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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力小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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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夜里入眠时分,我也常会因为担心弟弟会不会被叫出去施以私刑而惊醒;我记得,我还因此得了慢性睡眠不足。
  不过,至少就我所知,春并没有遭到报复。我不是很清楚理由,或许是应该庆幸他当时除了用棒球棍殴打了男人们以外,同样也揍了那个女学生吧。对人公平这事可不容小觑。
  就算这样,我依旧很难相信,那竟然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人性本色

  春对性这档事有着近乎怨念的反感是有理由的。很容易理解的理由。
  我和春,只有一半的血脉相同。我们虽然有着共同的母亲,父亲却不是同一人。
  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应该是快到夏天的时候吧,母亲被一个突然将其强行推搡进屋的男人所袭击,而春,就是在那时怀上的。我没有当时的记忆。或许曾有过,但也已不复存在。不知为何,在我的脑里只留下如同覆盖在热汤上那层厚厚的油,令人感觉闷热厌烦的蝉叫声,那个季节本不该有蝉的——果然是我的记忆混乱了吗?
  事发十天后,犯人被捉捕归案。是一个未成年的惯犯。在那样的年纪,却已是个老道的强奸犯。他瞄准家有小孩的年轻母亲,在其开门的瞬间强行闯入。然后借口威胁孩子的生命安全以达到侵犯女性的目的。手法老套却有效。据说他有时候还会把小学生当成目标,虽跟“强奸魔”还有点差距,但情节却也是相当恶劣。
  那个犯人自然受到了惩罚——被送往少年收容所。他袭击了三十人以上的女性,其中被他强暴的受害者甚至包括了十岁的少女以及近四十岁的孕妇。他所犯下的罪孽被放在了天平的右端,而左端则呈上了“数年的收容所生活”。这不公显而易见,但当在天平左端再压上一块沉重的、写有“未成年”的砝码后,天平的指针却巧妙地指向了零刻度线。当时的事情似乎就是这样。
  按照当时的机制,少年犯罪者的情报是不会告知受害者家属的,连名字都不知晓。
  在我满二十岁时,曾经阅读过当时的报纸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呢?当看到报纸上刊载着的案发地点的现场地图时,我相当错愕。强奸案发生的所有地点全都绘有旗帜的标记,就如同在记录游戏中的完成进度一样。那多达三十多处的犯罪现场标记,似乎正在为犯人的丰功伟业摇旗呐喊。看着那没心没肺的记事报道,我不由怀疑,莫非我们真正的敌人除了犯人以外还有其他人?
  但是,如果性不存在,那么春也不会诞生到这个世界。
  抱着球棒从体育仓库里走出来的时候,春并不是神清气爽。虽然他笑着对我说“如果大哥你不在我就麻烦了”,但他的眼神却飘在远处,仿佛正在极力地压抑住胃中那翻滚的呕吐感。
  春所崇拜的甘地'注'曾经这么说过——
  “禁欲当先限食、断食。”
  '注:莫罕达斯·卡拉姆昌德·甘地(1869年…1948年),尊称圣雄甘地,是印度民族主义运动和国大党领袖。他的“非暴力反抗”的主张(nonviolent protest),影响了全世界的民族主义者和那些争取和平变革的国际运动。'
  而那时,春不是以食物,而是用球棒阻止了欲望。当他抱着乔丹球棒纵身跃下的时候,脑海中大概也只有“消灭性欲这一人间至恶”的念头吧。
  有时候,我会做梦。梦中的春手持乔丹球棒穿越了时光,来到了事发时的床前,对准正趴在母亲身上的男子后脑勺正要奋力一击。
  而每一次在梦中,我都会采取相同的行动。“等一下!”我提高嗓音,企图阻止球棒的方向,“这么做你自己就不会诞生了啊!”梦中的我声嘶力竭。从另一面来说,那也是充满羞愧的声音。
  回头望向身后,连衣裙被撩起的母亲正被侵犯。我交错着望向春与母亲,因矛盾而猛力摇头;捂着耳朵拼命叫唤;对着那并不存在的不知何人大声咒骂。然后我睁开眼醒来,走到洗手间,啐出粘浊的唾液。


