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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异常激动,激动得胸脯一起一伏,薄薄的双唇微微颤抖。
“我相信是长耳人雕刻了这些巨像。”我说,“现在,我自己想找人雕个石像,而且我只愿意让长耳人雕。你觉得你能雕吗?”
市长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双唇颤动着。然后,他刷地一声立正,回答说:“一定完成任务,先生,我一定完成。”他接着问道,“你要多大的?”
“啊,中等个儿的,十五到二十英尺高。”
“这样,得有六个人才行。我们兄弟只有四人,不过,另外还有几个母系是长耳人,他们行吗?”
“当然行罗。”
我骑上马去找总督。总督同意暂时解除佩德罗的市长职务,并让他和几个亲属前往拉诺拉拉库雕刻石像。
工程开始前一天,他们要我给长耳人准备一些吃的。定制石像,必须给石匠备饭,这是本岛的风俗。一天过去了,谁也没有来取饭菜。营地上,我们的人一个接一个开始就寝了。在歪倒的巨像旁边的帐篷里,伊冯带着小安奈特最早睡下。不久,除了冈萨罗、卡尔和我三个人坐在做餐室用的帐篷里写东西外,其他帐篷里的灯都灭了。
突然我们听到一种奇怪的、非常轻的哼曲子和唱歌的声音。歌声越来越响,就在营地之内。接着,草地上响起了有节奏的沉重的脚步声。冈萨罗站了起来,一副诧异的样子。卡尔圆睁双目。我则入迷地倾听着。我在波利尼西亚经历了那么多奇异的事情,却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我们拉开帐篷的拉链门,轻轻地走了出去。摄影师穿着睡衣也从他们的帐篷里走了出来,各个帐篷里的灯接二连三地都亮了。
借着从餐室帐篷的防蚊纱里射出的微弱灯光,我们看到一伙驼着背的人坐在营地中心,每个人头上都戴着羽毛状的叶冠。他们用雕刻得十分奇特的战棍敲打地面,还舞动着船桨和石斧。在这伙人旁边,有两个小个子,不住地向其他人鞠躬点头。他们头上罩着象征是鸟人的大型纸面具,面具上有大眼睛和向外突出的长长的鸟喙。其他的人,用脚在地上着拍子,摇摆着身子,唱着歌。然而,同我们眼前能见到的任何东西相比,唱歌的调子都具有更大的催眠作用,因为这种歌声代表消失了的古代世界的直接问候。在浑厚的男声合唱中夹杂着一种刺耳的声音。这个声音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奇怪效果,原来它是这种非尘世的合唱的结束调。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微弱的光线以后,发现这一声音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婆发出来的。
他们都十分严肃,歌声也不断地持续着。但是,当我们中间有一个人从帐篷里提着灯走了出来时,合唱骤然停止,他们都低声说道“不”,用手捂住了脸。灯光消失后,歌唱又开始了。由一个男人领唱,其他的人再一起合唱,那老太婆最后和着唱。这时,我感到自己仿佛突然远离了南太平洋诸岛,音乐里的感情使我回忆起访问新墨西哥普韦布洛印第安人的情况。我们的考古学家们也有同感。
歌唱结束时,我端给他们一盘香肠,这是大管轮拿出来放在餐室帐篷里的。当演唱者站起来,手捧香肠退到暗处时,我发现那两个戴面具的鸟人原来是两个小孩子。
市长端着空盘回来,表情十分严肃,头上还戴着羊齿叶冠。我笑着赞扬他们惊人的表演;然而,他脸上的肌肉却绷得紧紧的。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式,唱的是古代石匠之歌。”他庄重地说,“他们在歌颂自己最伟大的神——阿图阿,为他们即将进行的工作吉祥顺利而祈祷。”
那天晚上,市长表现得有些奇特,那歌声及演唱的全部方式也有些奇怪。我意识到,那不是纯粹为了招待我们而演出的,而是具有一种仪式的性质。自从大约二十年前在法图黑伐的奥衣亚山谷里和老隐士泰特图亚一起生活以来,我在波利尼西亚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波利尼西亚各地居民除了穿上草裙为旅游者表演外,都已放弃了古老的习俗。如果他们演奏或歌唱的话,多少总免不了从别处引入呼拉音乐;假如他们讲故事的话,经常是他们听来的白人写在书中的传说。但是,这一次小小的夜晚仪式却有些特别。很显然,这次仪式并不是为我们举行的,我们只是碰巧才与它有点儿关系,因为我们请他们雕刻石像。
我故意试图与市长及其伙伴们开玩笑,但是不见效果,他们的面孔依然很严肃。他轻轻抓住我的胳膊说,仪式“严肃了一点儿”,因为他们唱的是歌颂上帝的古老歌曲。“因为我们的祖先了解得不多。”他又继续说,“他们以为上帝叫做阿图阿。今天我们懂得多了,但是我们得原谅他们,因为当时没人教给他们今天我们懂得的东西。”
最后,这伙老老少少带着全部舞蹈道具,穿过圣殿广场消失在黑暗中,向着霍图马图阿洞穴走去,准备在那里过夜。
