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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无意迟疑了。
他该怎样解释?将毕生心血投入苍流教,如姐如母扶持着卓起扬的聂玉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抛下了世俗的束缚,作为一个女人,追寻着她失落的幸福而去。
作出这样决定的瞬间,对卓起扬算不算一种背叛?
卓起扬的报仇间接导致了聂玉心的死,这会不会成为他一生的愧疚?
事情中间,还牵涉了戚莫聪等人……
手指紧紧的捏住,捏到关节发白。咬着牙,有些字在牙齿缝里翻滚着,却迟迟吐不出来。
秋无意不自觉的抿紧了嘴唇。
儿臂粗细的白烛供奉在灵堂前,烛光在风中飘摇。
卓起扬沉沉的盯着闪烁的烛火。耳边听得见轻微的呼吸声,却听不见一句解释的话语。
沉静的面容下,掩饰着无尽的焦躁,怀疑愤怒!
重重疑虑郁积在心头,摒退了所有人,私下里见他,只是为了能听到他的实话,他的亲口解释。可是……
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空气凝重的令人窒息。身后一丈处,秋无意抿着嘴唇,沉默的站在那里。
卓起扬侧头,沉沉的望着他良久,收回了视线,“不说也罢。我不强求你。”几步走上前去,审视着肩上的伤口,放软了口气,“听陆右使说,你被萧初阳劫持了?这伤口是他做的?”
秋无意垂首道,“是。说来惭愧,昨天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被他握着乾坤胆靠近身了。”
“他怎么会放你回来?”
“我送他去山下,他便守约送我回来了。”
“路上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罢?”
“…………没有。”
“没有?”卓起扬轻笑了,“很好。很好。”
挺拔的身躯不紧不慢的走过秋无意的身边,嘴角微微挑起,“聂长老在此停灵七日。秋左使,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几天罢。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我听了,不妨再来找我。”
秋无意眼神一黯,垂下头去。
卓起扬负手悠然向门外走去,迈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顿下脚步,“对了,还有句话想问你。” 回过头来,他语气淡淡的道,“无意,萧初阳的吻滋味不错罢?”
晨曦的微光照耀在卓起扬微笑的神色间,嘴角那抹讽刺的笑意越来越浓。
厚重的大门砰然关紧,只留下满地怒气,一室清冷。
秋无意呆呆的站在原地。
最后那句话……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卓起扬临走时的话炸雷似的回荡在耳边,四处嗡嗡响着,震的自己说不出话来。
昨天可能是失血不少,头晕旋的厉害,他忽然有些站立不稳,摇晃着伸手扶住了棺木边缘稳住了身形,又闭目调息了一阵,感觉稍微好了些。
重新睁开眼,秋无意盯着眼前的棺木,怔怔出神。
隔着那黑色的木板,聂长老就安静的躺在里面。
燕楚狂呢?那具残缺的身躯不知会被扔在何处。
这两个人生不能同寝,死亦不能同穴,也只能期冀来世再续前缘了罢。但至少,在临去前,他们能够互相倾诉,相拥依偎,也算是今世了无遗憾了,不是么?
再一转念间,他微微的苦笑了。死人当然再无遗憾。有遗憾的,只会是活着的人啊……
恍惚间,昨夜刑堂牢房里的景象,萧初阳割袍断义的景象,卓起扬拂袖而去的景象……全部眼前闪动跳跃着,如过马灯似的来回游晃着,种种景象全部重叠在一起。
视线茫然的在四周的惨白色调上逡巡一圈,又落在那具棺木上。
聂长老走了,教主在她的灵前站了一夜。
雪儿躺在棺木里的时候,萧初阳定然也是伤心欲绝罢?
自己呢?
如果某天,当自己安静的躺在某个黑漆棺木中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站在棺木前,为了他伤心落泪?
肩膀的又开始痛了。他侧头看了看,大概是刚才撑住身体的时候太过用力了,粗粗包扎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伸指点住几处穴道护住心脉,秋无意缓慢的扶着棺木坐下。
眼睛干涩的厉害。他斜斜靠坐在身旁的柱子上,索性闭了眼,将眼前的烦恼驱逐出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朦朦胧胧间,眼前似乎闪现出模糊的片段来。那是个总是很忙碌的那个高挑的少年身影,被缠的烦了,就会闪身没了踪影,留下自己在原地哭个不停。然后聂长老对了,很小的时候,似乎是叫她心姨的…就会出现,笑着抱起他到处找那个人。再然后,他就会像突然消失那样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边冷着脸骂他麻烦,一边笨拙的去抹他的眼泪,再将各种小玩意儿塞给他。
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从他手里接过的冰糖葫芦,那甜甜的滋味。
秋无意抱着膝盖斜倚在柱子上,面容上不知不觉的浮起了微笑。
对了,还有那个树林后面的小山洞,有次躲在里面捉迷藏,迷失在里面两天两夜出不来,后来被满身泥泞的他找到,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叫他的?
