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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刚刚离开京城时,顾惜朝在郊外山洞中送给戚少商的一瓶伤药。
药尽了,瓶子却被戚少商留在身边。
今日零落成泥,碾碎同尘。
顾惜朝将手垂在身侧,怔怔地看了半晌。
他握着小斧的那只手指尖已经发白,戚少商见状蓦地心软了下来。
明明是一身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偏偏让人看得心中发疼。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这种傲气的倔强浮动在顾惜朝清俊的面上,比所谓柔弱更引人注目。
戚少商的手轻轻压上他的。
——没有加入一丝一毫的内力,顾惜朝也听之任之,由着戚少商引着他的手将小斧放入袋中。
灯影如豆。
顾惜朝的视线从碎片移到戚少商的脸上,望进戚少商的眼。
若是杨无邪在这里,他必然会惊奇,戚少商也会有这样复杂而热烈的眼神。
痛恨交加,明暗相错的眼神。
顾惜朝后退了一大步。
“戚少商,你不该这样,你不该……”
他厉声喝问,到最后已分不清问的究竟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倦淡地抬眼,“大当家,你在主动将把柄送到我手上。”
戚少商大笑起来,笑毕,方道:“彼此彼此,顾公子也一样。”
顾惜朝笑笑,凭桌而坐,仿佛先前种种尽是虚幻。
“我们在赵皇帝的寝宫之上打过架,幽明鬼蜮也都去过了,不差一个金国的皇宫。”
人总有根,任何大树都是从小小新芽长起来的。
完颜明岚的根就在她长大的地方。
戚少商微微颔首,“明日启程。”
顾惜朝蓦地皱了皱眉,轻笑道:“铁手来了!”
戚少商挑挑眉,终于对把铁手独自丢在赵宁那里的行径有些惭愧。
——以铁手的个性,让他伺候这纨绔王爷不如叫他和谁拼命来得痛快。
天外夜云漫卷,小雨下下停停,只有滴滴水声给这寂静的夜添了几许生气。
戚少商大略将所有事情告知铁手,只隐去了和顾惜朝两人后来的对话。
铁手略一沉吟,道:“我明白戚兄的意思,在下一定不负所托,把这几位贵客都‘保护’得妥妥当当。”
顾惜朝忽地想起了什么,身形一震。
“铁捕头,你可记得答应晚晴的第三件事?”
铁手脱口答道:“当然记得。”
他顿了顿,将眼中的忧伤掩去,犹疑地看向顾惜朝。
“晚晴要我护你周全。”
顾惜朝嘴角凝住笑意,冷声道:“那请问铁捕头一句,顾某身受重伤,带着亡妻尸身在穷山恶水间奔逃之时,你在哪里?”
铁手闻言如遭雷击,“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惜朝负手站在窗前,言冷如冰,“我替你答了罢,大当家不曾杀我,却拦不得要借顾某人头扬名的江湖人。那时候,铁捕头想必正接受了诸葛的挽留,料理傅宗书一案后续之事。”
缓和了神色,顾惜朝回身盯上铁手。
“不管是什么理由,铁捕头终究未能向顾某施以援手。既然如此,我身为晚晴的夫君,可否要你另外做一件事?”
铁手眼神一黯,苦笑道:“你知道哪些事我能答应,哪些事不能。”
顾惜朝点头称是,眼帘低垂,轻声道:“我要你,保护好晚晴的坟冢,一辈子。”
“京师郊外山上的那处,并非晚晴安息之地。当日我被人追杀,有人要将她的棺木从地下挖出来,威胁我以命相换……那件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将晚晴移到了远离京师的一处地方。”
一边说着,顾惜朝抬手沾上茶水,在桌面上涂画勾勒。
“铁捕头见多识广,定能看出这是何处,顾某就不再多言。此案了结之后,你尽可前往看她。”
顾惜朝言语依旧冷冷的,铁手却不着痕迹地震了一下。
谁说郎心如铁?不过未到伤心处罢了。
“铁手多谢!”
顾惜朝闻言一怔,“你……不必谢我。”
“那么……你们一路平安。”
此时天色微明,铁手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合画
集市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且不说边关如何风声鹤唳,也不说京师庙堂上众人如何互成犄角针锋相对。
在最底层生活着的人们,依然重复着他们的庸庸碌碌,同时享受着有些人苦求而不得的平平淡淡。
——不管宋地或是金辽辖下的平民百姓,无不如是。
连年征战,苦的是谁?
时近黄昏。
城门处一列一列的士兵,戒备森严。
——无论出城还是进城的百姓都要接受盘查,连挑夫的一条扁担也要检验数次方能通过。
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为的是谁?
随便找一个兵士来问,他定会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两个被全城上下诅咒了一夜的刺客。
就在昨晚,两个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潜进皇宫,偏偏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行迹暴露,得知此事的皇帝怎能不忌惮可能在他睡梦中杀死他的两人?
