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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斯坦尼这么做和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一样的。人们这么做是因为那个地方已经控制了他们,因为那个坟场是个秘密的地方,而人们总想把秘密说出去;当人们找到一个似乎是好的理由时,为什么……”乍得把手从脸上拿开,眼睛里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衰老和憔悴的神色看着路易斯说,“为什么不去做呢,人们编出理由来……看起来不错的理由……来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但大多情况下人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想这么做,或者是因为必须这么做。我爸爸,他没带我去那儿是因为他只是听说过那儿,他自己从没真的去过那儿。斯坦尼去过那儿,他带了我去……而70年过去了……然后……突然……”
乍得摇了摇头,手捂着嘴干咳了几声,说:“听着,路易斯,你听我说,摩根的公牛是我所知道的惟一变得邪恶了的动物。我想拉乌斯克小姐的中国小狗可能咬过一次邮递员,后来,我听说一些别的事……有的动物变得有点恶臭难闻……但斯波特一直是条好狗,只是总有股泥土味。不管给它洗多少次澡,它总是闻走来有股泥土味,不过它是条好狗,后来我妈妈再也没有摸过它不过它还是一条好狗。不过路易斯,要是你今晚把猫带出去弄歹它,我什么话也不会说的。那个地方……它一下就控制了人何……人们会编出这世界上最好的理由……不过路易斯,我可能做错了,我是这么说的,摩根可能做错了,斯坦尼也可能错了。老天,我也不是上帝,不过让死去的能死而复生……就好像自己扮演了上帝一样,不是吗?”
路易斯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要说出的话可能听起来是错的,错误而又残忍:“乍得,我可没有经历过那一切再把猫弄死的。”
乍得喝干了啤酒,然后把酒瓶小心地跟其他空酒瓶放在一起,说:“我想这就是一切了,我已经全说出来了。”
路易斯问:“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乍得说:“我想可以吧。”
路易斯问:“有没有人在那儿埋过人?”
乍得的胳膊猛地抽动了一下,两个啤酒瓶被从桌子上碰落下来,有一个摔在地上碎了。
乍得对路易斯说:“我的老天,没有!有谁会去埋人呢?路易斯,你不想谈论这种事吧!”
路易斯不自在地说:“我只是好奇。”
乍得说:“对有些事好奇的话会得不偿失的。”路易斯第一次觉得乍得看上去年老体弱,仿佛离他自己刚准备好的坟墓不远了。
后来,路易斯回到家里后想起那时乍得的神色不大对。
乍得的神色看起来像在撒谎。
二十七
路易斯直到回到自家的车库里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喝醉了。
车库外边星光暗淡,月影模糊,光线暗得照不出影子,但还可视物。而路易斯走进车库后,眼前一片漆黑。车库里有一把手电筒,但路易斯根本记不起放在哪儿了。他慢慢地摸索着向前走,脚步拖遏,头晕眼花,想着腿可能会碰到什么上划个口子或是踩在玩具上跌倒,害怕女儿和儿子的大型玩具会砸在自己的身上。
小猫在哪儿?他把它放在屋里了吗?
不知怎么他走偏了,撞在墙上,手上扎了个刺,他对空骂了声:“该死!”话刚出口,他意识到自己与其说气得发疯不如说自己吓坏了。整个车库好像转了个个儿,现在他不仅不知道手电筒放哪儿了,而且什么都不清楚在哪儿,连通向厨房的门也找不到了。
他又开始慢慢地向前挪动,手掌像被蜇了似的,他想,盲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这使他想起自己和瑞琪儿一起去听的一场盲人王德尔的音乐会,那是什么时候?6年前吗?好像不可能,不过就是6年前。她那时怀着艾丽,有两个小伙子领着王德尔走向音乐合成器,带着他绕过舞台上像蛇一样缠绕着的电线,以使他不被绊倒。后来,他站起身和一个歌手跳舞,歌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到舞池的空地里,路易斯记得当时认为他跳得不错。他跳得很好,但需要人引导着走到他能表演的地方。
他想,要是现在有一只手能领我走到厨房的门口多好啊。……突然他发起抖来。
要是黑暗中有只手伸过来拉他,他会怎样地尖叫——尖叫、尖叫、还是尖叫。
他站住了,心怦怦直跳。他对自己说:没事,别胡思乱想,没事,没事——
那只该死的猫在哪儿呢?
接着他的确碰上了什么东西,是旅行轿车的后保险杠,疼痛从划破皮的小腿一下传遍了全身,使得他眼里涌出了泪水。他抓住腿揉着,像只苍鹭一样单腿而立。不过至少他知道现在自己在哪儿了,他脑子里又出现了车库里的布局,另外,他对黑暗适应后的视力也恢复了,周围一片紫色。他现在想起来了,他把猫放在屋里了,当时是因为不想摸它,不想抱起它把它放出去——
就在这时,路易斯感觉到丘吉温热的毛茸茸的身体像漩涡一样在他的脚脖子上蹭着,接着猫的该死的尾巴像拼命缠绕的蛇一样在他的小腿上卷绕着。路易斯这回真的尖叫起来,他大张着嘴巴尖声叫着。
二十八
“爸爸!”艾丽尖声叫道。
她跑下飞机舷梯,在下飞机的乘客中穿行着跑向路易斯,大部分乘客都笑着给她让路。路易斯对女儿炽热的表现感到有点尴尬,不过他觉得自己的脸上也同样带着傻傻的笑。
瑞琪儿手中抱着盖基,艾丽大叫着爸爸时,盖基也看到了他。“爸比!”盖基兴高采烈地大喊道,开始在瑞琪儿的怀中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妻子微笑着(有点疲倦——路易斯认为)把盖基放在地下,他开始追着艾丽,两条小腿急速地跑起来,边跑边喊着:“爸比!爸比!”
