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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店为止,再怎么冷漠的客人临走前都会忍不住对黄老汉夫妻说:“老板,你们的水饺味道真好。”收店之后,夫妻两人眉开眼笑在桌前对坐著数钞票,大喜过望,一天赚的钱居然比往日两个星期赚得的钱加起来还要多。尽管已经累得骨头都快散掉了,可是夫妇两人都精神勃勃的。而且,他们都没有忘记:今天晚上,还有活儿要干。
“昨天牛刀小试一下,没想到今天居然生意这么好,我看今晚乾脆多干些肉下来算了,省得咱们每晚都得上山去。”黄老汉悄声对妻子说,妻子连忙点头:“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个主意。而且今天是个好日子,可采的肉应该比较多,采回来冰在冰柜里也能用上个两三天,省点事好!”
夫妇两人于是又上山去了。就这样,自从黄老汉开始卖人肉水饺之后,生意就好得令人不敢相信,夫妻两人喜出望外,已届暮色的身躯也彷佛枯木逢春,精力旺盛,再怎么辛苦工作都不以为意。短短一个星期就赚到一笔可观的财富,不仅如此,黄老汉水饺的名气居然像野火燎原一般,一传十,十传百,甚至远在基隆桃园的饕客都慕名而来,客人太多,店面不够大,就得排队等候,人潮车潮如此汹涌,经过的路人多以为是某达官要人出殡,等到发现是家毫不起眼水饺店时,总不免目瞪口呆。这天清晨,黄老汉夫妇都还在沈睡中,他们的小儿子已经起身准备要上学了。
夫妇俩的大儿子现在念国小六年级,小儿子才国小四年级。两个孩子年纪虽小,可是都很乖巧懂事。小儿子望望鼾声大作的母亲,不忍将她唤起床,他知道继父和母亲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工作十分辛苦,应该让两个老人家好好休息一番,于是,他自己打开冰箱准备今天中午的便当。冰箱里没啥可吃的熟食,只有一个盘内还装著十个已煮熟的水饺,或许是昨天卖剩的。小儿子便将那十个水饺装进便当里,背起书包出门去了。
第一节上课的时候,小儿子的肚子便咕噜咕噜叫起来了,因为没吃早餐,他望望抽屉中的便当盒,心想趁老师不注意时偷偷吃一个充饥好了,于是风声草偃地偷偷将便当掀开一条细缝。不开还好,这一开,他吓了一跳,因为从隙缝中望进去,发现水饺少了一个。
“怎么会少一个呢?”他悄悄地数来数去:“今天早上放进便当时明明有十个,可是算来算去,就是只有九个。小儿子觉得怪异极了,很害怕,赶快把便当盒盖紧了。第二节上课时,小儿子实在饿得不得了,于是,又偷偷地开了便当盒。从便当缝里探进去,他又愣了一下。“八个?”他想:“怎么变八个啦?刚刚数明明还有九个的!”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儿子不敢再开便当了,忍著饥饿撑到中午,便拎著便当跑到哥哥的教室去,偷偷把哥哥叫了出来,把事情告诉他。“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当哥哥的年纪虽然多了两岁,胆子可没有比较大。他轻轻地把便当翻开一条缝往里头望去:“奇怪!只有七个啊!你是不是睡昏头记错啦?你只放了七个水饺进去对不对?”
做弟弟的拼命否认:“不对不对!我真的放了十个水饺进去喔!”当哥哥的半信半疑,于是又从缝里看看到底有几个水饺,这一数就吓呆了。“六个!”
兄弟两人将便当重新包好,再也不敢打开便当盖子。熬到下午放学后,两人便拔腿往家里跑。
黄老汉的妻子听到兄弟两人告诉的这件怪事,吓得脸色发白。“完了!”她寻思著:“这两个星期来,咱夫妻俩忙得都没时间照顾孩子,也忘记要交代孩子们不要吃家里的水饺,这下子会不会有大祸?”她慌慌张张地问:“你们老实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吃过家里的水饺?”两个孩子拼命摇头。“真的没有说谎吗?”她说:“没有人吃水饺怎么会少?”孩子极力分辩:“真的没有!我们真的没吃啦!”小儿子说:“真的啦!每打开一次盖子就会少掉一个水饺,好可怕喔!”黄老汉的妻子紧张得手都抖了,心中一直念著:“完了完了!莫非这是大难临头的怪兆?”她轻轻将便当盖子掀开一条缝:“。。。五个。”她吸口气定定神,水饺放久了,似乎漫溢著人肉酸味。她再度轻开便当,自缝中喃喃数著:“。。。四个。”
“四个。”她开始大喊大叫,势若疯狂。黄老汉闻声跑了进来,发现妻子泪流满面:“这么快就天谴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黄老汉迭声问:“啥事?啥事?”两个孩子把事情经过告诉黄老汉,黄老汉听了也吓得魂不附体。“难道真的要大难临头了吗?”他问:“乖孩子,老实告诉爸爸,你们真的没有吃水饺吗?”两个孩子坚决地摇摇头,小儿子急得满脸通红:“真的没有啦!我真的一口都没有吃过!连煮水饺的汤我都没喝过喔!”
