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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美的颜罩上深色黯然,微微有了苦笑,明明是十七岁的少年,应是微带稚气的脸上却只有忧郁和疲累。
平素这张脸总在脂粉之下,掩去了些苍白。现在没有胭脂红润,美仍是美的,却是一种不太自然的脆弱美丽,似乎碰一碰就碎了般。
月儿看惯了沈错女装的绝艳,此刻也不由呆了片刻,觉得少爷此刻看来,却是和平常不同。正在努力想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同的时候,却见少爷跳起身来,飞快系好衣带,扑到梳妆台前匆匆扑粉化眉线。
外面传来打门声,果然是净天又到了。月儿忙喊道等会儿,待到沈错打点好之后才开了门。净天冲进来正要说什么,忽然怔住,开口问道:“其楚,你怎么了?”
沈错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微微变了:“什么怎么了?”心中惊疑,道难道他是看出来了?
“你脸色好难看,不舒服?还是受了伤?”净天上前,一把抓住他肩头。沈错顿觉痛彻心扉,飞快躲开。净天以为他是不想被自己碰触,眼神一黯,却忍不住仍要关心:“我这几天太忙,竟然没注意……你脸色这么差,是病了?我找大夫去……”
沈错控制不住瞪他的冲动,给了他冷冷一眼:“我没事,不烦劳林太守挂怀。”
他眼神冷淡,净天和他双目相接,在他脸上竟看不出丝毫感情。他本以为沈错平时虽对他不假辞色,至少态度上还有几分亲近,偶尔也会有些怜惜,而现在……
“其楚,你……”净天忽然生出个念头,随即扩大,“你知道我伤了他,是么?”
一时间只觉心死如灰,净天笑了声,嗓子都是哑的:“所以你恼我,我伤了他……在你心中,他显然远远比我重要得多,是么?”
“那个……”沈错迟疑了下。他其实只是觉得难过,难过于净天对待沈其楚和对待沈错的态度如此迥异,因此才对他冷淡,却不知怎么让他生出这想法来。
然而这猜疑也不能说是全然不对,沈错于是犹豫了下,想着到底要不要否认。净天是何等人物,立即明白自己的猜测竟是真的,当即心头大痛。
沈错马上想到自己不该犹豫,看到净天眼底痛苦,他心中生了不舍,柔声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只是他其实不是坏人,虽然身为山贼,但他从来不扰民不杀人,我爹有很多事不方便出手做,因此我有事也让他帮帮忙……所以相熟是真的,但决计没有男女之情……”
净天抬头看沈错,见他焦急表情,更是难过,暗道其楚素来从容,如今这般慌乱,自是怕自己为难那江错。他本是性格狠绝之人,又是平生唯一一次动心,当即心中盘算怎么除去江错。
于是敛去了苦涩,看着眼前女子慌张,竟是不忍心,微微笑道:“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大夫……”
还不是被你砍的?沈错心道,拉住净天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这些日子有点冷,着了凉。歇息一下就好。”
“秋日是凉,我记得三哥来信说过食补之法,我去翻翻看。”净天道,告辞出去。沈错总算放下心来,锁上门把上衣脱下,肩头刚包好的伤口果然又开裂了。
“食补食补,他这些日子给我吃的乱七八糟还少了么!我要不是吃得满身力气没地方用,能偷溜到函山么……”沈错不停地说着,最后却长叹一声,“怎么办,我已经十七,说不嫁又能说多久……若没惹上他还好说,现在看他这样,真像是能追我到天涯海角……”
而且……苦笑一声,别的都还有法可解,自己的心才是最可怕的。皱起眉,沈错轻声问道:“月儿,你说,长痛是不是不如短痛?”
月儿正为他缠布,闻言手下稍重了些,沈错哎呀一声叫出来:“疼疼疼疼!”
“长短都是痛,我看啊,不痛最好!”月儿给了他一个白眼。
江南战情很快便传到边疆来,朝廷大军将影军打得节节败退,直至入海口。而北疆,在诚王和两位将军一位太守的努力之下,也未起大波折。
然而净天的感情,显然陷入僵局。沈错对他爱理不理,即使他再百般讨好,对方也只是淡淡回应。曾经还可以在对方眼中看到的一点感动和怜惜,如今是半点皆无。即使拿他会喜欢的东西,沈错也只会扫上一眼,却不收下。
净天虽曾风流,却哪里遇到什么难追的女子,对沈错全无办法。他十几岁之后便生活在宫廷王府之中,智计识见不低,而幼年颠簸又让他知道许多作为郡主的沈错难以明白的事情。事实上沈错也确实喜欢和他谈论种种,可不过止于礼,绝不涉半句于私。
这一段时间净天很忙,而沈错借机找理由不见他。净天爱极这女子,一日不见便觉难受,于是竟养成了偷偷摸摸到他窗外偷看的爱好。净天只道沈错武功不高应该发现不了,却不知沈错在他面前隐瞒实力。
不过即使发现他偷看,沈错也拿他没办法,还要装作浑然不觉状继续装女人。净天的炽热眼神让他着实难受,时刻提防更让他心力交瘁。因此每当净天有事无法回来的时候,沈错都很高兴地跑出去遛达--毕竟身为寨主,他需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尤其在这个时候。
时间一晚,匆匆忙忙往回赶,快到诚王府的时候却被拦住。净天刀微出鞘,冷笑道:“江错,我们又见面了。”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好歹也被我救过,为什么就追着我不放?”沈错见竟是他,心中烦躁起来,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去,什么拓冀啊影门啊你不是很忙么?”
