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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走下楼来,看到儿子正坐在椅子上吃可可熊牌的麦片粥,弄得满桌子都是,他坐着的高脚椅子上的塑料垫上也全是粥,就像在用粥洗垫子似的。
瑞琪儿端着他要的鸡蛋和一杯咖啡从厨房走出来说:“路易斯,你刚才在笑什么?你在楼上像个傻子似地大笑不停,把我吓了一跳。”
路易斯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讲了一个上周在市场听来的笑话——有关一个犹太人买的一只鹦鹉,它只会说一句话,就是:“香龙牌的洗发水倒了。”
路易斯刚讲完,瑞琪儿就大笑起来,儿子也跟着大笑起来。
好了,我们的英雄已经把一切罪证掩盖过去了——那粘满泥巴的床单和浴室里傻子般的大笑。我们的英雄现在该读读报纸了——或者至少说看看报纸了,这样早上就跟往常一样一切正常了。
路易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开了报纸。脑子里很是轻松:好吧,干得不错,你表现出对这件事无动于衷,事情就到此为止……除非某个风高夜黑的晚上和朋友们坐在篝火旁在谈论些无法解释的怪事时,你可以谈谈这事,因为在风高夜黑的黄火旁说的话人们都不信以为真的。
路易斯吃完了鸡蛋,亲了亲妻子和儿子,临走前看了看白色的洗衣桶,一切正常。路易斯从车库里往外倒车时看了一眼通往山上的小路,也是一切正常。不用害怕得毛发倒立,对这事无动于衷好了。
路易斯开车走了10里路时,突然浑身发抖,抖得很厉害,他不得不开下2号公路,停在离东缅因州医疗中心不远处的邢氏中餐馆的停车处。帕斯科的尸体就在东缅因州医疗中心被处置的。帕斯科再也不能来中餐馆吃蘑菇盖盘这道菜了,哈哈哈哈。
路易斯觉得抖动使得自己身体都要变形了,他感到无助和恐惧,不是害怕任何超自然的东西,在这晴朗的大太阳下,他不害怕什么超自然的东西,而只是害怕自己可能会变疯了。他觉得好像有一条长长的、无形的电线在脑子里面搅动。路易斯痛苦地叫道:“别折磨我了,请别折磨我了。”
他摸索着打开收音机,听到了琼的关于钻石生锈的歌曲,她那甜甜的、镇静的声音使路易斯平静下来,等到琼的歌声停下来的时候,路易斯觉得自己能继续开车了。
路易斯到了校医院后,先跟查尔顿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头钻进盥洗室,以为自己一定看上去糟透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眼眶有点发黑,不过不严重,连瑞琪儿都没注意到。他往脸上拍了些凉水,然后擦干了,用梳子拢了拢头发,接着走进了办公室。
史蒂夫和那个印度医生哈都已经在办公室里了,两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整理病例。“早上好,路易斯。”史蒂夫打招呼说。
“早上好,二位。”
哈都说:“希望今天早上不会像昨天那样。”
“但愿如此,不过你可错过了昨天那精彩的一幕。”
史蒂夫笑着说:“哈都昨晚上也看到了够精彩的一幕。哈都,你给路易斯说说。”
哈都边擦眼镜边笑着说:“凌晨大约一点左右有两个男孩送来了他们的一个女朋友。你知道,为了庆祝重返校园他们大喝了一顿。女孩喝得烂醉,大腿上划了一道口子,我告诉她至少要缝四针,不过不会留下疤痕的。她对我说,那就缝吧。于是我就俯身像这样开始给她缝起来——”
哈都演示自己俯身去处理那看不见的大腿。路易斯开始笑起来,边思忖着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哈都接着说:“我正缝着呢,那女孩吐了我一头。”
史蒂夫忍不住大笑起来,路易斯也大笑起来。哈都静静地微笑着,仿佛这种事他已经经历过成千上万次了。笑声过后,路易斯问:“哈都,你值了多长时间的班了?”
