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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夫人本来一直就打算着要去法相寺进香,瞧着龚亦奇这模样,她准备多多的捐些香油钱,也好让菩萨保佑自己的奇儿能平平安安,无灾无痛。听着明媚一口应承下来,龚夫人笑微微道:“那就这样定下来。妈妈,你赶紧先乘了府里头的马车去法相寺联络,让仁心大师准备几间寮房出来。”
“母亲,那二哥三哥去不去?”坐在左首边的一位龚小姐开口了,明媚并不知道她是排行第几,但瞧着该有十二三岁,眉眼已经长开,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很有些福相。
“你二哥自然要去,此次去主要是为我们龚家祈福,可也少不了他这一份。”龚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怎么着也要菩萨保佑他才好呢。”
“三哥呢?”那位龚小姐依旧紧追不舍,明媚心里也是一动,若是龚三公子也会一道儿过去,那自己可以让玉梨偷偷将他的丫鬟喊到哪处,把那玉佩归还给他。
“你三哥若是想去,自然也可以一道去,就怕他不想去。”龚夫人说得不冷不热,龚亦良是龚大人最宠爱的四姨娘所出,一直与她不对盘,而且龚亦良是龚大人强迫性的将他记在自己名下,龚夫人至今都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若是早些遇着了这柳二小姐,自己还要怕老爷的胁迫!一想着那会儿龚大人的说辞,龚夫人心中就直发颤:“怎么着你也该将良儿记在名下,这形势,你还要我说明白不成?”这形势,究竟是什么形势呐!现儿奇儿身子都快好了,可自己却忍气吞声的将那狐媚子的儿子记在了名下!
龚夫人想着这事便觉得是一种耻辱,特别是龚亦奇与龚亦良两相对比,让她更是觉得如坐针毡。龚亦奇自小身子便不太好,所以只请了先生随便教了些,龚夫人特地吩咐周围的丫鬟婆子总是要夸奖他文采出众,所以龚亦奇总觉得自己有惊世才情,但实际上不过尔尔而已。
但龚亦良却不同了,真的是天生聪颖,又刻苦努力,龚大人从小便看好他,亲自指导他学习,才十二岁便以诗词绘画闻名并州,被称作“神童”。龚大人每次提到龚亦良便眼中带笑,那四姨娘更是神气活现,让她瞧着全身不舒服。
自从被迫将龚亦良记在名下,龚夫人只能表面上做出一副关心龚亦良的模样,可心中却是恨恨的一片,要维持着贵夫人的教养,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每次瞧见龚亦良,龚夫人便想到了卧病在床的龚亦奇,实在难受。现在听着庶女在追问龚亦良要不要跟着去,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的。
“我猜三哥哥肯定会想去。”从大堂出来,几个庶女们走在一处,轻声细语的闲聊着,方才追问的那位龚四小姐瞧了瞧走在前边的明媚,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肯定会去的。”
龚四小姐与龚亦良一母同胞,乃是四姨娘生的,素日与龚亦良十分相得,也经常去龚亦良院子里串门。早几日她过那边去的时候,见龚亦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桌子上摆着的书被风吹得肆意乱动他都没有想要去收好的意思,龚四小姐不由得大为好奇,伸出手在龚亦良面前晃了晃:“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龚亦良吃了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见着妹妹满脸的站在自己面前,脸色红了红:“四妹妹,什么怎么了?”
龚四小姐指着桌子上的书道:“三哥,你可是最爱惜书的,怎么今日竟然由着那书页子乱飞都不管了?”
龚亦良的贴身丫鬟春梅正挎着篮子从外边走了进来,听龚四小姐这般问起,嗤嗤一笑:“姑娘,你可是不知道了,我们家公子现儿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少女的兴趣马上被勾了起来,龚四小姐扑到龚亦良面前,摇了摇他的手:“三哥,你喜欢上谁了?”
龚亦良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就如一个羞涩的女子一般,好半日说不出话来。春梅将篮子放了下来,朝龚四小姐挤了挤眼睛:“四小姐,你想想看,公子这些日子犯了相思病,还能是谁?”
龚四小姐眼睛一亮:“莫非是那柳二小姐?”
春梅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她?公子让我将他的诗集送了过去,还在那盒子里边放了个玉佩呢。这几日呀,公子都心上心下的等着那柳二小姐回信儿呢,只是奇怪她跟没事人一般,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
龚四小姐拍着手笑了了起来:“三哥,你可真有眼光,那位柳二小姐确实是个妙人儿,生得美貌,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听说文采出众,要是成了我的三嫂,那才好呢!”
龚亦良看着一脸兴奋的龚四小姐,有点不好意思,眼中又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来:“真的吗?你也觉得她很好是不是?她真的很好,第一次瞧见她,我便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得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三哥,你便放心罢,我绝对会支持你的!”龚四小姐笑嘻嘻的朝他摆了摆手:“我会替你留意柳二小姐的动静的!”
