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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天寿以为这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然而,煤油灯下盘腿而坐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当他逐渐适应灯光,也就看清了坐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一位非同寻常的老者。
“你的手臂受伤了,短期之内可能行动不太方便。”
“我好像是从山坡上一脚踩空了……这么说是道长您……”
“先把这药吃下去吧。”
床前放着一碗药。天寿使出吃奶的劲好容易坐起身来。药有些苦,苦中又略带一丝甜味。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老人双眼紧闭,纹丝不动。
“请您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
“前辈!晚辈就此告别了。从这里出去的路……”
“看起来你也不像害人之人,可是虎口上怎么有血气呢?”
天寿大惊失色,连忙对着老者仔细端详。老者仍然闭着眼睛,天寿实在读不懂老者的内心。
“您,您说什么……”
“命途多舛啊……你这辈子跟女人的冤仇深之又深啊。”
“前辈!哦,道长!我的命运怎么了,何以见得我命途多舛?”老人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
“三个女人把握你的命运。”
“三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你想杀她,但她却死不了。”
“我……我会杀女人?”
“第二个女人,你救了她,她却因你而死。”
天寿听到这里,顿时哑口无言。
“第三个女人,她杀死你,却救了更多的人。”
听说自己会被人杀死,天寿异常惊讶。
“这真是我的命运吗?那我该怎样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呢?”
“……”
“道长!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躲避才是最好的办法。”
…
《大长今》第一章梦(5)
…
“怎样才能避开那些女人呢?”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天寿又一次张口结舌。
“我已经见过并将她杀害的女人,那不就是废后尹氏吗?”
天寿毛骨悚然,感觉后背上冷汗直冒。
“那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说嘛,你的命运注定不幸。”
“道长!只要我能避开第三个女人,不就可以活下来吗?我该怎样做才能避开这第三个女人呢?”
“其实不然,你只要避开第二个女人就行了。”
“第二个女人?那就请您告诉我避开第二个女人的方法吧。”
老者站在那里缄口不语。
“道长!”
天寿连声呼唤,而老者却始终不肯开口。天寿注视着老者,心中倍感失望,当他决定放弃时,却看见老者拿来笔墨,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一会儿,老者将一挥而就的三张纸抛向天寿。天寿慌忙接住,急匆匆地打开来看,三张纸上分别写着“妗”、“顺”、“好”三个字。
“这……这是什么意思?”
天寿抬头去看,然而老者方才坐过的地方只剩下阴森森的冷风。天寿忘了疼痛,连忙跑了出去。
“道长!道长!”
急切的声音变成了回声,返回来响彻在天寿耳畔。老者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妗’字表示轻佻,‘顺’字表示温顺,而‘好’的意思就是美好,这些字代表的都是女人吗?”
“有什么含义吗?”
“怎么说呢,轻佻的女子,温顺的女子,美好的女子……仅凭这些还无法得知含义,依贫僧之见,只好拆字了。”
“拆字又是什么意思?”
“太祖建国前夕,民间广为流传‘木子得国’的故事,施主可否知道?”
“大师,我越来越糊涂了,您说的怎么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木和子,结合起来是什么字?”
“是‘李’字啊。”
“对。所谓‘木子得国’,说的就是姓李的人统治国家。就像这样,如果表面看不出内在的奥妙,那就只能拆字了。‘妗’字是由‘女’和‘今’组成的,拆开来看,就是你今天遇见的女人。施主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些字的呢?”
“昨天。”
“昨天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女人?”
天寿眼前一片漆黑。
“难道废后尹氏就是第一个女人?”
天寿脸上血色顿失。
“看你脸色苍白,就知道的确存在这样的女人了。”
“大师,请您帮我解释一下另外两个字。”
“依贫僧之见,‘顺’字左边的‘川’表示水,右边的‘页’表示头,其奥妙也许就在于这两个字吧。”
“表示水的川,表示头的页……”
“至于‘好’字嘛,则跟女儿的‘女’、儿子的‘子’密切相关。”
“女儿的女、儿子的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跟女儿的女和儿子的子相关呢?”
“贫僧无能,不过是略为拆拆字而已。”
“既然大师都弄不明白,我又怎么能懂呢?”
