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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这个发生悲剧的家庭内部。这个西式房间的布局像是排成一列似的连接着三个房间,我被引导到最前面那间约六叠榻榻米大小的客厅。浅驼色的地毯上放着浅驼色布料的沙发,围着北欧风格、接近黄色的木质桌子四周排列。在和门相反方向的墙面上设置的窗户面对着庭园。房间的隔间被拆除,隔壁是约八叠榻榻米大小的起居室。那里的天花板比其他部分都还高,通往二楼的楼梯位于房间右侧深处。茶色地毯和茶色沙发及桌子排列着,可以从玻璃门自由进出庭园。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可看见一扇宽大的门,可能是通向餐厅与厨房的。
那里并不是尽头。在起居室更里面还有一间拆除隔间,是约八叠榻榻米大小、铺上深茶色地毯的房间。房中央有一部深茶色的木质大钢琴,尽头的墙面设置着适合狂热者的专业音响设备和唱片等架子。面向庭园的墙面也一样装设着玻璃窗,不过因为深茶色窗帘紧闭的缘故,看起来比其他部分稍微阴暗。这应该是真壁清香和身为钢琴家的母亲的练习室。我想音响设备正中央的大型录音机应是真壁清香上课用的东西,而录制绑架犯所打来的电话应该也是那个。直径接近三十公分的大型金属制磁带卷轴,像机器人的两颗眼睛般凝视着这里。
三个房间作为客厅、起居室、练习室,各自独立着。但被设计为移动家具及日用器具的位置,就可以变成二十叠榻榻米以上的聚会会场或是小型音乐会会场。
真壁引领我到客厅的沙发后,经由起居室消失在厨房里,又马上回来。原来他是把庆彦的学习工具拿进去,回来时手上还拿着罐装的PEACE香烟和两瓶麒麟罐装啤酒。在绑架案件的纷乱中我也不记得曾经看过他抽烟,那表示他当时极受震撼的精神状态。然而好像证明不论怎样的悲剧,人们也终究会被时间的力量拉回到日常生活。人的精神恢复力是很厉害的——曾听说过这种说法。
“内人恭子正在休息,真是失礼了。”他的视线飘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后,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她的心情大致已经平静下来,不过因为葬礼当天的雨而患了夏季感冒。”
我点了点头,我们各自在没有附滤嘴的香烟上点了火。在我开口拒绝之前,真壁打开罐装啤酒放在各自面前的桌子上。
“对了……庆彦去散心的公园前有一家洗衣店。我打电话叫他回来吧!他们把送洗的衣服送回来时会寒暄一下,说出名字的话他们应该就知道是谁。”他打算站起来。
“不,不用了。好不容易去散心……真壁先生,我是打算和你会面才来拜访的。”
“咦……”真壁重新在沙发上坐好。“所以你才提早过来的吗?是什么事情呢?”
我凝视着真壁的脸,时间久到会令对方感到困惑的程度。
“在这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换成真壁凝视着我,比我凝视他的时间更长。
“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不是在说那件悲惨的绑架案件吧?”
“我认为在贵府并没有发生绑架案件。在这里发生的是过失杀人——不,根据我的推测,倒不如说这里发生了某件非常不幸的意外事故,是吗?”
真壁把才吸了两、三口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拿起罐装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以上。好像突然喉咙很干似的。
“你是以什么作为根据而说出这种愚蠢的……你在养老院曾经看过清香的遗体吧!对小孩子做出那样残酷事情的人,除了凶狠的绑架犯以外还会有别人吗?如果那是在这个家里发生的意外事故,又怎么会有那种事?”
“清香的遗体被放在下水道那种湿气重的地方约十天左右。当天就是那样,而在这段期间曾经下了三次雨,造成遗体显着的损伤。如果试着回到十天前的状态,像是受到那种外伤的意外暴力事件,我想在普通家庭里不能说绝对不会发生。”
真壁激烈地摇头。“真是过份!我本来以为你是稍微具有思考辨识力的人,可是过来拜访这种饱受悲伤和痛苦折磨的家庭,你还做出那样粗线条的发言……”
我无视于他情绪化的言词等着他的反驳,也把这个意思传达给对方。
“万一发生了像你说的事,又怎么会演变成绑架案件呢?”
“如果发生了什么暴力事件的话,这是为了要让那个加害者迥避法律上的处罚而做的。”
“……别说愚蠢的话,在我们家没有人会对清香做出那种暴力事件。”
“恐怕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吧!”
“如果是意外事故的话,照实说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不是吗?”
“意外事故也分很多种。如果引起事故的本人并没打算要给予对方那种危害,但是对方却死了,那就不只是去投案就能解决的事了。即使是意外事故,但如果因此造成另一人死亡的话,也必须接受法律上的制裁。”
“意外就是意外,不值得去编造那么严重的绑架案件吧?”