土司面包

  没想到我们公司竟然真的着火了。当然,一座已经建成5年的20层建筑是不可能因为垃圾袋被点燃而轻易付之一炬,火势也在扩大之前便被扑灭,但我却仍旧感到一阵不安——有人蓄意对我们公司纵火,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能他认为我们这公司“烧了也无所谓”;也可能,他是衷心希望我们公司葬于火海。
  在大楼的东侧出入口设置了专为公司职员提供的自行车停放场,而纵火现场正是在那停车场的深处。那里堆放着装有可燃垃圾的垃圾袋。我们公司由于平时会处理大量的个人情报,各类书面文件常常如山高。我们通常会将废弃的文件扔进碎纸机,然后堆在大楼内侧的墙边等相关人员去回收。而被烧毁的正是这些废弃文件。
  起火范围约三张榻榻米大小'注'。到处都拉起了黄色的绳子,一些不知道是警察还是什么的制服男子守在场外,提醒着众人此处禁止出入。
  '注:日本房间以榻榻米来计算面积,传统的榻榻米的尺寸为长180厘米,宽90厘米,厚5厘米,面积是1。62平方米,但也有宽85厘米的榻榻米。'
  “哟!”突然有人对我打招呼,我回头一看,却见跟我同期进入公司的高木站在我身后,“放火啊,放火。”
  “你为什么看上去很高兴?”
  “最近这话题不是很热吗?仙台市内的连续纵火。大概就是那个吧。这也算是其中一件吧。我看了新闻就兴冲冲地打算一早就来公司看看烤得如何了。”
  烤得如何了……这听上去像是该在日光浴沙龙或者烤肉店说的话。
  “所以你今天才没有迟到?”虽然我跟高木不在一个部门,但是他老迟到的名号却是相当响亮。
  “是啊,我很厉害吧?”
  “没觉得厉害。”
  我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那片烧焦的墙。实际上,比起公司失火来说,还有一件事更令我吃惊。昨天晚上,我公寓的留言电话里,赫然有春的留言:“哥哥的公司可能会被人放火,小心为妙。”
  “竟然被他说中了……”
  “怎么了?”高木听到后问我。
  “没什么。”我敷衍地回答,“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这墙壁感觉很像被烤过的土司面包呢。”
  “听说是先泼汽油再点火。好在警卫立刻就察觉到才及时控制了火势。动机应该是精神压力大吧。”他说得很肯定,“自古以来,纵火的原因大都出于怨恨或者精神压力。搞不好是遗传因子作祟哦,纵火犯的遗传因子。一定是这样……或许吧。”
  “遗传因子啊……”
  我们公司是专门处理“基因情报”的企业。这幢二十层高的建筑顶楼的天台附近,绘有一个英文字母“G”的记号,正是“基因”——“GENE”的第一个字母。
  “纵火犯的基因可不会遗传。”
  “开个玩笑嘛。”高木耸耸肩,“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啦。”
  “我不喜欢把什么好事坏事都归因于基因的想法。”我很坦白地回答后,指着墙壁说,“我们大概也是被什么人怨恨吧。”
  “如果是连续纵火事件的话,应该也不是特定怨恨谁了吧?反正也就是随便放几把火。啊,说起来,你有听说过吗?药房失窃了呢。”
  “哎?”我假装很有兴趣。一星期左右前,公司内部的配药房遭窃,被偷的是催眠药——正式说法应该是镇静催眠药吧,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三唑仑'注1'呀、氟硝西泮'注2'呀,量很大呢。”
  '注1:三唑仑,Halcion,是一种快速吸收和半衰期短的苯二氨卓安定类催眠药物,有显著的镇静,催眠作用。'
  '注2:氟硝西泮,Rohypnol,又称氟硝基安定,为较强的镇静催眠药,其作用与硝西泮相似但较之强。亦有较强的肌肉松弛作用。用于手术前镇静及各种失眠症。'
  “也谈不上是大量吧……”我心里反驳道。
  “那说不定是什么预告呢——盗窃之后是纵火,接下去就会发生更恶劣的犯罪了——就是类似这样的预告吧?”
  “安眠药肯定是那些因为失眠而苦恼的同事偷走的啦。”
  “我可是只要呆在公司里就睡得着哦。”
  “别人是别人!又不是人人都能拥有你这么良好的体质。”
  “说得也是。”
  “我是在讽刺你啊,讽刺!”
  “啊,我的耳朵可是能自动过滤掉各类嘲讽挖苦的哦。”
  “被过滤掉了……”
  “去喝一杯吧,好久没去了呢。你请。”
  “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言不惭要人请客的家伙。”
  他嘟起嘴:“之前我不是给你介绍过一个侦探嘛。”
  “……是有这么回事。”
  我的公司跟征信社还有侦探事务所有着密切的关系。基因检查或者亲子鉴定当然并不奇怪,但前来委托我们公司的人则无法保证个个可靠,我们多少会碰到那么几个客户,从他们提供的文件、甚至每一次的呼吸都能让人感到危险的企图。
  因此,我们无法避免对委托客户进行调查。我们会请好几个征信社来调查客户是否可信,这虽不是明文规定,却也是家常便饭。
  高木所在的部门正是负责和征信社签约以及交涉的,大约在两个月前,我请高木介绍一个干这行的人,而他则通过他那广泛的人脉,介绍给我一个优秀且价格优惠的侦探。
  “我可没有问你收介绍费哦。就算是我自说自话你也会答应我的吧?”
  “请你啦。”他介绍给我的侦探不但优秀,而且讨人喜欢,所以我还是很感谢他的。
  我扭头又看了眼身后。墙上的焦黑色真的很像烤过的土司面包。


轨道列车

  春在那天傍晚打电话到我公司。“你没事吧?”他的语气淡淡的。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地方,我除了小小地吃惊,也不由唏嘘地回忆起十年前那乔丹球棒事件。
  “为什么你会事先知道我们公司会起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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