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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之地。
看着眼前这番景色,我突然想起了一幅著名的油画——《死之岛》,作者是十九世纪的瑞士画家勃克林。画面中一座四面被海水包围的孤岛,高高地突出在水面上,到处都是怪石和悬崖绝壁,在几乎令人窒息的阴暗背景下,一艘小船划向岛上,一个白衣男子正静立于船首——他代表着死神。这是勃克林一生中最精彩的,也是最受争议的作品。几年前,当我一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被震撼住了,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审美,深入了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我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了那台一次成像的照相机,对准了眼前的海岸景色。我迅速地按下了快门,连着拍了好几张,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下了大海、礁石,还有悬崖。
照片很快就成像出来了,效果相当不错,我很喜欢。叶萧,我把这几张照片都附在今天的信里了,你注意查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独自在海边散着步,从布满礁石的海岸走到高高的悬崖峭壁上,始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享受过如此的清静了,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是一个能让人好好思考的地方,也是一个能让人发疯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了,海边的风不断地吹乱我的头发,我来到了一片悬崖上,离海面的垂直高度有好几十米。叶萧你还记得吗?我有轻微的恐高症,只要站在高处往下看,就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我站在悬崖上向下看去,只见一片黑色的海水猛烈地拍打着礁石和峭壁,发出浑浊的巨大浪花,听那海浪声,简直就像场重金属的摇滚音乐会。在那一瞬,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几十米下的海水中,正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要把我从悬崖上拖下去。我的脚离崖壁只有几厘米,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幸运的是,我向后倒了下去,重重地坐在岩石上,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远处的悬崖上还有一个人。
我的心里一颤,马上爬起来向那边走去。我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一个高个子的陌生男人,站在一处高高的悬崖上,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画架,手中握着一只笔正在上面画着。
他在画画?
我快步走到了那处悬崖上,但那男人立刻就回过了头来,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又长又乱,下巴上爬满了胡须,两只眼睛异常锐利。
他首先说话了:“你是谁?”
“我叫周旋,住在幽灵客栈。”
“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但我还是克制地回答了:“昨天晚上。”
“怪不得没看到过你。”他的嘴角微微笑了笑,“你好,我也住在客栈里,我叫高凡,平凡的凡。”
“你好。”我指着他身后的画架说:“你是画家?”
“算是吧,一个没有名气的画家。”
我走到了他的画架跟前,画纸上涂着深色的油彩,充满了狂乱的线条,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我轻轻地问:“你在画大海?”
“是的,你不觉得这里的大海很美吗?”
他走到了我的身边说,悬崖上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颇有几分迪克牛仔式的酷样,尤其是他那眺望远方的眼神。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想了想说:“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独特,你非常喜欢吗?”
“是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为了画画?”
“这里是画家的天堂。就像梵高找到了他的阿尔勒,高更找到了他的塔希提岛,而高凡找到了幽灵客栈。”
高凡说话的样子极为自负,似乎已经沉浸在这景色中了。我细细体会着他的话,确实很深刻。这时候,黄昏已经悄然来临了。
叶萧,我必须承认,黄昏时这里的景色确实美极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去吧。”
高凡收起了画架和颜料等各种工具。
“你不画完它吗?”
“这幅画已经画了一个星期了,明天也能接着画。”
他收完了东西以后,便径直向客栈的方向走去。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黑夜的海岸边,急忙跟在高凡的身后。
风越来越大了。
高凡边走边说:“冷了吧?这里晚上可不能随便出来。”
我相信他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闹鬼。”他冷冷地回答。
“鬼?”“你看到那片墓地了吗?”
我嗯了一声。
“总有一些人,死后阴魂不散。”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说的那一套,但我试着问道:“所以,这里才叫幽灵客栈?”