第五部分:长耳人的秘密表演雕刻技术
第二天早晨,我们上了拉诺拉拉库采石场。在那儿,我们见到了市长和另外五个长耳人。他们早到了,正在四处搜集丢弃的旧石斧。在那些突出的岩石面上,几乎到处都是石斧。真有好几百把呢!石斧的样子像尖尖的大犬牙。我们的长耳人朋友,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沿着要着手刻凿的石墙摆了一些石斧,每人身旁放着一葫芦水。市长头戴昨天戴过的羊齿叶编成的叶冠,忙碌地四处奔走,查看是否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然后,他沿石面进行一系列丈量。丈量过程中,他一会儿伸直双臂,一会儿张开手掌。显然,他根据自己的木雕小像,计算出了石像各部位的相对比例。接着,他用石斧在岩石表面上各个不同的地方刻下记号。但是,他并没有接着就干起来,而是彬彬有礼地说,他们要离开一会儿,请我们不要见怪。随后所有的人在一块突出的岩石背后消失了。
不用问,他们正在准备一个新的仪式。我们等在那儿,急切地想看个究竟。没过多久,六个人慢腾腾地走了回来。他们脸上带着刻板的表情,像握短剑那样手握石斧,沿墙排成一行站着。很明显,要进行的仪式已在岩石后举行过了。市长做了一下手势,他们便突然唱起头天唱的石匠之歌,个个举起手臂,按着曲调的节拍击打岩石面。他们的动作和歌声实在古怪有趣。这一回,听不到那个老太婆的和声,但是石斧敲打岩石的铿锵声却代替了她的和声。这一场面是那么吸引人和感染人!我们站在旁边的人全都看呆了。歌手们非常兴奋,他们爽朗地笑着,边唱边干,边干边唱。站在最末端的是位高个老头儿。他一面唱一面干,高兴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扭摆着臀部。他们一下接一下地劈凿,石头碰石头。岩石很坚硬,可是小石斧更为坚硬,岩石只得低头屈服。远处的平地上,人们一定能听到击劈岩石的声音。多么激动人心啊!几个世纪以来,拉诺拉拉库又一次响起了劈凿岩石的当啷声。
歌声消失了,但凿石声却毫不间断地继续着。前人被迫放下的工具和手艺,这六位长耳人又重新拾了起来。石斧向石壁劈下去,几乎只能碰掉少许灰色石屑,并没留下多么明显的痕迹。但是,在原处连击几下,就有点儿成绩了。他们一斧一斧地劈凿着,每隔一段时间,就端起葫芦向劈凿过的石面上泼点儿水。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这一带地方,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听到悬崖上木然不动的巨像群中响着丁丁当当的劈凿声。那天晚上我上床睡觉时,采石场的击石声虽然早已停了下来,但锋利的石斧一起一落劈入岩石的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凿石声仍然在我的耳边回响。那个老太婆曾来这儿取走了一大盘肉和满满一袋面包、奶油、糖。市长和他的朋友们都感到筋疲力尽,早已吃得饱饱的,在霍图·马图阿的洞穴里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采石场的工程继续进行着。长耳人挥斧劈石,汗流浃背。到了第三天,岩壁上巨大石像的轮廓已清晰可见。他们在这片岩石表面上劈凿开几条平行的沟槽;然后横劈槽间的石梗,把它们劈碎去掉。他们劈一会儿,就浇点儿水,并不断地更换石斧,因为斧尖很快就凿钝了。以前的研究人员曾认为:石斧用钝了,石匠就把它扔掉,采石场里之所以遍地都是石斧,原因就在于此。但是,实践证明,这种看法是错误的。石斧用钝了,市长把它拿起来,像手握小棍棒那样握住石斧末端,举斧猛击地上另一把石斧斧头。结果,碎石屑像尖棱的薄片一样四处飞溅。一把新斧头就这样形成了,如同文书削铅笔那么容易。
这一情况告诉我们:采石场里大部分没折断的石斧,都在同一个时间被人使用过,而且每个雕刻匠都一个接一个地使用过好些石斧。雕凿一座石像,并不需要许多石匠。雕凿一座大约十五英尺高的普通石像,只要六个人;二三百个石匠,足以同时雕刻相当数量的石像。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人们能同时雕刻那么多石像的原因。此外,在整个工程全部停顿前,采石场上很多石像的雕刻工作,纯粹是由于技术上的原因才停工的。在某些情况下,石匠雕刻时发现岩石中有巨大的裂缝,于是不得不中途停工;有一种坚如燧石的黑石无法刻凿,结果没等石像雕刻完毕就停工不干了,石像的鼻子或下巴上往往留下一个很大的疣子状的石块。
市长及其助手已经给我们表演了雕刻技术。但是,我们最感兴趣的,是想了解雕刻那样一座石像需要多少日子。根据劳特利奇夫人的计算,总共需要十五天。梅特罗兹也认为,即使做低的估计,也需要十五天。当然啦,在“不太硬的石头”上雕刻时的速度,比人们想像的要快些。他们当然也像我们和许多人那样,错误地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