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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淳于谙正在一个溧水城城外的墓地中,这里是一个富户人家的祖坟,在夜里,看着有些渗人。当时下午接到书信,匆忙之下来到这里,等了很久都没见到人。
他以为情报不准,正准备离开之时,突然,前方的墓碑的石台被打开,里面伸出来一只带着血的手。多亏那会是下晌,他又不信鬼神,不然也要吓一跳,以为死人从坟墓中重生了。
片刻之后,莫子归从里面出来,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胸口处有一个大窟窿,还在汩汩地流血,脸色呈现不正常的青白。身上也被血浸透了。
淳于谙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比遇见鬼还惊讶,莫子归武艺高强,他在巅峰时刻也就与之能打个平手,淳于谙一时想不到有谁可以让莫子归如此狼狈。
“别告诉小妹。”
即便是胸口处冒血,莫子归依旧淡然,神色清冷,好像身受重伤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他的眼睛里只有片刻闪现出忧郁,接着有如沉静的湖泊,看不出一点波澜。
“你……”
淳于谙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找出身上携带的止血药膏,这些都是自家娘子强迫他带在身上的,说行军打仗,难免会受伤,不能总把皮肉伤当成小事。
下晌的信件上写,莫子归在城外三十里等候他,有要事商谈,并没有说身受重伤,所以淳于谙没有准备。
“是谁?”
莫子归的衣衫被淳于谙用匕首隔开,他精瘦的胸膛前面已经血肉模糊,似乎前胸被一双手强制性地破开一个洞,惨不忍睹,伤成这样还没有死,也算是一个奇迹,连淳于谙这种久经沙场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话虽然没说明白,但是莫子归知道,妹婿在问他到底是谁伤害的他,他淡然一笑,普天之下,除非他自己愿意,还有谁可以伤害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淳于谙跟在莫子归的身后,走到那个阴森森的洞穴里,下面变得开阔,隐隐有水流的声音,里面有几个墓室,还有棺材,石床,在另一个墓穴里,满满都是金银珠宝,晃花人的眼。
莫子归不理会身上的伤势,随性地盘腿坐在了石床上,上下打量淳于谙,对于这个妹婿,从开始的不认同,到后来的默认,或许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给自家小妹想要的生活。“是我师父。”
莫子归沉默一下,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悲伤,无助,痛苦等情绪,细长的眼睛好像被融化的冰泉洗涤过一般,干净透亮,姿态优雅,气质宛若仙人。
“我是鬼罗刹的首领。”
事到如今,没有任何值得隐瞒的事,莫子归说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便是他自己,但是淳于谙却感觉到,这是别人的人生。
一次机缘巧合,青璃曾被高僧算出过,若是能活过七岁,便是贵人之命,一世富贵,但是需要有强大的助力才能平安顺遂。那时候莫子归对这些神棍的话根本不相信,可他不愿意看到小妹整日被人嘲笑成丑丫,爹娘的笑充满苦涩,他想要强大。正是有这种野心,他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被师父看重培养。
从十几岁开始杀人,他手上沾满了血腥,同时也积累了财富。墓地里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私产。当然,在不同的城池,他还有几处这样的地方,不属于鬼罗刹,只属于他自己。
后来的事情慢慢简单,他杀了同门的师兄师弟,又打败鬼罗刹的左右护法,如愿做到首领那个位置,虽然位置高,可他背后还有一双大手在掌控他,那便是他的师父。
曾经,师徒的目的一致,支持耶律楚阳上位,可不知不觉中,鬼罗刹里突然出现了叛徒。他调查过之后,才惊讶地发现,耶律楚仁的人已经进入到鬼罗刹的内部,并且暗中发展了不小的势力。
莫子归一直在掌控鬼罗刹的全部,能让他一无所知,又悄无声息地下手,也只有他的师父。慢慢地,师徒发生了分歧,这也是他必须参加科举,做官的原因。
鬼罗刹首领的身份毕竟不是在明面上,若是有一天,失去了这份荣耀,那么谁来保护他的小妹和他的家人?上次爹莫如湖和娘刘氏被绑架,正逢内部叛乱,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也因此,这次借着皇上耶律楚阳派他到北地巡查的机会,他想来溧水城看看,就在夜半时分,遭到鬼罗刹叛徒的刺杀,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有能力让他们进入组织,当然也有送他们下地狱的本事。
用了一刻钟,杀光了一百人,可莫子归没有轻松,因为,大树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那是他的师父。师父曾经对他有恩,所以莫子归硬生生地受了一掌,他师父的独门绝技,一掌掏心。
“那你师父呢?”