今日得了龚夫人要带大家去法相寺进香,龚四小姐瞅着明媚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替自家三哥与那柳二小姐牵红线,从大堂出来便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龚亦良院子里,把着事情一说,龚亦良眼中也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柳二小姐去,那我自然要去。”
盛夏的清凉山一片葱翠,绿意深深,深山繁花深处露出一角黄色的琉璃瓦,飞檐的形状各式各样,有的相连勾在一处,而有的却又斗角相望,檐下吊着黄铜的铃铛,不住随风响动,洒下细碎的叮咛之音,给庄严的法相寺又增添了些轻灵。
法相寺乃是并州最大的一家寺院,香火鼎盛,现任住持仁心大师乃是得道高僧,精于说禅,就连皇上也曾来过这法相寺听他说禅。寺庙建在清凉山的半山腰,一条宽阔的大道从山脚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法相寺山门。跨入山门是一块极阔大的前坪,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香炉,里边正袅袅的冒出烟来,善男信女们正在往香炉里扔烧着的纸钱香烛,还有不少人跪拜在香炉前边,嘴中念念有词,脸上神色虔诚。
跨入法相寺的山门,早有小和尚去通传仁心大师,说盐运使龚大人的夫人带着家人来进香了,知客僧引着众人从右边通道过去,那通道是法相寺早就安排好,今日早上便已经封了路,专等龚府前来进香的,当明媚踏上那条通道时,听着旁边皆在议论纷纷:“那是哪府家眷?好大气派,竟然能让法相寺将右边通道封了路!”
“还不是那盐运使家!每年捐了不少香油钱给法相寺,自然会要有区别。”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咱们下辈子有了钱,也这样干!”
虽然佛家教义里有“众生平等”之说,可到了俗世,终是不能平等,就连来进香的人也被分成三六九等,待遇不同。明媚跟着知客僧慢慢往前走,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平等?一切事情都得靠自己努力才能变得更好,今后无论如何该做那强者,千万不能像杜姨娘那般,忍气吞声的过一辈子。
知客僧引着龚府一干人等走到后边居士寮房,将众人一一安排好住宿,这才带了众人去见仁心大师。明媚见那住持约莫六十余岁,穿了一套袈裟,脖子上挂了一串檀木佛珠,看上去慈眉善目,倒也不是什么势力之人,可是一想着那被封的右边通道,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点疙瘩。
“龚夫人能来小寺,真让小寺蓬荜生辉。”果然,仁心大师一开口,说话便很是圆滑,看起来他这个住持也不是白当的,待人接物早就是一把好手。他絮絮叨叨的将龚家来的众人都一一赞了个遍,望向明媚时却有几分惊讶。
龚家每年都要来法相寺进香几次,龚家的公子小姐都认识,唯独这个却从来没有见过,而且这位小姐面相看来颇为不凡,眉间似乎有紫雾,却又不是很清晰,这可真是让他觉得奇妙。望向明媚,仁心大师徐徐开口:“这位女施主以前却没见过。”
龚夫人合十回答道:“这位是云州柳知府的二小姐,这些日子在我府上做客,一道过来法相寺进香的。”
“原来女施主来自云州,不知是否去过天门寺?”仁心大师念了一声佛:“天门寺的住持广慈大师与老衲曾有深交。”
“我乃是广慈大师的记名弟子,是他老人家渡劫才将我救活的。”明媚虽然觉得这仁心大师带了几分俗气,全然不似广慈大师那般超然,可毕竟他是一院住持,与广慈大师有深交,说起来便是自己的长辈也该尊敬些。
仁心大师听了明媚的回答,大为吃惊,又仔细朝明媚打量了一番,这才喃喃道:“女施主好面相,前程不可限量!”
龚夫人在旁边听着不住的琢磨起仁心大师这句话来,大师的意思是说这位柳二小姐有福气,能旺夫不成?瞅了瞅明媚,又瞅了瞅自己的儿子,心里不住在想着,这仁心大师该不会看走眼,将柳二小姐娶进门来,肯定龚府能更发达呢。想到此处嘴角带笑微微的望向明媚,眼中净是满意神色。
与龚家众人说了一阵子话,旁边来了个知客僧,与仁心大师低声说了几句,仁心大师站了起来朝龚夫人道:“有一位李大人的母亲新近亡故,他托法相寺给老母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最近他携子从京城回来给老母亲修坟,今日特地来法相寺捐香油钱。龚夫人请稍候,老衲先过那边去看看。”
明媚心里不禁为这位仁心大师暗暗喝了一声采,他这般解释了一番,不就是启发龚夫人要多捐香油钱不是?要不是何苦将那李大人的孝心如此夸张?念七七四十九天往生咒,也不知道法相寺要搂多少银子进去。
“大师只管去便是,我领着他们先去法相寺里头转转便好。”龚夫人笑着站了起来,龚家一干公子小姐也跟了龚夫人出去。走到外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明媚只觉有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等她转脸过去时,那视线已经飘开,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