路易斯注意到儿子穿着一件以前从没见过的连衫裤——一定是儿子的外公给买的;接着艾丽猛地冲到他跟前攀在他身上像在爬树一样。“嗨,爸爸!”她大声喊着,边亲切地响吻着他。
“嗨,宝贝。”路易斯边说边弯腰去接盖基,他把儿子抱在臂弯里,拥抱着两个孩子说:“见你们回来了我真高兴。”
瑞琪儿也跟着过来了,她一个肩膀上背着旅行包和钱包,另一个肩膀上背着装盖基尿布的袋子。尿布的一边印着“我很快会长成大男孩了”几个字,一种更能激励父母而不是带尿布的孩子的情感的广告词。妻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做了长期艰苦工作而即将结束的摄影师。
路易斯抱着两个孩子,吻了妻子一下,说:“嗨!”
瑞琪儿笑着说:“嗨,大夫。”
“你看起来累坏了。”
“我是累坏了。我们一直飞到波士顿,很顺利,换机时也很顺利。换完飞机之后起飞时也没事,但是飞机在本市上空倾斜飞行时,盖基向下看着说‘好看,好看’,接着吐了他自己一身。”
“噢,上帝。”
“我带他到厕所里换了衣服和尿布,”瑞琪儿说,“我想不是病毒什么的,只是晕机。”
路易斯说:“走吧,回家,我在炉子上做了辣椒饭。”
艾丽兴奋地在路易斯耳边尖声叫着说:“辣椒饭!辣椒饭!”
盖基毫不示弱地在路易斯的另一个耳边也尖声叫:“辣基!辣基!”
路易斯说:“走吧,我们去取衣箱,然后离开这儿。”
路易斯放下艾丽,听到女儿问:“爸爸,丘吉怎么样了?”路易斯预料到女儿会问的,但没想到女儿脸上会带着焦虑的神情,深蓝的眼睛里闪着深深的担心的神色。路易斯皱了一下届,然后看了瑞琪儿一眼。
瑞琪儿静静地说:“她周末时做了个噩梦,尖叫着醒来的。”
艾丽说:“我梦见丘吉被车撞死了。”
瑞琪儿说:“我想是过节那天吃了太多的火鸡三明治,她还腹泻了一两回。路易斯,让她心情平静下来,我们快离开机场吧。这一周里我看够了机场,我五年里都不想看了。”路易斯缓缓地说:“噢,宝贝,丘吉挺好的。”
是的,它挺好。它一天都躺在房子里,用那双奇怪的模糊的眼睛看着我,傻乎乎的好像它看到过什么把猫的聪明劲全一股风给带跑了的东西。这猫可真行。我晚上用笤帚把它赶出屋子,因为我不喜欢碰它,只是用笤帚扫它出去,它就出去了。而第二天我打开门,艾丽,我看到它叼着只老鼠——或者说是老鼠的残存部分,它可能把老鼠的内脏全当早餐给吃了。说到早餐,我那天早上没吃。否则——
“它挺好的。”
“噢。”艾丽说,紧锁着的眉梢也舒展开了,“噢,太好了,我做梦时,觉得它肯定死了呢。”
“是吗?”路易斯笑着说,“梦有时很好笑的,不是吗?”
“闷!闷!”盖基叫喊着——路易斯记起艾丽的成长过程,盖基到了咿呀学语阶段了。盖基高兴地拽了一把路易斯的头发,又叫道:“闷!”
“走吧,伙计们。”路易斯说。一家人向取行李处走去。
他们在停车场已经快走到自家的旅行轿车那儿的时候,盖基开始用一种奇怪的打嗝的声音说:“好看,好看。”这次他吐了路易斯一身,路易斯为了去机场接他们,刚换上一条新的宽松裤。显然盖基以为“好看”是“我现在要吐了,对不起,请让开”的简单说法了。
最终证明盖基是得了病毒性感冒。
在他们开车从班格机场回路德楼镇那17英里的路上,盖基已经开始出现发烧的症状,而且还表现出不舒服的昏昏沉沉的样子。到家后路易斯往车库里倒车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丘吉竖着尾巴在墙上鬼鬼祟祟地走,眼睛奇怪地盯着汽车,然后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片刻后路易斯看到4个夏季用车轮堆旁有一只内脏流出的老鼠,老鼠的内脏在车库暗淡的光中显出粉红色,看起来还带着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