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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嫣然的状况要比齐律好上一点，虽然好像有千万斤重的山石压在自己的背上，但她还是勉强地用力撑起一点身子，用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目光，望着那抹漂浮在空中的白色衣袂。
“望鬼君看在他是火焱上神弟子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我愿意同鬼君前往冥府。”
轻盈的声音肃穆凛然，白无常仔细瞧了她一眼，没有多话，只催促牛头马面动手。
“嫣、然……”解生挣扎了几次，但都疼的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漫天忽起的迷雾之中，“嫣然。”
霎时，解生觉得心口一痛，神智越发晕眩不清。
而众人消弭之间，白无常冷峻的声线回荡在半昏半醒的解生耳边，“我乃秦广王座下白无常，你若有本事，就径直来冥府寻人吧。”
踏上黄泉路，走过阴阳桥，穿过鬼门关，便是彻彻底底的鬼界地域。
鬼界的天空并不及凌嫣然原先所想，灰暗一片，但参天古木之间，只能听见一群群乌鸦飞过，伴着刺耳的鸣叫声，让人感觉到一阵阵冷飕飕的阴风和鬼气。
凌嫣然搀扶着齐律，跟在白无常的身后，牛头马面则殿后监视着他们。这会齐律的神智已经清醒，只是身体却突然变得比她还要虚弱，没有力气。凌嫣然不知道齐律的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按理说，他们现在是鬼，而鬼待在鬼界，总要比待在人界舒坦得多。
“齐律？你怎么样？是不是哪里痛？”
齐律动作极缓地摇了摇头，他的面色嘴唇极其青白，一双原本就灰白淡色的眼眸愈发没有精气。
“到了。”
待真正步入鬼门关后不久，白无常便止步在一座恢宏的宫殿前，凌嫣然抬头瞧了一眼宫殿的匾额，上面金漆挥毫着四个大字：秦广王殿。
“这里……”
“你们为人时，到底是行恶还是行善，这里就是评判你们前世功德的地方。”白无常也抬头望着宫殿，冷冷说道，“进去吧。”
“不……”凌嫣然握紧齐律的手臂，他不能进去，一旦进去，齐律必入十八地狱，不得超生，她不能让齐律进去，“不，我们不进去。”
白无常回过头，微微眯起的眼眸狠戾阴冷，“这可由不得你，压他们进去！”
凌嫣然一手扶着齐律，心里早就做好了动手的念头，她将齐律护在身后，拉着他往宫殿一旁的湖泊边上退去，虽然这湖泊不似人间蔚蓝的色泽，可这会她也只好赌一赌。此时牛头马面已经作势冲了过来，两张好似戴着动物头套的面容，看得凌嫣然忍俊不禁，却又半点马虎不得。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下，倥偬间，天地间一声雷霆怒喝。
“住手！”
回荡的嗓音沧桑低沉，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立在凌嫣然的面前，挡住了牛头马面，不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就听见白无常的声音。
“见过转轮王。”
是和秦广王同为十殿阎王的转轮王？他掌管着鬼界的轮回重生，凌嫣然心中一动，不知这位阎王的到来，会是好是坏。
“这两人就交由我处置，你们不必再管。”
白无常应得不卑不亢，“此举恐怕不合规矩。”
这个白无常，不卖外家神界的面子倒也罢了，竟然连自家老大的面子都不卖？凌嫣然心想这还真是一个正直不阿的阴曹鬼差，委实有些钦佩，只是如今他们自己遇上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对天哀叹一声，时不与我呐。
“谢必安，你虽是冥主钦点的鬼神，可不要忘了，冥主之下是由十殿阎王掌管鬼府出入轮回，本王做事并不需要同你交代。”
“转轮王说的不错，依君臣之礼，属下的确不该多问，但是引导鬼魂素来是属下的职责，鬼魂入鬼门关后，也理应由判官判罚其善恶对错，再交由各殿，如今转轮王，就来要人，实在是于理不合。”
“放肆！”转轮王雷霆怒斥。
牛头马面立即就跪在了地上，白无常的面容倒是不为所动，静了一会，才默默地单膝跪地，淡淡地回道：“转轮王息怒。”
“今天他们两个，我一定要带走，你也不用为难，直接去向秦广王禀报了就是，只不过要来拿人的话，也叫他亲自来找我要。”
转轮王衣袍猛挥，促然转过身，也不等凌嫣然瞧清他的样子，眼前的景象就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等她再睁眼时，四周的景色虽然依旧，但宫殿的牌匾上却换了转轮王殿的字样，而那个影子已然转过身来。
这是个表情威严的中年男子，身着黑袍，头梳四方髻系金玉冠，眉发间隐约可见斑白，而眉宇间则有一抹浓浓的忧愁。
忽然，凌嫣然觉得肩头一重，齐律竟无半点气息地倒在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反应。
“齐律？！”
“不妨事，他在阳间逗留太久，鬼气孱弱，再加上谢必安特意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所以他才受不住这移空术法，一时昏厥过去。”