卓大哥……卓大哥……
带着隐约的笑容,嘴角微微的翘起了。
卓起扬饱含着怒气的阴霾眼神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拂袖而去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
秋无意身体猛的一颤,倏然睁开了眼睛。
卓大哥!
昨夜的声音似乎又响起了,“听心姨一句,凡事依着教主点儿,有什么心思想法跟他多说说,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
心姨已经不在了。不能……不能再失去他了!!
秋无意霍然站起来打开大门,闪身冲了出去。
见他。一定要见到他!
临去前的淡淡一瞥似乎就在眼前,巨大的阴影笼在心头,心里如火烧。
轻功发挥到极致,衣袂飘过视野时,秋无意已经飞掠入修竹院。几个影卫阻拦不及,相顾脸色大变!
屈墨咬咬牙,紧跟着那月白色的身影后面冲了进去。
飞身急掠,重重亭台楼阁在眼前闪过,穿过回廊内堂,秋无意掌心吐劲,内力震开紧闭的房门,
“卓大哥,我~~”
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隐约的传入耳际。
似曾相识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放下的青色床帐,并排放着的两双鞋,还有薄薄的纱帐遮不住的……两个纠缠的人影。
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看清了床帐里的人影,秋无意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体摇晃着撑在门框上,勉强站住身子。
床上的人影猛的分开。隔着一层轻纱帐,秋无意仍然可以分明的看到那道目光向他的方向看过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带了几丝惊讶语气,“无意! ”
脸上再无血色,秋无意的神色、语气却都平静的很,“属下告退。” 轻轻的带上门,慢慢几步走开。
身后衣袂声响起,急匆匆赶上来的黑衣少年是屈墨。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此刻居然满是焦急神色,
“秋左使,听我说,教主他和陆右使今天是……”
“屈墨! ”
卓起扬披着外衣出现在门口,冷然出声打断了屈墨的话。
秋无意怔怔的盯着他。他的神色,依然傲如远山。
怔忡的视线转向身后…半掩的房门里,现出另一个衣衫不整的人。
“够了。“秋无意轻声道,“屈墨,你是不用再说了。”
怪不得陆浅羽在教内如此张扬。
怪不得陆浅羽处处行事针对他。
怪不得陆浅羽屡次三番在他面前示威挑衅。
怪不得……
秋无意闭了闭眼睛。原以为他不过是少年的意气之争,却原来是在…
争宠??
他轻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连身体都站不住了,靠在柱子上直笑到嘶声。
以男子的身躯,甘心为另一个男子拥抱,时时刻刻心里念着,想着,纵然这段惊世骇俗的感情不容于他人,却只希望能和他常伴常栖。
现在想来,这又算什么?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当真是笑话!
眼前人影重重,一道道或惊奇或不安或探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注视着这里,窥探着原因。
秋无意蓦然收了笑容,视线如冰扫过周围。
被他的眼神扫到的人仿佛被冰刀割到一般,立时噤若寒蝉。
众多的视线注视中,他站直了身体,神色漠然的往外走去,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已经全力狂奔。
寒风如割,发梢被呼啸的风势刮到后面,周围层层树木飞快的后退。起纵间,大片大片的荒野足尖一点而过。
不知道到了哪里,也不在乎到了哪里。身上淤积了太多的莫名情绪,若不像这样拔足狂奔,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不会从里面爆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所及已经再无人烟,荒野的茅草长得直有人高,一眼望去遍野枯黄。
前方是一条壕沟,新近扒开的深黄色泥土一堆一堆的裸露在外面。堆成的凸起上插着无数歪斜的木牌,上面写着众多或认识或陌生的姓名。原来竟到了乱葬岗了。
留意望去,不远处有几堆高叠的土堆颜色尚新,显然是最近新近挖开的。
秋无意神色一动,慢下了脚步,几步走上前去,仔细辨识着木牌上的名字。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滑过眼底,猛然,他顿住了脚步。与其他土堆隔开一禹的地方,孤零零的竖着一个木牌,上面写了寥寥五个字
“燕孤鸿之墓。”
字迹潦草,可能是匆忙写就的,依稀是戚莫聪的笔迹。
原来他果真是葬在这里。
秋无意望着木牌上的字迹苦笑了。地下的这个人,穷其一生想要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