“如果再加上几个条件就不能说绝对是这样。”
“所谓的条件是指什样?”
我捻熄了香烟的火。“譬如……事故的加害者是庆彦的话。”
真壁的脸色微微地紧张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插嘴说话。
“如果他是你们夫妇的亲生孩子就完全没有问题。哥哥意外弄伤了妹妹——这是在哪个家庭都会发生的事,就算在真壁家也可以解决,但庆彦却是不能生育孩子的期间,从甲斐教授夫妇那里领养来的养子。现在有了妹妹清香的存在,比起清香作为天才小提琴少女的华丽光环,庆彦是稍微比较不突出的少年。如果让庆彦引起造成妹妹严重伤害的意外事故,你们不就无颜面对甲斐夫妇了吗?而且清香对甲斐教授而言是比四个亲生儿子更能寄托将来梦想的小提琴后继者,可是送出去当养子的儿子居然让寄托自己梦想的侄女发生事故而死亡,他们肯定会想说父母亲到底在做什么啊?如果那个意外事故的结果是难以解决的状态……譬如意外事故的事后处理非常艰难,必须让当时还没死亡的清香死去,加上这样的条件,为了隐藏全部事实来逃避外界的指责和追究,而考虑捏造出这起绑架案件,这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真壁抽出一根香烟,烟罐的盖子从桌子落到地板上滚动着。他无视于那个盖子在香烟上点了火。
“请停止用那种不可能的事中伤这个家!真是令人不愉快到极点的谈话……比起这种胡乱想像的推测,不是有堆积如山的证据能证明那个罪证确凿的绑架案件吗?”
“证据是指什么?”我问。
真壁把香烟的烟吐出来。“首先是那个叫作清濑琢巳的男子的存在。今天早上我已经回答过目白署刑警相关的问题了,我和那名男子五、六年前曾经见过面,当时好像相当严厉批评了他的小说作品。虽然常理上无法相信他会基于这种理由就对清香做这么过份的事,不过会绑架杀死小孩子的人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
“听说你从五、六年前开始写的著作里,有代替知名作家完成他们未完成的遗作的‘赝作’系列,我想那该不会是清濑琢巳写的东西吧?”
“你说什么?”
“你们从五、六年前开始就是作家和代笔人的关系,或者说他是Ghost Writter【注84】。在工作上你们建立了这样的合作关系,不是吗?因为这种关系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从当时就装出两人间不友好的关系。那件事对于伪装这次绑架案也派上非常大的用场。一般可以请求协助这种事的朋友必定会被第三者知道,不过因为你们在工作上密切合作托是朋友的事没有第三人知道,因此事故发生后,为了伪装成绑架案而想到找他帮忙,这也不足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清濑是我的代笔人这种事,到底是从何而来……”
“如果看见他家的书房和另一栋房子的书库,对于他具备那种执笔能力——不,至少从他为此而收集的丰富资料——应该推测得出来。清濑在逃走前的极短时间里究竟在庭园焚化炉烧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把绑架案的证据留下却烧毁了其他东西?他是故意将暗示绑架案存在的证据留下,并把会暴露出你们两个关系的证据——赝作的原稿——烧毁吧?要解释焚化炉的事,这种考虑是很合理的。这么说来,‘小田真纪’这个笔名说不定就是清濑和你共同的笔名。”
真壁移开视线,岔开谈话的方向。“清濑到底为什么要协助我做那么麻烦的事?这种事甚至会被通缉啊!”
“我还不太清楚。可以确定的是,我不认为他承担协助工作的时刻是他开始被搜查的时候。一般来说,忽然变成像昨天那样的状况,应该会在不逃走的情况下宣告真相。以他的情况并没有实际犯下什么罪行,只不过是遵从委托的从犯而已。但假使他拿到一笔巨款就又另当别论!据说他抱持着强烈欲望想要进行‘变性’手术,我不知道你支付给他的谢礼是赎金的全额还是其中一部分,不过他应该是想带着那些钱逃走,不是吗?不论是昨晚被逮捕,还是一年后变身为女性时被逮捕,以他的情况都不是那么严重的罪行。然而比起在警察的调查室接受刑警们严厉地侦讯,至少可以确定使用那笔巨款是比较快乐的事……而给予他逃跑机会的人就是你。昨天在我事务所了解到我已经追查到清濑存在的庆彦,向你通报了这件事,之后你马上……”
真壁苦笑着说:“从你的话听来,好像我们真的计划捏造了如此复杂的绑架案件。”
“因为你和清濑都从事擅长想出这种计划的职业。”
“但勒索电话里清香的声音呢?倘若清香因为意外事故死了,那她还能接听电话吗?”
我用手指指向练习室里拥有两颗大眼珠的机器。“是那个录音机吧!那是为了录制清香小提琴课程的录音机。在那通电话里清香开口说的‘妈妈,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