“我很忙,所以你来诚王府?”净天眼中厉光一闪,“怕被我看到,因此只有当她通知你我不在的时候,你才会来?”
沈错一愕之间,净天已经出刀,直挑向他。沈错闪身躲过,道这下要糟,这家伙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只求杀了情敌就好。
必须快些逃,然后从地道回家,快点上妆才行。否则若这家伙发现沈其楚不在房内,搞不好会弄出什么乱子来。真是,他不是说今日不会回来么,怎么这么不讲信用!
沈错武功不及净天,此刻又尽是想着怎么逃跑,只是勉强招架。净天一刀过去,他险险避开,刀刃擦着他外衫划下,险些伤到他。
“当”一声,两人都是一惊,眼光齐齐向地上看去。
从沈错怀里掉下的是一只羊脂玉镯,质地致密微有花,暗花纹理均匀,似有山水之状。
净天呆了,只傻傻看着那玉镯。沈错也傻了,然而比净天早些回过神来,立即发足狂奔。
净天却没有追,俯下身拾起玉镯,低声道:“你……把这给了他么……”
八
“其楚。”
沈错深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净天:“什么事?”
其实心下明白他要说什么,大概是指责吧,质问自己为什么把玉镯给江错,问自己和江错是什么关系。
干脆承认算了,就说自己是自己的心上人,等此间事一了就快走,带着爹娘离开这里。盼望已久的自由就在眼前,又有什么不忍心的。
沈错,也许你不忍心伤他,但他可有不忍心伤你?他所有的温柔都是给女子身份的你的,身为男子的你,即使救过他,也被完全无视。
什么爱啊情啊伤心啊,毕竟还是这条命重要。
他下了决心,只等净天问及手镯之事,就说送给心上人了。那镯子是净天送他的,玉虽是和田,但其上有花,实在算不上上好。然而他就是喜欢那花纹,几乎是爱不释手。何况玉饰这东西是有特殊意义的,他心有些动摇,也就把这镯子一直带在身上。
所以说自作孽最是不可活。不过也好,干脆趁这机会把事情了了算。
沈错便狠下心来,净天看着他,眼神变了几变,最终笑了笑:“这两天身体好些了么?”
沈错微愕,点头道:“好多了,前些日子只是着凉。”
“那就好。”净天温柔笑着,深深凝视她。沈错在他眼光之下几乎崩溃,心中无比不安,勉强维持表面镇定,指甲却已经陷进手心。
这样的眼神太温柔,再回想不久前他的狠戾,让人着实难以调换过来。净天声音低沉:“其楚,你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呃?沈错不知他怎么忽地跑出这么一句,诧异地看着他。净天俯下身来在她颊边一吻,灼热目光凝视他,笑道:“一定会的。”
说完他便告辞离开,沈错以手抚头,奇怪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夜深了,闭上眼,却无法安枕。净天的眼神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似乎在说着什么。幸福……他说一定会让我幸福,为什么这么说呢?
忽然惊跳起来难道他要做什么,会让我不幸的事情?
而会让我不幸的……让沈其楚,不幸的……
沈错飞快爬起,穿上衣服,飞快在脸上贴上胡子草草化了几笔,拿起小笺匆匆写了几个字,从地道跑出去。
林净天……他要去杀江错!
出城路径是再熟不过的,多年来苦心经营,没想到没用来让爹娘逃跑,却先用来赶去救人。
这样抄小道应该会比净天快些,而且他要灭山肯定要调人手,会耽误一段时间。更何况他不能留下动手的痕迹,因此不能调官府的人,动作应该会更慢。快些赶去,应该还来得及。
神不知鬼不觉灭了山寨,反正沈其楚也不知道江错和林净天今日见过面,因此只要做得隐蔽一点应该不会被沈其楚揭穿。尤其现在影门还有些余孽未清,金错寨既然抓过影门人,把事情推到影门身上就可天衣无缝。
如果沈其楚不是江错的话。
当真滑稽,口口声声爱着的人,和恨着的人,竟然是一人。
如果不让他误会就好了,为什么会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而让他以为自己和自己是一对呢?
可也着实没想到净天性格竟然如此狠绝,为了情爱,竟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曾经的恩人下手。做事太尽,恐怕非福。
当然眼前遇到困境的倒是自己。其实金错寨名义上是山寨,朝廷剿灭完全理所应当。林净天身为靖王府六公子,找靖王府上人灭寨实在是一件太小的事情。即使为避人耳目而略有耽搁,也不会耽误太久,而沈错有一寨子的人要处理。
漆黑一片之中摸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