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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卿看了看身边哭得凄苦的秦妈妈,将声音放低了些:“妈妈莫要着急,我现在就回柳府和十妹妹报信,妈妈就不用过去了。明日一早我陪明媚妹妹来孙府接人,你们只管打点好箱笼等着便是了。”
秦妈妈得了这个准信,喜不自胜,趴在地上磕了个头,爬起来道:“那我先去乱葬岗那边的火化场找金柳,同她一道回左府去。”
柳明卿点点头道:“我送妈妈过去,免得又遇着那巡夜的人。”
秦妈妈自是感激涕零,跟在柳明卿的马旁,一直走到城北外边的乱葬岗,还未到那里,就见火光夹杂着黑烟飘在深寂的夜空,看上去叫人心里凄凉。走得近了,便见金柳跪在那一堆火光之前,手里拿着一炷香,默默迎风流泪。
“金柳。”秦妈妈也从旁边的龛笼里拿了一炷香跪在那焚烧的火堆前面:“金梅丫头,你该放心的去了,所有的事情姑娘知道了,她会把你带回云州,好好安葬的。”
柳明卿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那火势一点点的小了下来,心里就像堵着一团东西,憋得不能呼吸一般,想到那深闺里的刘玉芝,竟然生活得如此艰难,不由长叹一声。
自己什么时候对她上了心?或许就是大相国寺那日,她惊慌失措,淡淡的眉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愁苦,吸引着他想去一探其中的究竟。后来没想到,在一个下着大雪的上午,在书房里蓦然见着了她。
就如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一般,他欢喜得舍不得移开眼睛,可那一日她根本不敢抬头看过自己,而且她的眼神落在那张雪白的松花笺上,那上边是黎玉立写的一首诗,她拿着舍不得放手一般,脸上有着微微的羞涩。
她是在意黎玉立的,他在她心里,只不过是一个比路人印象要深刻一点,柳明卿心中有几分悲哀,或许是自己比黎玉立要到得晚,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再去容下另外一个人是十分困难的。
其实他也很明白,刘玉芝和自己根本没有缘分——她与他如何会有缘分?母亲肯定不会把她当做儿媳的人选,柳太傅长房的儿媳妇,至少也该是京城贵女圈里的人物,像她这样的身份,母亲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还是会有牵挂,方才听到秦妈妈哭哭啼啼的诉说今晚的事情,那一刻,他气得都快克制不住自己,真恨不能冲进光禄寺卿府,一剑便将那二公子结果了,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
用力的握住手里的七宝玲珑簪,柳明卿的思绪乱得像个麻团一般,怎么样都找不出个头绪来,看着那边的火光渐渐熄灭,火光前的人站了起来,他蓦然一惊,有一种心事被人窥破的尴尬,翻身上马飞一般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柳明卿没敢从二门那边过去,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好,他知道四房自己修了一个角门,摸着从街道那边转了过去。
看门的元婆子见着是柳明卿,听说有急事,哪里敢怠慢,手里拿着那块碎银子,脸上笑得开出花来:“五公子快些去罢,这么晚来找,肯定是有紧急的事儿。”
柳明卿点了点头,将马栓在角门旁的大树上,飞快的闪身走了进去。
敲门声打破了沉香阁里的一片宁静,墨玉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外边是谁啊?”
“快些开门,我是五公子,找你们家姑娘有急事。”
墨玉心中一惊,赶紧奔了去将门打开,柳明卿急急忙忙跨了进来:“快些去通传一声,我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家姑娘。”
顷刻间,后边的绣楼上亮起了灯光,不多时,两盏灯笼闪着暖黄的影子,慢慢的移了出来,明媚跟在两个丫鬟后边走了出来:“五堂兄,什么事情?”
“刘小姐那边出事了。”柳明卿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声。
“玉芝出事了?”明媚也蓦然怔住了,那朦胧的睡意不翼而飞:“五堂兄,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柳明卿将方才遇见秦妈妈的事情说了一遍,叹了一口气:“这左府,刘小姐是真不能再住下去了,还不知道以后会有些什么事情!”
“金梅!”玉梨在一旁悲愤的喊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吱响:“我要给金梅去报仇!”