只要皇帝能睡个安稳觉,谁会去管这些视时间如命,每日付出力气养活自己的百姓呢?
城门口刚刚放进来两个猎户,他们推着的板车上摆着一头杀死不久的野猪。
四下少人,无人注目。
猎户们对视一眼,不照对士兵的说辞把野猪送上酒楼饭馆,也不赶去市上叫卖,只将板车推进一条荒凉的小巷。
天色渐晚,野猪终于被开膛破肚,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中没有血淋淋的内脏,只有两团油纸包而已。
掂了掂手中的逆水寒,戚少商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侧传来一声噗笑,“这剑斩过无数恶人,好歹个个都曾是威压一方的人物,只是这野猪血……逆水寒若有灵,想必也是第一次尝见。”
戚少商无奈地叹了一声,不经意回身望见顾惜朝温润的脸。
——都说农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其实这世上还有一些人打扮成猎户也遮不住光彩和锋芒。
夜深人静。
高墙对戚少商和顾惜朝而言实在算不上障碍。
俯在屋顶死角之上,不一会就看到两队护卫经过,夜风吹过还带来几分酒气汗味。
顾惜朝皱皱眉,随即嘴角勾起一丝笑。
王者惜命,用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殿中那个该庆幸他们今日不是来要他命的。
殿后,楼阁,回廊,竹林,假山。
一路行来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即使昨夜一探已经轻车熟路,即使出色如顾惜朝与戚少商,也没有如此顺利地经历。
他们这一道走得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
风移影动。
假山的阴影将两人的身体罩进一片阴霾。
戚少商满脸凝重。
——杨无邪和无情都没能告诉他假山之后还有些什么。
轻轻拨开野草乱石,露出来的是一个石制棋盘,戚少商暗暗使力,用剑尖拨动几个棋子。
假山应声而开,戚少商早有准备,急急向后一掠。
无声,面前静静的甬道中弥漫着死一般的静。
是他想多了?
戚少商不由咪了咪眼。
正要前行,却发现身前青色一闪。
顾惜朝横臂拦住戚少商,右手微扬,小斧出手。
电光石火之间,银色的小斧钉在甬道地面之上,兀自震动不已。
依然无声!
顾惜朝嘴角胸有成竹的笑意忽地消失了。
——除去戚少商,还没有谁能让他失算至此。
戚少商洒然笑了一下。
即使在黑夜之中,他这一笑就让人想起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顾公子,走吧。主人以棋示下,摆明请君入瓮,今夜,你我不得不入。”
顾惜朝闻言错愕片刻,冷澈的眼顺着戚少商的视线瞥到棋盘。
那白子咄咄逼人,实际已中下埋伏,黑子却深藏不露,只等白子入局,一举歼灭。
果然是请君入瓮。
“这是完颜明岚布置的!”
戚少商挑眉不语,顾惜朝冷冷一笑,“除了她,这里还有谁喜欢将天下人都踩在脚底下?”
大侠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她会留瓮,难道我不能砸碎了它?”
甬道的尽头珠光宝气,惹人犯罪。
只是来到这里的两位似乎对金银财宝都不大有兴趣。
顾惜朝神色一整,敛尽笑容,指向一排堆满卷宗的架子,“戚大当家,你去找那边。”
戚少商一奇,“那你呢?”
顾惜朝玩味地笑笑,随即扫向密室另一边,“昨夜某个大侠手臂被响箭射中,我去给他找找完颜家珍藏的灵丹妙药!”
戚少商心中一动。
若说刚才是动了一动,眼下该是震了。
不是东西太多找不到,而是眼前的景象太过显然。
越过一排架子,正中的墙上方方整整挂着一幅丹青,似乎就等着走近的人一眼看到。
细细端详,还可以看见毛边儿,想必常年有人观赏轻抚。
画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中一丝冷,一丝柔。画者功力精湛,这画却好像少了一部分,戚少商不由蹙紧了眉。
脑中灵光一闪,戚少商忽地想起什么,将身边的画像取出对比。
“倒是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巧合也罢,刻意也罢。
柳小姐的画像裁剪得恰当好处,几乎看不出只是一幅画的半部分。今日与这男子的画像两者合一,才是整个画作。
完颜明岚果然是柳门主的后人。
这个结局未必不好。
金国的公主杀了辽国的皇子,大宋却是不相干的。
饶了一大圈,一夜之间事情变得如此简单,简单得像小孩子的游戏,简单得荒诞。
顾惜朝呢?
戚少商眼前闪过那个青衣单薄的身影,那样孤傲,那样凌厉,那样不甘平凡。
有他在,会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沉默地收起画卷,戚少商心中苦笑。
——他宁愿相信最简单又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