“你还没见到代表‘顺’和‘好’的女子吧?只有菩萨的慧眼才能看见你今后将要遇见的这两个女人。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
看来再等下去也不会有准确的答案,于是天寿把纸放进袖筒,向大师合掌作别。
迈步走出一柱门之前,恰好传来的木鱼声留住了天寿的脚步,他转身回望刚刚离开的庙宇,佛像所在的大雄宝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庄严而灿烂。
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天寿正在穿鞋。下半身仍然留在院子里的莽石只把上半身探了进来,他的脸活像一个裂开的西瓜。
“你没事吧?”
天寿低着头,默默地穿鞋。
“我知道,新君即位后,你一直惴惴不安,其实你的自责根本就是多余。”
一只蜻蜓落在门外的泡菜缸上,很快就飞走了。清晨的阳光新鲜而灿烂,温暖而祥和,这是秋天将至的前兆。
“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十四年,那些事情你也该忘了吧。”
十四年,天寿默默地念叨。都过去这么久了吗?然而他非但没有忘记,那个夏日的正午反而日益变得清晰,就像一把匕首牢牢插在他的心上,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就听信一个疯老头子胡说八道,四十岁的人了还不肯结婚,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婚可以不结,可你为什么对女人这么冷淡,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听完这话,天寿轻轻地笑了。
“可怜的人啊!即使忘掉过去成家立业,你也不会痛快的,你又要结束军旅生涯?”
莽石越想越气。而天寿全然不顾莽石的情绪,起身收起挂在墙上的军装,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身旧军装竟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原来你根本就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那你辞去军官职务靠什么谋生呢?”
“我要离开。”
“离开?去哪儿?”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动身?”
“等最后的班值完了,第二天早晨就走。”
…
《大长今》第一章梦(6)
…
“你什么时候值班?”
“今天。”
“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人。你呀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莽石做出满脸哭相,偷偷去瞥天寿。
“上次闹瘟疫的时候,我失去了妻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和你相依为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抛开我说走就走呢?”
听着莽石的话,天寿感觉鼻子阵阵发酸。
“对不起……”
“如果你真感到对不起我,那就不要离开。你还能去哪儿?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相依为命,直到老死。难道非要跟老婆一起才能过日子吗?”
“很抱歉,但我一定要走。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个疯老头的话比我更重要吗?老头儿不过是随口说说,你竟然让他吓成这样,还要抛下我一个人走?”
莽石感觉到天寿的毅然决然,索性纠缠起来。
“你太让我伤心了!愚蠢的家伙!无情无义的家伙!”
“我无法忘记那个眼神。”
“眼神?什么眼神?”
“废后临死抛向我的怨恨眼神。”
也许是想摆脱这眼神的困扰,天寿粗暴地取下军装,可是腰带怎么也系不上。
“要说圣上也真是的,杀头鹿也就罢了,怎么能连恩师也杀呢?想起这件事来,我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好象真的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说到最后,莽石猛地抖了抖身体。
这段时期,燕山君的暴虐在百姓中间广为流传,其中有两件事更是满城风雨,首先是燕山君射死了先王珍爱的鹿。
燕山君与鹿之间的恩怨要追溯到燕山君还是世子的时候。有一次,先王成宗把世子隆叫到身边教他为君之道。听到父王的召唤,隆立刻跑了过去。刚要接近父王,一头鹿突然跑了过来,伸头舔了舔隆的衣服和手背。隆勃然大怒,忘了父王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便朝那头鹿一顿猛踢。成宗大怒,狠狠地训斥了隆。隆登上王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那头鹿,乱箭射死。
传闻还不只这些。隆有两位师傅许琛和赵子书,他们两个都是德高望重的学者,是成宗请来专门教育世子的。这两位师傅的脾气判若天壤,赵子书性情严厉,一丝不苟,而许琛则宽厚豁达,为人大度。隆动不动就逃学,严厉的赵子书经常吓唬隆说,要把他逃学的事禀告大王。许琛的态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他总是很和气地微笑着,就连责怪也是和颜悦色。隆登基后,首先杀死了师傅赵子书。
莽石长长地叹了口气,心头依旧萦绕着难以排解的愤恨。
“你也听说了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竟然连自己的师傅都能杀,还有什么人不能杀呢?”
岂止是听说!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些事情,天寿才毅然决定放弃军官身份远走他乡。
“对。如果那老者真是神机妙算的道士,为了你的安全,也许离开才是完全之策。”
莽石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