听到转轮王这样说，凌嫣然放下心，半跪着扶住齐律，抬头对他谢道：“此次多谢转轮王相救。”
转轮王面色严肃，“不必，我是为了救他，才顺带救下你。”
“莫非转轮王与齐律有什么渊源？”她好奇问道。
这会，转轮王已招了自己殿中的鬼卒过来扶起齐律，他深沉的眼眸定在齐律年轻的面容上，似有感叹，半晌方淡淡说道。
“我是齐家先祖。”
☆、第八十一章 奈河孟婆
“你是齐家先祖？”凌嫣然满面诧异，“那齐律是你的？”
“按辈分来算，该是曾孙。”
凌嫣然点点头，心里暗叹齐律的福气还真不是一点点得好，虽然他横遭不测，做了冤鬼，可在极短的时日里就修成了水鬼之王，若然不是之前他神志不清，情绪癫狂，照理说齐律是应该能够分辨出鬼差的气息，而早早逃脱掉的。
诚然在他们被白无常带回地府以后，凌嫣然也多以为此次是九死一生，却不想竟又冒出了一个直系血亲，救了他们一命。这可真真的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想这十殿之一的阎罗王若然站在他们这一边，想来齐律的命途有大半是无虞的了。
“这次多亏有转轮王照拂，否则齐律若进了那秦广王殿，恐怕就真得要被送去无间地狱，受那无止无休的刑苦了。”
轮转王叹口气，他的心情显然不如凌嫣然放松，只道：“自家的孩子，我总要照看一下。”
头顶上，乌鸦徘徊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叫声，凌嫣然正跟着转轮王走在宫殿的台阶上，这会转轮王停下步子，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鸦，让她也不尤跟着观望了一番。都说乌鸦是冥府的传信圣物，可凌嫣然也听不懂它们在叫些什么，倒是转轮王看着看着，原本就严厉的面色，愈发布上了一层寒霜。
“秦广王动作还挺快。”半晌，转轮王冷哼一声，接着又提步入殿。
出事了？
凌嫣然观察着他的面色，问道：“是不是秦广王要来拿人了？”
转轮王边走边道：“秦广王是个较真的人，瞧谢必安的性子就知道了，只不过，我虽然升任转轮王的日子尚短，但这事就算真得闹到冥主面前，凭我现今的身份地位，也未必保不住齐律，这点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凌嫣然听着刚松了口气，却又听转轮王说道：“我如今忧心的，是他以后的日子。”
想来齐律现下是个水魅，若修行上能再有突破，他就该跻身进妖籍，成为妖界中人，届时，山高水长自然任其攀登领略。但是，如果齐律一直以这个水鬼的身份留在鬼界，恐怕最好的结果，也是永远幽禁于酆都鬼城之中。
这会，鬼差已经将齐律安置在一间屋子的床榻上，齐齐退了出去。转轮王同她先后步进屋中，凌嫣然站在榻边，瞧着齐律青白的面色，对身旁的冥神说道。
“转轮王宁可得罪秦广王也要保住齐律，可见你十分重视这份血亲之情，转轮王以为，齐律往后是应该留在这里，还是干脆修炼成妖？”
凌嫣然对妖这个字并没有什么偏见，实则六界百相，以齐律现在的情况，的确是去做个妖更好。
转轮王细瞧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反问道：“你不怪他？是他害死了你，才令你与高堂阴阳相隔，你如今却还为他着想，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
凌嫣然想了想，诚实地说道：“起初那会，我是真的恨死他了，恨他自私自利，恨他一点都不顾咱们自小就认识的情分，恨得巴不得再亲手让他去死一次。可是恨归恨，一想到他入地府以后要受的苦，恨意就少去了一半。”
“我们两个到底是青梅竹马，他都同我坦白心意了，就是不接受，我也不想再以此去怨恨什么。虽然他的做法，我很不认同，可想着他那份年年送我杨梅的心意……”她瞧着床榻上毫无动静的男子，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感情这事勉强不来，我对齐律，也终究是恨不起来的。”
转轮王抿着嘴，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昏厥的齐律。感情这事的确勉强不来，真不知他这个子孙是怎么想的，唉……该说他糊涂的年轻气盛，还是执着地不计后果。
其实凌嫣然也知道，齐律应当受罚，且不说她自己这桩人命案子，就是他那四条伙计的
性命，都委实太过无辜。但是齐律一旦领罚，就是暗无天日的地狱之灾，想到这里，凌嫣然还是心中不忍。她讲究公允公平，可还没有成熟到，能够看着一条性命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仍然无动于衷。哪怕当初那个陈世子被处死，她都有些于心不忍。
“每个人皆有各自的机缘，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到底是栽树人，还是乘凉人，谁都说不准。”
转轮王瞧着床榻上的齐律喃喃说着，“你先出去逛逛，我要为齐律医治一下身子。”
凌嫣然颔首应着，轻声轻脚地出了屋子。
世人只晓得鬼界阴森可怕，却不知掌握着生命轮回的鬼界，才最让人敬佩。人世善恶，到了他们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