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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 樱桃版-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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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我们这儿了!从昨天起就不在了,调走了……临调走的时候,甚至跟所有的人都大吵了一场……甚至那么不懂礼貌……他只不过是个轻浮的小孩子;本来他很有前途;是啊,您瞧,他们,我们这些卓越的青年人可真怪!他想要参加什么考试,可是只会在我们这儿说空话,吹牛,考试就这么吹了。这可不像,譬如说吧,您,或者拉祖米欣先生,您的朋友!您是搞学术的,失败不会使您迷失方向!在您看来,人生所有这些诱人的玩意儿,可以说——nihilest①,您是个禁欲主义者,僧侣,隐士!……对您来说,书本,夹在耳朵后边的笔,学术研究,——这才是您心灵翱翔的地方!我自己也多多少少……请问您看过利文斯通的笔记吗②?”
  
  ①拉丁文,意为“什么也不是,等于零。”
  ②大卫·利文斯通(一八一三——一八七三),英国著名旅行家,非洲考察者。这里可能是指他的《赞比西河游记》(一八六五)。
  “没有。”
  “我看过了。不过现在到处都有很多虚无主义者;嗯,这是可以理解的;这是什么样的时代啊,我请问您?不过,我和您……我们,不是吗,当然,我们可不是虚无主义者!请您坦率地回答,开诚布公地!”
  “不—不是……”
  “不,您听我说,您跟我可要开诚布公,您别不好意思,就像自己跟自己一样嘛!公务是一回事,……是另一回事……您以为,我是想说友谊吗,不,您没猜对!不是友谊,而是公民和人的感情,人道的感情,对上帝的爱的那种感情。履行公务的时候,我可以是个官方人员,可是我应该永远感到自己是一个公民,是一个人,而且意识到……您刚刚谈到了扎苗托夫。扎苗托夫,他在一家妓院里喝了一杯香槟或者是顿河葡萄酒,于是就照法国人的方式,大闹了一场,出尽了丑,——瞧,这就是您的扎苗托夫!而我,也许可以说,我极端忠诚,有崇高的感情,此外,我还有地位,我有官衔,担任一定的职务!我有妻室儿女。我在履行公民和人的义务,可是,请问,他是个什么人?我是把您看作一位受过教育、品格高尚的人。还有这些接生婆,也到处都是,多得要命①。”
  拉斯科利尼科夫疑问地扬起了眉毛。显然,伊利亚·彼特罗维奇是刚刚离开桌边,他的话滔滔不绝,可是空空洞洞,听起来大半好像是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响声。不过其中有一部分,拉斯科利尼科夫还是勉强听懂了;他疑问地望着他,不知道这一切会怎样收场。
  “我说的是这些剪短头发的少女②,”爱说话的伊利亚·彼特罗维奇接下去说,“我给她们取了个绰号,管她们叫接生婆,而且认为,这个绰号十分贴切。嘿!嘿!她们拼命钻进医学院,学习解剖学;嗯,请问,要是我病了,我会去请个少女来治病吗?嘿!嘿!”
  
