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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都被剪去了舌头,他们的鲜血盛在不同的器具里,摆在祭台上,作为献给许多邪神的供养。妖魔把一些人吃掉了,还有更多的人他们还来不及吃掉。这些还没有被吃掉的人,没有了舌头,他们因为懊悔和痛苦而呜呜啼哭。哭声掠过人们心头,像一条黑色的悲伤河流。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但凡被这样的哭声淹没过一次,心头刚刚冒出的希望立即就消失了。望望天空,除了一片片飘荡不休的没有根由的云彩,就是那种幽深而又空洞的蓝,可以使忧伤和绝望具有美感的蓝。甚至出现了一种有着诗人气质的人,想要歌唱这种蓝。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是要歌唱天空的蓝,还是歌唱心中的绝望。但一经歌唱,忧伤就变得可以忍受,绝望之中好像也没有绝望。但是,妖魔不准歌唱。他们知道歌唱的力量,害怕这种动了真情的声音会上达天庭。于是,他们凭空播撒出一连串烟雾一样的咒语,那种看不见的灰色立即就弥漫到空气中,钻入人们的鼻腔与嗓子。吸入这种看不见的灰色的人都成了被诅咒的人。他们想歌唱,声带却僵死了。他们的喉咙里只能发出一种声音,那就是逆来顺受的绵羊那种在非常兴奋时听起来也显得无助的叫声。咩!咩咩!这些被诅咒的人发出这样单调的声音,却浑然不觉,他们以为自己还在歌唱。他们像绵羊一样叫唤着,脸上带着梦游般的表情四处游荡。这些人叫得累了,会跑去啃食羊都能够辨认的毒草,然后吐出一堆灰绿色的泡泡,死在水边,死在路上。妖魔们就用这样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力量。对此情景,人们甚至说不上绝望,而是很快就陷入了听天由命的漠然状态。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他们脸上生动的表情变得死板,他们都不抬头望天。望天能望出什么来?总在传说会有神下凡来,但神就是迟迟不来。既然神都没有来过,谁又见过神的模样呢?传说有人见过,但问遍四周,又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其实,也没有人见过魔。不是没有魔,而是见到过魔的人都被魔吃掉了。而且,很多魔都化身成了人的形象。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人,他们自称国王,或者以国王重臣或宠妃的面目出现于世人面前。所以,人们并不以为世上有妖魔横行,只是不巧投生在了苛毒的王与臣的治下罢了。有哲人告诉他们,生于这样的国度,最明智的对策就是接受现实,接受现实就是接受命运。这样可能得到一个酬报,那就是下一世可能转生到一个光明的地方。那时候,这样的哲人就披着长发,待在离村落或王宫相距并不十分遥远的山洞里面。他们坐在里面沉思默想。想象人除了此生,应该还有前世与来生,想象除了自己所居的世界之外,还有很多世界的更大世界该是什么模样。这些世界之间隔着高耸的山脉,还是宽广的海洋?他们认为魔鬼是一个必定出现,而且必须要忍受的东西。他们把必须忍受恐怖、痛苦和绝望的生命历程叫做命运,而人必须听从命运的安排。有了这种哲理的指引,人们已经变得听天由命了。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形下,莲花生大师转身踏上了归程,准备把巡察看到的结果向上天复命。路上,他不断遇见人:农夫、牧羊人、木匠、陶匠,甚至巫师脚步匆匆地超过他,看他们僵硬而相似的笑容,看他们木偶一般的步伐,大师知道,这些人都听到了魔鬼的召唤。他摇晃那些人的肩膀,大声提醒他们转身回到自己所来的地方,但没有人听从他的劝告。刚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一定会抽身和魔鬼们大战一场。但这是回去复命的时候,他已经相当困倦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战胜所有的魔鬼。况且这些经过他大声提醒的人,并不因此就觉醒过来。于是,他对自己说了那句后来流传很广,而且,一千多年后传播更广、认同更多的话。
第4节:故事:缘起之二
他对自己说:眼不见为净。他的全句话是:眼不见为净,我还是离开大路吧。于是他穿过一些钩刺坚硬的棘丛去到隐秘的小路上去。倦怠的心情使他都忘了自己是个有法术的人,这才使他在避开大路的时候,硬生生地从棘丛中穿过,而忘了念动最简单的护身咒语。结果,他袒裸的双臂被刺出了鲜血。这使他有点愤怒。他的愤怒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从他身体里一波波荡出,使那些棘丛都在他面前倒伏下去了。小路上也不清静,牧人丢下羊群,巫医扔下刚采到手的草药,都动身往魔鬼发出召唤的方向去了。小路很窄,那些急着超过他要去奔赴魔鬼之约的人不断冲撞着他。大师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魔法驱使这些人不顾一切地奔赴那个规定的地点。他也不由得克服了自身的困倦感,抖擞起精神尾随着那些人,往前赶路了。最后,他来到一个岩石被风剥去了苔藓,显露出大片赭红的山口,从那里望得见山下洼地里有一个碧蓝小湖。