是谁也不知道,他心口已是冰冷得感觉不到疼痛——
自此陌路!
如多年前一般的梅林,残雪,冰湖,多年来,他最不愿回想的一段过往。
亦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一角。
蓦然,林外一阵女子的嗓音,好似在高声谈笑,随即更是一声清脆的破响,瞬间打断了他的回忆。
无名的怒气从心底升起,他沉声喝问:“是谁在那里吵闹?!”
梅林外隐约有脚步声,却迟疑着好似想往侧面躲。
“出来。”
他声音清漠,却比北风更让人打哆嗦。
“麻将都是你害的!”
有女音抱怨道,听起来很是熟悉。
“喵喵喵喵喵……”
这是险象还生的某只肥猫,正在委屈又愤怒的反驳主人。
昭元帝皱起剑眉,犀利目光看向梅林另一边,“我数到三,你们两个再不出来,火锅和马车一律没收。”
果真是惊人而有效的威胁。
不用他开数,丹离拎起麻将,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你来这做什么?”
昭元帝看向她,目光中的严厉并无一丝缓和。
你以为我很想来这吗……
虽然心中正在暗骂,但她终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之下,倒是让昭元帝眼前一亮——
“我是来看莫愁湖的。”
“莫愁湖……”
昭元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幽冷苦涩却更重了——
“莫愁,莫愁,人活在这世上,真能没有忧愁吗?”
“当然不可能。”
没等他继续问出胸中郁郁,丹离便飞快的回答了。
迎着他冷漠询问的眼神,丹离眼波流转,冰雪的晶莹映入她的眼中,更显得宝光熠熠,“那些写文吟诗的酸人,就算是没什么不痛快,都要无病呻吟两句,哪里会盼着自己没有忧愁?”
她看了怀中麻将一眼,略带恶意的笑道:“若是写些酸诗就可以换来吃喝,我家麻将必定每日都喵啊喵的——愁啊愁的念个没完。”
麻将把毛茸茸的头埋在她怀里,抗议又慵懒的喵了一声,好似不愿跟她计较。
“哦?这说法倒是新鲜。”
昭元帝出身微贱,虽然也通晓文赋,却一直被世家大族讥讽为“目不识丁的武夫”,他素来不把这种无谓的闲气放在心上,却也深恶那些酸腐刚直的文人,闻得此言,却正中他心意,虽然心头郁郁,却也笑了一声。
丹离打量了他两眼,见他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么难看,于是嬉笑着转了话题,“说起这个莫愁湖啊,我们金陵有个传说……”
“卢氏女莫愁忠贞善洁,为保全与丈夫的情意,不从权贵逼迫,纵身跳入湖中?”
昭元帝简洁明了的说完,倒是引来了丹离的诧异,她乌黑双眸变得溜圆——
“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早先就住在此地附近,怎会不知呢!”
昭元帝想起旧事,面色变幻不定,在残雪映照下,满身都透着孤寂萧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在强权逼抢之下,卢氏女能坚持自己的情意,而这世上,有许少东西,却是比强权暴力更能让人心变卦。”
“是什么?”
“比如说时间……”
他的声音悠远渺然,好似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情绪之中。
“再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居然向眼前此女说这些——她的没心没肺,贪财好吃,这几日已经传遍军中了。
“时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丹离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目光不易觉察的一闪。
染了雪的梅瓣落在她肩上,她转头拂去,不知怎的,手指竟有些紧绷。
她看向昭元帝,后者以为她有话要说,谁知她却惊跳起来——
“糟了!”
“什么?”
“我的火锅还在烧着,该不会已经烧成焦碳了吧?”
昭元帝被这意外的答案弄得一窒,哭笑不得之下,眼中的冷意也为消散些许。
“皇上,我们一起回去吧?”
丹离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要走。
昭元帝皱起眉,正要出声低斥,却听四周风声不对,顿时气氛为之一变!
第十五章 剑光照空天自碧
但见风声转为肃杀,让人浑身战栗,昭元帝眼神一凛,六感气机正要锁定一处,却忽然眼前一暗,但见满空天光竟在瞬间化为黑暗,白日立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残雪,梅林,冰湖,在这一瞬全数不见,眼前只有无尽黑暗!
耳边有怪声呜嚎,似风声,更似不知名的猛兽,正在迅速逼近!
无尽黑暗中,突然有一道闪白光芒凭空而起,如白虹贯日,划破绵绵暗色——
昭元帝拔出了长剑!
剑长四尺有余,剑锷古雅流畅,刃口看似朴钝,一旦成为手中利器,却是比旭日之光还要灿亮锋利!
长剑一出便如风雷齐鸣,一击之下,眼前黑暗好似扭曲了一下,不知明的嘶嚎也变得更为愤怒痛苦!
借着长刃雪光,隐约可以看见有数个血色人形逼近,他们动作僵硬,却速度奇快,一蹬之下,竟在空中跳跃飞舞!
随之而起的竟是漫天纸钱,顿时便是阴风惨惨,现场宛如黄泉幽界,暗使勾魂!
血色人形逐渐逼近,他们不似活人,倒象是涂了釉的纸人,泛着瓷滑的光芒。这四只纸人大约只有十岁孩童大小,浑身只着一个肚兜,面色惨白,却偏偏自脖子以下都有一层晶莹血光。
血煞鬼童!
丹离眼中闪过一道晶莹波光,随即却仍是呆呆站着,好似已经被吓傻了。
一片黑暗中,血色纸人几个纵跃已到了跟前。
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踩着脚下飞舞的纸钱,一步一近前。
昏黄的烟雾中血色隐隐,配着一步一跳前的阴森纸人,若是胆小一些的,只怕已然要昏死过去。
半空中出现一柄古色古香的叶扇,轻摇之下,顿时纸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