他不置可否地回答:“也许吧。”
高凡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回到了幽灵客栈。夕阳的余晖,正笼罩着这栋黑色的建筑,我的眼睛突然被眩了一下,原来是三楼的窗户上发出几片玻璃的反光。我呆呆地站在大门外,仰着头望着三楼的那扇窗户。
“你怎么了?不进去吗?”高凡冷冷地问道。
“不,没什么。”
我最后看了那窗户一眼,带着心头的一片疑云,走进了幽灵客栈。
大堂里开着一盏惨白的电灯,亮得让我有些晃眼。我揉了揉眼睛才能看清楚,餐桌上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了。丁雨山坐在面向大门的上首,而餐桌的左侧,则坐着今天早上的三个少女,餐桌右侧是清芬和小龙母子俩。但唯独看不到哑巴阿昌那张卡西莫多式的脸。
“就等着你们吃晚饭呢。”丁雨山大声地说,“快坐下啊。”
高凡一声不吭地就坐到了清芬旁边的空位子上。
但我却愣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餐桌的人,心里产生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我的眼前也似乎浮现出了一幅经典画面———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在那惨白惨白的灯光照射下,餐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涂了一层白色的粉,泛出青色的反光。
更要命的是,他们围着餐桌排列的方式,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他们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所有人的眼神都特别地奇怪,又像是一群刽子手等候待宰的犯人,而那餐桌正适合做砧板。
正在我尴尬的时候,突然发现餐桌左侧那三个少女中的水月,向我眨了眨眼睛。我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人气,精神也不再那么紧张了,缓缓地走到餐桌边上,坐在了背对大门的下首空位上。
“很好,我们吃饭吧。”
丁雨山微笑着说了一声。然后我就看到阿昌端着饭菜上来了,几分钟后餐桌就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立刻就激起了我的食欲。我真没想到卡西莫多式脸庞的阿昌,还能烧出这么好的菜。
阿昌放好了全部的饭菜以后,就悄悄地消失了。我向四周张望了几下,总觉得这张餐桌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氛。但面对一桌美味佳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胃,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当我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几乎还没动筷子,只有我嚼着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中不断回响着。我这才感到一阵尴尬,茫然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吃?”
“不,我们在吃。”
丁雨山动了一下筷子说,原来他吃得实在是太慢条斯理了,以至于我根本就没看出来。餐桌上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于“文雅”的进餐方式,而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餐桌上如死一般寂静,而桌上的饭菜则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灭了。
我也只能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而且特别小心不要弄出什么声音来。我不禁问了一句:“幽灵客栈里吃饭一直这么安静吗?”
“这是客栈的传统。”丁雨山轻声地回答了一句。
“客栈的传统?所有住在这里的客人都要遵守客栈的传统吗?”
“不,这纯属自愿。”
我忽然大着胆子问他们:“你们都自愿吗?”
“是的,我们已经习惯了。”
画家高凡回答道。坐在他旁边的清芬也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道:“那客栈还有其他什么传统吗?”
丁雨山回答:“这并不重要,只要你住得久了,就一定会明白的。”
“这说明客栈有着悠久的历史。”高凡补充了一句。
“对,传统总是来自于历史。”我点了点头说,然后我又扫视了这房间一圈,转换了话题:“除了阿昌以外,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在这儿吗?”
没有人回答。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正当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个叫水月的女孩的眼睛。就像昨天半夜里,她和我的目光又撞在了一起,她的眼睛似乎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我明白了,便不再说话了。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
丁雨山在离开前突然问我:“周先生,昨天晚上你没有洗澡吧?”
“没有,这里能洗吗?我倒真想洗上一趟热水澡。”
“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就在后面那扇门里,有热水供应的。”
他指了指大堂后面的一扇木头门,然后就走上了楼梯。
这时候阿昌走了过来,他收拾好了餐桌,然后就悄悄地离开了。大堂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桌上出神。
几分钟以后,我站起来在大堂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镜框上。现在我终于能看清楚了,墙上总共有三个老式的镜框,里面镶嵌着放大的黑白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像,照片非常模糊,仿佛笼罩着一层纱布,也许是时间过于久远的原因吧。奇怪的是,即便看她那模糊的脸部轮廓,我依然可以感到一股难以掩盖的风韵。而她的发式也非常奇特,只有在关于晚清或民初的电视剧里,才能看到这种发式。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比前面一张女子的照片更加模糊,他戴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