哈都回答说:“从半夜开始的。我该下班了,不过我想多待一会儿,跟大家问个好再走。”
路易斯握了握哈都棕色的不大的手,说:“噢,你好,现在你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史蒂夫说:“我们几乎都快查完了病例了。哈都,该说哈利路亚(赞美上帝之语——译者注)了。”
哈都笑着说:“我才不说呢,我又不是基督徒。”
“那就唱唱《即刻的因果报应》合唱曲或是什么别的歌。”
“愿佛祖保佑你们。”哈都还是笑着说,然后走出门去。
路易斯和史蒂夫静静地注视了哈都一会儿,然后彼此互视,突然大笑起来。对路易斯来说,没有哪次大笑像这次感觉这么好,这么正常。
史蒂夫说:“刚才我们把所有的病例整理完了,今天可以挂牌欢迎那些稀里糊涂的药品推销商了。”
路易斯点点头,第一个药品推销商将在10点钟到。正像史蒂夫开玩笑说的那样,星期三可能是单调的日子,而星期二却一天都会令人高兴的。史蒂夫说:“老板,给您提个建议。我不知道芝加哥的那些推销商是什么样的,可是这儿的推销商什么都推销,从用于11月份出外到阿拉嘎石去打猎用的奶制品,到去班格的家庭娱乐厅的免费保龄球票。有一次一个家伙竟向我推销一个可充气的朱迪洋娃娃,向我,一个医生助理推销洋娃娃!他们要是不能卖药给你的话,就会劝你买那些玩艺儿。”
“应该买那个朱迪娃娃的。”
“才不呢,那是个红头发的娃娃,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路易斯说:“好吧,我同意哈都说的,只要今天别像昨天那样就行。”
十八
10点了,阿普昭恩的药品推销商还没来。路易斯等不及了,他给注册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一个叫斯太普顿太太的回话说她马上会送一份关于帕斯科的记录来。路易斯刚挂了电话,阿普昭恩的药品推销商来了,他没向路易斯推销什么药品,只是问他是否有兴趣买打折的新英格兰爱国队的季度赛票。路易斯没买。那个家伙抑郁地说了句“我想你也不会买的”,走了。
中午时,路易斯走着去了一家快餐店,买了一份金枪鱼三明治和一杯可乐,带回办公室,边吃边看帕斯科的记录。他想找出些与自己和北路德楼以及宠物公墓有关的信息来,也许这小伙子生长在那儿,或是在那儿埋葬过一只猫或狗什么的,这样路易斯也能对所经历的事有个合理的解释。
但路易斯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帕斯科来自新泽西,到这儿来学电子工程的。在那几张纸上,路易斯一点也没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有任何可能的联系。他用吸管喝完了杯中的可乐,然后把纸杯和垃圾扔进了废纸篓,虽然午餐并不丰盛,不过路易斯的胃口不错。真的,他觉得自己挺好,至少现在不错,没再抖个不停。他觉得早上的那一幕现在看起来像是场无缘由的梦。
路易斯用手指敲打着记录本,耸了耸肩膀,又拿起了电话,拨了州医疗中心的号码,要接线员接通了陈尸所。他报了自己的身份后说:“您那儿有我们的一个叫帕斯科的学生……”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说:“现在不在这儿,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路易斯觉得自己喉头发紧,他好不容易才说了声:“什么?”
“他的尸体昨天夜里已经被运回他父母那儿了。布路金殡仪馆的人来处理的,他们把他的尸体用得尔它109航班运走了。你以为他去哪儿了?在什么表演中跳舞了吗?”
“啊,不,当然,不是了。只是,这好像也太快了。”
对方边翻阅记录边说:“他是昨天下午做的尸检,大概在两点半,是由任兹维克大夫做的。那时帕斯科的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想他的尸体大概在第二天早上两点到的纽洼克。”
“啊,那样的话……”
“除非某个搬运工给搞糟了,把他发往别的什么地方去了。不过得尔它航班不会出错的。我们以前有过一个被运错的例子。有个人跟朋友们一起去钓鱼时死了,人们把他的尸体放在某个航空公司的货运舱里,本打算运回他的老家明尼苏达的,但是不知什么人给弄错了,先是把他运到了迈阿密,后来又去了德茅尼斯,再后来运到了法沟,还给运到了北达克他州。到最后人们弄清楚时,那个死尸已经全变黑了,闻起来就像臭猪肉。我听说有6个搬运工都恶心得吐了。”话说完,那个声音开心地大笑起来。
路易斯闭上眼睛说:“啊,谢谢您……”
“大夫,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任兹维克大夫家的电话号码,不过他通常早上出去打高尔夫球的。”
路易斯说了句:“不用了,没事。”挂上了电话。路易斯想:让这一切都过去吧,当我做噩梦时,帕斯科的尸体几乎肯定已经在他自己的家里了。
那天下午开车回家时,路易斯也为自己脚上和床头的泥巴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经历了一场梦游。由于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事故,一个学生受了致命伤,然后就死了,这给他带来了极度的沮丧情绪,因而晚上就发生了梦游。这可以解释一切了。昨晚的梦看起来像真的一样,因为有些就是真的——接触到了地毯,感觉到了冰凉的露珠,当然还有划伤了他的胳膊的枯树枝。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帕斯科能破门而过而他自己却不能。
路易斯脑子中闪过一幅画面:昨晚瑞琪儿下楼了,发现他正在用头撞后门,在梦中试图破门而过。要是瑞琪儿看到这情景会使她大吃一惊的,这种想法使路易斯笑了。脑子里想着梦游的念头,路易斯开始解释自己梦游的原因了。可能是因为自己去过宠物公墓,而这又导致了自己与妻子吵架,又与女儿第一次接触到死亡的概念有关,可能这些在他昨晚上床睡觉时全绞在一起了。
好在我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中——我居然没记住这部分,一定是不自觉地回来的。这倒不错,他简直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