若让淳于谙说,还有什么在武艺上值得敬佩的人,只有眼前的莫子归。整个天下放眼望去,不会再有第二人。尤其是那门飞花摘叶的功夫,或许他自创的独门绝技。
“死了。”
莫子归用手捂住胸口,低垂着眼睛,语气冰冷。这一掌,就当做一个了结。他谁也不欠,从此,鬼罗刹将斩断羽翼,从而获得新生,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他做主。
就在和莫子归的闲谈之中,淳于谙已经得知了一些想要知道的消息。也知晓这个组织是多么隐秘,原来多年的前认识的兄弟米栋,竟然是鬼罗刹的护法之一。
“我提醒你,我杀了师父,耶律楚仁那边恐怕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算是莫子归对淳于谙的一个考验。淳于谙得知了之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莫子归在深受重伤的情况下,依然掌握大局,依旧是耶律楚仁不敢得罪的对象,可见此人多么强大。
以往,二人之间有一些误会,也很少交流。莫子归心里对淳于谙的感情很复杂,他觉得是淳于谙骗走了他的小妹青璃,而且又在小妹十三岁的时候,急匆匆把人娶进门,仗着一张圣旨。若不是青璃愿意,他有一万种办法毁掉这门亲事。
“看来我不在,又要有一场恶战。”
淳于谙点点头,眼眸深邃,深刻的五官带着凛然之色。即便是大秦来突袭又能如何?他不在,只要娘子在,大秦人一样无可奈何,这是夫妻之间的默契,也是信任。
油灯昏黄的灯火之下,两个男子沉默对坐,彼此都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淳于谙身材高大,面容深刻,眼眸深邃如寒潭,莫子归身材瘦削,气质清冷,眼睛如春水般淡然,他们气质不同,却都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在墓穴里,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二人挑灯夜聊,一直到淳于谙感觉到莫子归的疲惫,他这才留下伤药,起身离开。两个人没有言语上的客套,离开之时,莫子归只是轻轻地点下头。
周围的墓穴里还有人,淳于谙猜测是鬼罗刹的成员,关于这个组织的隐秘和内幕,他已经全部知晓,等到回去的路上,他才想到一个问题,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出来了一天一夜,这种情况,回去怎么和娘子解释呢。
“少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淳于谙最后决定,还是先去大营里面,顺便找将领出主意。自家娘子可不好欺骗,可若让她得知大哥莫子归深受重伤,说不准单枪匹马就要去沛水城找耶律楚仁拼命,青璃平日里看着柔和,那是没被踩到痛处,家人是她唯一的软肋。
“恩。”
淳于谙在大营里换了一身衣衫,又打水沐浴,确保身上没有血腥气,这才叫来方侍卫问昨夜的情况。
“多亏了少夫人,今儿咱们的将士们去城墙底下打扫战场,那个惨啊,尸体堆成小山。”
方侍卫摇头叹息,而且下面都是带着血的石头块,还有不明大石头,底下压着成片士兵的尸体,什么脑浆,残缺的胳膊腿,那场面,久经战场的老士兵,回来吐了一地。
淳于谙点点头,听着几位将士的形容,才知道昨夜打了一场苦战,多亏了自家娘子,他现在坐不住了,急切地回到那个小院,恐怕这个时候,内室的灯亮着,她在等他回去。
“少将军,您一夜未归,是干什么去了?”
张副将为人比较直接,也不懂眼色,问道,“您总要给少夫人一个解释吧?”
“少主,正是。”
方侍卫挤眉弄眼,别看少主平日一副冷脸吓唬人,对待少夫人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一夜未归,不老实交代,没准回去跪洗衣板,大家都是男子,这方面,他更有经验。
淳于谙停住脚步,回过头,用阴冷的光盯着几人,或许是他最近比较平易近人了?总觉得这几位不如以往怕他,尤其方侍卫,伺候过母马坐月子,反倒产生了逆反心理,成为不折不扣的刺头。
“少将军,咱们的意思是,军情隐秘不能和少夫人说的,得找个恰当借口。”
其中一位将领为人比较圆滑,见到形势不对,立刻倒戈,开玩笑,现在起哄等于作死,少将军表面无动于衷,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以后都不用想好了。
“是啊。”
几位将领一同点头,尽量让自己的眼睛显得真诚,他们心里想,兵符都在少夫人手里,大周的军情还有什么机密不能被少夫人知道的?
少将军不会是去花街柳巷,找粉头,相好的去了吧?众人相互对视,彼此眼中掠过怀疑之色。
淳于谙懒得和这些人废话,他一心在青璃身上,一路上想着找什么借口,后来发现,他真的不是个能撒谎的人,与其编借口欺骗,他宁可沉默。
小院里点着灯笼,青璃站在屋门口,天寒,她的外面披着一层皮草,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她的内心一紧。一夜之间,想过很多,夫妻二人再次相见,她是应该表示出担心?还是愤怒?
最后,她什么情绪都没有,在淳于谙进门的那一刻,小跑着,一头扎进他温暖的怀里。还是他身上特有的草药香味,闻到就会感到格外安心。
“夫君,你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
淳于谙抱着青璃,瞬间,被一股一股的热浪席卷着,他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