他记起来,那是他前来巡察时曾经走过,并且战胜过三个妖魔的地方。那三个妖魔能在地上地下自由进出,就像龙自由翻飞腾挪于湖水的上面与下面。这使得他不得不动用神力,把湖边一个个小丘岗整座整座搬起来扔到山下,那些巨石引起的强烈震动,使三个妖魔无所遁形,一个毙命于地下,剩下两个直接就被镇压在了沉重的岩石之下。现在,在曲折的湖岸上,还四处散布着巨大的岩石。当时,那些岩石是黝黑的,经过风吹日晒,岩石的表面却泛出了暗淡的紫红。这让他恍然记起,自己来到此地,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一年?两年?说不定已有三年。但是,就在这个当年他镇伏过妖魔的地方,湖水中间又出现了新的妖魔。那妖魔是一条巨蛇。它巨大的身子深潜在水下,在湖水中间,这妖魔施展法术,伸出的长舌幻变成一个开满艳红花朵的漂亮半岛。半岛顶端,魅惑的妖女托着巨乳在半空飘荡。那些人正是听从了妖女歌声的召唤,因为迷狂,他们脸上那种僵硬的笑容变得生动了,如果说他们还残存了一点点意志,那就是为了指使自己那具血肉之躯,从巨蛇的舌头上直接进入魔鬼的口中。他飞身到一块巨石顶上,大声喝止这些去赴魔鬼之约的人们。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沙漏中漏下一粒沙那么短暂的犹豫。他的喝止只是使得天空中飘飞的裸身妖女发出更加曼妙的歌唱,而他不能召来空中的霹雳去轰击蛇魔,因为大群的人已经走在了巨蛇的舌头上,他不能将他们和蛇魔同时毁伤。蛇魔也知道他无从下手,把巨大的尾巴从湖的对岸竖起来,带着腥风,挑衅般地摇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飞身而去,越过那些高高兴兴地奔向自己悲惨命运的人们,站在了蛇口幻化而成的龙宫的入口。在那里,他定稳了心神与脚跟,念动咒语,使身体迅速膨胀,把那蛇口塞满而后撑开、撑开、再撑开,巨蛇的挣扎在湖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鲜花与芳草消失了。那条想缩回口腔的巨舌把人们都抛入了水中。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大师幻变出的巨大身量终于撑爆了巨蛇的头颅。大师用神力将那蛇尸抛到岸上化成一列逶迤的山脉。待大师回过身来,那一湖血水已将徒然挣扎的众生淹没殆尽了。他喝一声:起!说着就把众多被淹没的人身托到了岸上。他又施展了还阳之法,有一半的人慢慢从沙滩上站起来。这时,他们脸上才显出了惊愕的表情,这才想起应该转身奔逃,但是,脚下哪里还有力气。他们躺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师给了他们哭泣的力气。因为他需要收集他们的泪水,然后,像降下冰雹一样,把这些泪珠降在被蛇魔的腥血污染的湖上。泪水里的盐,吸收了湖水中的血污;泪水中的蓝色悲情四处弥漫,将充溢了湖水的暴戾之气吮吸殆尽。大师还召来了欢快的鸟群停在树上歌唱,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高兴起来。这种心情使他们重新站起身来,迈开双腿,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他们将回到自己的牧场,回到那些种植青稞与蔓菁的村庄。烧陶人回到窑场,石匠回到采石场上,皮匠还会顺便在路上采集一些能使皮革柔软的芒硝。大师知道,他们这一路并不一定就能顺利,可能遇上强盗,也可能遇上邪祟。在河曲,在山间,在所有蜿蜒着道路的地方,都是这些命运并不在握的人在四处奔忙。他们都面临着同一个世界上相同的风险。
第5节:故事:缘起之二
尽管如此,大师还是用最吉祥的言语替他们做了虔诚的祝诵。大师自己不是神,或者说,他是未来的神。眼下,他还只是经虔敬的苦修得到高深道行的人。他身上带着许多制胜的法器,脑子里储存着法力巨大的咒语。这时,他还不能自由地上达天庭,但他能够上升到天庭的门口。在那里,救度苦难的观世音菩萨,等他告诉巡察岭噶遇见的种种情形。然后,菩萨再把他汇报的情况转禀给上面。他是乘坐大鹏鸟离开岭噶往天上去的。起初,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大鹏鸟背上除了那些漂亮的羽毛,没有什么抓拿。他觉得自己可能要从这虚空里掉下去了。后来,他想起来,自己就是踩在一束阳光上也可以凌虚飞翔。害怕是因为被那些刚刚拯救出来的人弄得心神不定了。他只稍稍调整一下呼吸,就在大鹏背上坐得稳稳当当了。他一头纷披的长发飘飞起来,掠过头顶和耳际的风呼呼作响。他把飘飞过身边的云絮抓到手中,拧干水分,编结成大小不一的吉祥结,抛向下方。因为他法力已是那样的高深,当他将来成了神,那些吉祥结落地之处,都将成为涌现圣迹的地方。从上方传来含有笑意的声音:如此一来,将来的人就能时时处处地想起你了。本来大师只是一时兴起,随手采撷云絮,随手挽结些花样,随处抛洒了,没想到却让上界的神灵看成一种刻意的纪念,不由得心中惶然,连忙喝止了大鹏,敛身屏息,低眉垂手,道:贫僧只是随兴而动……上方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深含着某种意味的沉默。大师就觉得有些懊恼了:要么我去收回那些东西再来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