  ①火药桶中尉蔑视地把“助产士”叫作“接生婆”。保守派的报刊通常都这样攻击女权运动者。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俄国妇女只能从事两种职业:助产士和教师。
  ②指医学院的女学生,她们都剪短发。这些女学生毕业后都只能作助产士。
  伊利亚·彼特罗维奇哈哈大笑,对自己这些俏皮话感到非常满意。
  “就算这是对于受教育的过分的渴望吧;可是受了教育,也就够了。为什么要滥用呢?为什么要像那个坏蛋扎苗托夫那样,侮辱高贵的人们呢?请问,他为什么要侮辱我?还有这些自杀,出了多少起这样的事啊,——您简直无法想象。都是这样,花完了最后一点儿钱,于是就自杀了。小姑娘,男孩子,老年人……这不是,今天早晨就接到报告,有一位不久前才来到这儿的先生自杀了。尼尔·帕夫雷奇,尼尔·帕夫雷奇!刚才报告的那位绅士,在彼得堡区开枪自杀的那位绅士,他叫什么?”
  “斯维德里盖洛夫,”另一间屋里有人声音嘶哑、语气冷淡地回答。
  拉斯科利尼科夫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斯维德里盖洛夫!斯维德里盖洛夫开枪自杀了!”他高声惊呼。
  “怎么!您认识斯维德里盖洛夫?”
  “是的……我认识……他是不久前才来的……”
  “是啊,是不久前来的,妻子死了,是个放荡不羁的人,突然开枪自杀了,而且那么丢脸,简直无法想象……在他自己的笔记本里留下了几句话,说他是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自杀的,请不要把他的死归罪于任何人。据说,这个人有钱。请问您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认识他……舍妹在他家里作过家庭教师……”
  “噢,噢,噢……这么说,您可以跟我们谈谈他的情况了。
  您怕也没料到吧?”
  “我昨天见过他……他……喝了酒……我什么也不知道。”
  拉斯科利尼科夫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身上,压住了他。
  “您脸色好像又发白了。我们这儿空气污浊……”
  “是的,我该走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含糊不清地说,“请原谅,我打搅了……”
  “噢,您说哪里话,请常来!非常欢迎您来,我很高兴这样说……”
  伊利亚·彼特罗维奇甚至伸过手来。
  “我只不过想……我要去找扎苗托夫……”
  “我明白,我明白,您让我非常高兴。”
  “我……很高兴……再见……”拉斯科利尼科夫微笑着说。
  他出去了,他摇摇晃晃。他头晕。他感觉不出,自己是不是还在站着。他用右手扶着墙,开始下楼。他好像觉得,迎面来了个管院子的人,手里拿着户口簿,撞了他一下,上楼往办公室去了;还好像觉得,下面一层楼上有条小狗在狂吠,有个女人把一根擀面杖朝它扔了过去,而且高声惊叫起来。他下了楼,来到了院子里。索尼娅就站在院子里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面无人色,脸色白得可怕,神情古怪地,非常古怪地看了看他。他在她面前站住了。她脸上露出某种痛苦的、极为悲痛和绝望的神情。她双手一拍。他的嘴角上勉强露出很难看的、茫然不知所措的微笑。他站了一会儿,冷笑一声,转身上楼,又走进了办公室。
  伊利亚·彼特罗维奇已经坐下来,不知在一堆公文里翻寻着什么。刚才上楼来撞了拉斯科利尼科夫一下的那个管院子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啊——啊——啊?您又来了!忘了什么东西吗?……不过您怎么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嘴唇发白,目光呆滞,轻轻地向他走去,走到桌前,用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想要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只能听到一些毫不连贯的声音。
  “您不舒服,拿椅子来!这里,请坐到椅子上,请坐!拿水来!”
  拉斯科利尼科夫坐到了椅子上,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露出非常不愉快的惊讶神情的伊利亚·彼特罗维奇的脸。他们两人互相对看了约摸一分钟光景,两人都在等着。水端来了。
  “这是我……”拉斯科利尼科夫开始说。
  “您喝水。”
  拉斯科利尼科夫用一只手把水推开,轻轻地,一字一顿,然而清清楚楚地说:
  “这是我在那时候用斧头杀了那个老太婆——那个官太太,还杀了她的妹妹莉扎薇塔,抢了东西。”
  伊利亚·彼特罗维奇惊讶得张大了嘴。人们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
  拉斯科利尼科夫把自己的口供又说了一遍……
  ……

第七章

 
  西伯利亚。一条宽阔、荒凉的河,河岸上矗立着一座城市①,这是俄罗斯的行政中心之一;城市里有一座要塞,要塞里面有座监狱。第二类流刑犯②罗季昂·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在这座监狱里给关了九个月。从他犯罪的那天起,差不多已经过了一年半了。
  
  ①指额尔齐斯河畔的鄂木斯克。
  ②根据一八四五年颁布的俄国刑法典,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服苦役的犯人分为三类:第一类在矿场劳动;第二类修建要塞、堡垒;第三类在工厂劳动,主要是在军工厂和熬盐的工场里。陀思妥耶夫斯基曾作为第二类流刑犯人,给关在鄂木斯克监狱里。
  他这件案子的审讯过程没遇到多大困难。犯人坚决、确切、明白无误地坚持自己的口供,没有把案情搞乱,没有避重就轻,没有歪曲事实,也没有忘记一个最小的细节。他毫无遗漏地供述了谋杀的整个过程:他解释了在被害的老太婆手里发现的那件抵押品的秘密(一块有金属薄片的小木板);详细供述了他是怎样从死者身上拿到了钥匙,描绘了那些钥匙的形状,描绘了那个小箱子,以及箱子里装着些什么;甚至列举了其中的几件东西;说明了杀害莉扎薇塔之谜;供述了科赫来敲门的情况,他来了以后,怎样又来了一个大学生,转述了他们两人谈话的全部内容;后来,他,犯人,是怎么跑下楼去,以及听到米科尔卡和米季卡尖叫的情况;他又是怎样藏进那套空房子里,怎样回家的,最后指出,那块石头是在沃兹涅先斯基大街上一个院子里,就在大门附近;在那块石头底下果然找到了东西和钱袋。总之,案情十分清楚。然而侦查员和法官们都对这一点感到惊讶:他把钱袋和东西都藏到了石头底下,而没有动用过;使他们更为惊讶的是:他不仅记不清他亲手偷来的东西究竟是些什么,就连究竟有几件,也搞不清楚。至于他连一次也没打开过钱袋,甚至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说实在的,这更好像是不可思议的了(钱袋里有三百十七个银卢布和三个二十戈比的钱币;因为长期藏在石头底下,最上面的几张票面最大的钞票已经破损得非常厉害了)。花了好长时间竭力想要弄清:既然被告对其他所有情况都老老实实自愿供认了,为什么独独在这一点上说谎?最后,某些人(特别是一些心理学家)甚至认为这是可能的,认为他的确没有看过钱袋,所以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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