她们在云州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一道回京城的路上彼此熟悉,她们家小姐与自家姑娘交好,两边的丫鬟也跟着好了起来,乍听这噩耗,心中的怒气怎么也止不住。
“我要赶紧去将玉芝接出来,现在就去。”明媚站在那里,全身冰凉,真不敢想象世间还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为了一己私心,竟然打着主意要将一个姑娘毁去,企图用坏了她的名节来迫使她就范。
最最可怕的是,这禽兽不如的人是玉芝的亲戚,舅母、表兄,说来都是很亲近的人了,可全在打着主意要害她!玉芝在左府是一刻都不能呆了,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柳明卿瞧了瞧天色,出声制止:“这阵子已经夜深,咱们就是去左府,想来那门房也不会给开门。今晚刚刚经过这样的事情,想来那左府的大夫人还暂时不敢动她。那秦妈妈也说了,今晚李姑娘是在左老夫人内室的隔间歇息,想来也无大碍,明日清早,将这事情禀报了祖母,她是个热心肠的,又最见不得这些龌龊事儿,若是有她出面去左府会更好些,毕竟我们都是小辈,师出无名。”
明媚想了想,柳明卿说的果然不假,自己不过是个年轻姑娘,不可能深更半夜气势汹汹的杀到左府去,恐怕没有人会理睬自己。朝柳明卿点了点头:“我明日去找祖母,五堂兄你便不必跟着去了。”
柳明卿望了明媚一眼,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明媚瞧着他那萧瑟的身影,心中感慨,知道他在牵挂着刘玉芝,可今生今世他们已经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郭庆云,郭庆云挺不错的,怎么五堂兄就没有发现呢,明媚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没有发现还是真没发现,但怎么来说郭庆云给他做书袋,问他要手镯,他总会有些感觉吧,不至于会这般迟钝。
回到屋子里边重新睡下,可这晚无论如何也是睡不安稳了,明媚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就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哭泣:“柳小姐,你发发慈悲把我们家姑娘接到柳府去罢,若不这样,我恐怕她都熬不到回云州的日子……”那哭声悲悲切切的,如诉如泣,让明媚心里一惊,整个人都惊悚起来,难道是金梅的冤魂来托付她了?
前世自己不信鬼神,但经过这次穿越,她倒也有了几分相信。此时就觉得有人伏在她的床边,她想推开,却没有半分力气,连眼皮儿都抬不起来。仿佛能感觉到那黑影慢慢的磕了个头,呜呜咽咽的说:“我们家姑娘若是没有柳小姐的照拂,恐怕是难有好日子过的,柳小姐一定要答应我。”
明媚挣扎着点点头,想说话,可喉咙很是干涩,竟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口,好不容易匀了匀气,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不消你叮嘱我也会照拂你家姑娘的,金梅你就安心的去吧,那个左家二公子,我自是不会让他如此逍遥的,我向你保证,必会让他得到报应!”
那床前的黑影听了明媚的话,方才站起身来,朝明媚行了个大礼,然后袅袅的走出了门去,再也看不到她的踪影:“金梅!金梅!”明媚一急,高声的喊了起来,歇在外面小榻上的玉箫听着里边明媚喊着“金梅”,心里一惊,知道姑娘做恶梦了,赶紧去旁边喊玉梨打了水过来,自己点亮了明当瓦灯走了进去。
轻轻挽起那二十四幅的湘妃帐,掌着灯看了下,明媚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时玉梨端着水进来了,凑过来一看,不由“嗳哟”了一声:“瞧这一头汗!姑娘是做恶梦了?”
玉箫低声说:“听着姑娘在里边喊金梅,那声音可大呢!”
听着这话,玉梨默默的低头,把盆儿放在一侧,拿起手帕子,细心的揩去明媚额头的汗珠,擦完直起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金梅……死得可真冤。”
“谁说不是呢。”玉梨也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和玉箫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看着明当瓦灯里摇曳的烛火,默默无言,一直坐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流霜未去,薄雾如烟,屋檐下面的铃铛被风吹得团团乱转,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沉香阁院门大开,明媚带着丫鬟们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先去了香兰院那边给杜若兰请安,这时候柳元久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去,见到明媚分花拂柳的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不由一笑:“明媚,春日正是好睡的时候,也不多睡一会?”
明媚见柳元久穿着一身绯色的公服,胸前的补子是两寸直径的孔雀补子,金银花束带,知道他要上朝,走过去福身了下:“父亲自去上朝罢,今日女儿被园子里的鸟雀惊起,再也无法入眠,故来陪母亲说说话。”
柳元久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心的点点头:“你母亲刚刚起身,你陪着她去说会子话就去玉瑞堂给祖母请安罢。”
明媚一边笑着说:“知道呢,父亲。”一边走进了内室。
崔西正在帮杜若兰梳头发,那一把黑油油的发丝握在手中竟如丝绸般光滑,在明当瓦灯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杜若兰已经听到外边父女俩的说话声,见着明媚进来,笑着朝她招手道:“明媚,过来娘这边。”
自从生了儿子以后,保养得宜,心情又舒畅,杜若兰比在云州时圆润了不少,但是肤色也好了不少,白里透红,肌肤似乎有着莹莹光泽,就如白玉一般。明媚瞧着杜若兰那幸福的眉眼,心中暗自喟叹,这也真真是苦尽甘来了。
明媚轻轻走了过去,抱住杜若兰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臂膀上,眼睛望着她,看着她和善的脸孔,依恋的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依偎在她身边,明媚不由得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