黄老汉想起庙祝的警告,不由得慌了起来。“轻则钱财散尽,重则家破人亡。。。。”他也和妻子一样,颤著手不敢把便当盖掀开,微微把便当打开一条缝。三个。这次便当中仅剩三个水饺了。他盖上便当,过了一会,再度重复刚刚的动作,实在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只剩两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祥的恶兆狠狠地笼罩在桌旁四个人的头上,黄老汉的手抖得像中风一样,简直无力再开启便当盖了,好不容易费力打开了一小缝,这缝够大,四个人都瞧的一清二楚:这次便当里只剩一个水饺了。
怎么办?每开一次就会少掉一个人肉水饺的便当盒,静静躺在桌面上,四个人都不敢去动它了。
如此良久,黄老汉凄然说:“这都是命吧!老天注定我们家要遭逢凶煞,怎么样也躲不掉了。”他伸手想要掀开里头不知道剩下什么的便当盒,他的妻子抢过来拉住他的手,大哭道:“不要啊!不要啊!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命苦?好不容易才开始顺利起来的。。。。。。”黄老汉摇头叹气,一颗老泪挂在眼角:“该来的就躲不掉啊。。。。。。”他狠下心来,一把将便当盖全部用力掀开了,霎时间,四个人都呆呆地凝视著便当盒,脸色或青或白,悄然无言。
原来,十个水饺,全部黏在便当盒盖上了。
(完)
镜鬼·鬼镜
认识阿达半个月了,小毓第一次被邀请去他家。于黄昏时驱车前往,坐在副座的她心如鹿撞。
下车,阿达殷勤开门。郊外三层楼的小别墅,在她看来,也算豪宅。园子里开着妖艳的花,猩红色,说不出名字,只是香气恁地好闻。
在客厅烛光晚餐,一面半人高的长镜映得星火明明晃晃。镜色古旧,与屋内风格不符,她好奇地凑上跟前。
“这是古董,有八、九十年,我收了来,找新的框配上。是不是很奇特?”阿达递上一杯酒,双眼迷离。
她抿了口酒。心神荡漾的味道。再看那镜,多出层光晕,昏黄昏黄的。镜中的自己,脸色酡红,比平日更娇艳。
阿达返回吃菜。她多留了一刻,忽然眼花,瞥见镜中有张脸一闪而过。极媚,极魅。回头,什么外人也没有,再看,总觉得镜中有人,只看不清。
惊出冷汗,她倒退数步,跌坐在阿达怀里。
“小毓,你很紧张?”他索性搂紧了些,“怕我吃了你不成?”拥抱很温暖。忘了恐惧,添了悸动。颤颤地,感觉他吻上唇。一时间什么都不记得。
他松开,意味深长地说,“天热,我去洗个澡。”走向楼上卧室,背影的轮廓很健美。
小毓不安,又是渴望,又是慌乱。阿达是老板,年纪轻轻有了产业,算是人才。许是对自己一见钟情,刚来十天就升了她两级。茶也喝了,戏也看了,走到这一步,仿佛注定。来此之前,彼此都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终于到了。
一个人静坐。似乎能听到楼上的水声,冲洗着欲望。不经意又瞄到那面镜,光影流转,每换一个角度,就幻出各色彩光。只是隔得远,再看不到任何异常。
是错觉。她摇摇头,望楼梯发呆。乳黄的灯光下,走出个蒸腾的身影,雾气朦胧中,他显得越发英俊。
“你去?”一件粉色丝绸睡衣,薄如蝉翼,从他手上流淌下来。
红着脸,默不作声,她逃到楼上。他跟在后面,在浴室外的床上,点一支烟。
手抚过肌肤,微微颤抖,在水中渐渐红润。一扇门板,暂时挡住热剌剌的注视,她尽情凝看自己。这木板却挡不了绮思。他躺下,不停地玩手上的打火机。点火,熄灭,再点,再熄。
出得门来,他猛地弹起坐定,两人都不说话,对望数十秒。终于,他一个箭步,抱紧了她。
这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阿达来接小毓,再见他,眉眼都更亲切。在邻里的艳羡中,坐上他的车,顿时觉得身份已与往日稍异。
办公室里,除了阿达的秘书芬妮外,个个都对她加了恭敬。“毓姐,你的咖啡。”有人帮她冲咖啡,有人为她做跑腿,老板娘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之后,去他的别墅就成了家常便饭。偶尔,仍看到那镜里有人脸,哀怨到十分,却也美得不似人间女子。一见到,她就心惊肉跳,于是自我解释,只是因为心惊肉跳,这才产生幻觉。
直到有一天,发觉不对,她竟有了。得赶紧和他结婚,她对自己说,预备郑重地和阿达谈一次。
那夜,吃过晚饭,他照常说要去冲凉。她连忙阻止,说:“我有重要的事。”他停下来听。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他笑起来,拧她的脸:“你还年轻,想那么远的事干什么?”没当回事,径自又上楼去了。
她烦恼地坐在镜前,唉,是她口气不对,缺乏技巧,还是他没责任心,只想玩玩?年轻?看镜中容颜,分明已经不小,虽然,这泛黄的镜,照不出皱纹。
是啊,没有皱纹,仔细看了看,她仍美丽。而且,似乎越来越美,这镜子化去她眉角的愁,眼里的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