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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木逐次拿下右边多宝格式橱架上的四个鼓箱。我一一接过
箱子,搁在房间中央。
当妻木从箱子取出四只鼓并排在我面前时,我不禁心花怒
放。因为我觉得「妖鼓」或许藏在这四只鼓之中。
我想,只要对鼓艺懂得一点皮毛的人,应该都知道鼓身与鼓
皮的关系宛若夫妻,原本各不相关,鼓皮有鼓皮的性子,鼓
身有鼓身的性子。这两个性子合二为一,才能打出一个音色
出来,因此即使双方都是名器的鼓身与鼓皮,性子不合的
话,仍是无法打出音色来的。特意贴上调音皮勉强凑合双方
的性子的话,则会发出完全两样的音色,所以眼前既有四只
鼓身与鼓皮,不管其能不能发出声音,总计应有十六种音色
才对。也许鹤原未亡人深知这点,平日练习时都常将鼓身与
鼓皮互相换来换去……
不过,不一会儿我就知道我的猜想过于肤浅。妻木坐到我面
前后,随即这样说明:
「我曾经将这四只鼓的鼓身与鼓皮换来换去,可是都不合,
最后才知道保持原状最好。」
「这四只鼓都是本来的鼓身与鼓皮?」
「是的。」
「四只都会响吗?」
「会。四只都是我舅母引以为傲的鼓。你看,鼓身的模样也
是春樱、夏浪、秋枫、冬雪。在各个季节分别打这四只鼓
时,音色特别好。你打打看。」
「你舅母不会突然回来吗?」
「放心,现在才三点,她都五、六点时才会回来。」
「那么,我就失礼了。」我行个礼,脱下外挂。妻木也坐正
了身子。
我先拿起身边那只刻有松树白雪模样的鼓,依次试打下去。
因为我一反在九段练鼓时的常态,很认真地打出调子,妻木
也纹风不动地听著我的鼓艺。
「这些鼓都很不错。」
我衷心赞赏著鼓,继续打完秋鼓与夏鼓,最后拿起春樱模样
的鼓时,不知为何,胸中竟怦怦地跳。其他鼓的鼓身,漆色
都非常陈旧,只有这个春鼓却像是重漆的。我暗忖,或许是
这只鼓本来的泥金画与季节不合,才请人重新漆上春樱的模
样。那么,这只鼓原来的模样,是不是「万宝纹」?
未打鼓之前,我先问妻木:
「这只鼓是什么时候就有的?」
「我不太清楚。」
「我能不能看一下鼓身?」
「可以。」妻木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松开陈旧泛黄的调音绳,拆开鼓身,瞧了一眼鼓囊内侧,
大吃一惊,喘不过气来。
鼓囊内侧,久能式特有的梅雨模样刨子纹清晰可见,而刨子
纹上,正显露出跟蛇鳞一模一样的刺人眼目的血槠斜木纹
理。我双手彷佛抓住一条真正的蟒蛇一般,抖颤不已,结果
鼓身自我手中掉落。鼓身从我膝上滚落到榻榻米,再滚到坐
在身旁的妻木前,砰一声敲到妻木的膝盖。
「啊、哈、哈、哈、哈、哈!」
妻木突然大声笑出。他好像忍受不住接踵而来的笑意,手贴
在肚子上,扭曲著身子大笑不已,最后竟躺在榻榻米上打滚
著,像个歇斯底里的病患般笑个不停。
「啊、哈、哈、哈、哈!你终于上当了!嘻、嘻、呵、呵、
哈、哈、哈!呵、呵、呵!」
我吓得浑身发抖,牙根咯咯作响。我不知道到底是恐惧还是
可怕,或是气愤使然,只一直凝视著妻木的墨镜发抖,待笑
声逐渐减弱后,我的心境也不可思议地竟跟著镇定下来。只
感到头发好像一根根倒竖起来。
妻木边擦眼泪边逐渐止住笑声。
「啊……真是好笑极了。太好玩了。呵……呵……对不起
啊,音丸……喔,不对,是高林,刚刚是我骗你的。我是想
看看你到底知道多少这只鼓的传说。刚刚我带你到处找这只
鼓,所以你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吧。也万万没想到这儿有
这只鼓是吧……呵……呵……安眠药的事,都是骗你的。老
实说,我每天晚上都跟我舅母在打这只鼓……」
我听后目瞪口呆。茫然望著妻木的脸。
「这样讲可能有点失礼,不过你实在是个很老实的人。而且
也非常清楚这只鼓的传说……」
「那又怎样?」
我突然怒火中烧。人家这么认真在探听妖鼓的下落,他竟当
一场笑话看……。岂知妻木一边擦拭镜片后的眼泪,一边坐
正身子,这回以很认真的态度正式赔罪说: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是想尽可能不让你找到
这个鼓,让你死心,让你远离这个鼓的诅咒。所以才在你没
有任何疑念之下让你接触这个鼓。可是,我的打算完全落空
了。既然你连这个鼓身的木纹理都一清二楚的话,我想,你
一定是听闻了你父亲的遗嘱来的。你是不是想得到这个鼓,
再将它打坏?」
这番话,对我说来真是晴天霹雳……我感到头晕目眩……一
忽儿又感到两腋下冷汗直流,接著手足无力,双肩一垂,两
手支撑在榻榻米上。
「刚刚我一直隐瞒著……」妻木摘下墨镜,嘶哑地说:「
我……就是七年前离家出走的高林……靖二郎……」
「啊!少爷……」
「……」
不知何时,我们俩彼此用力握紧著对方的手。比起实际年龄
来,少爷看起来苍老许多,他那双看似近视眼的眼眸,两串
泪珠簌簌掉落。
「少爷,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一面的……」
我哭倒在少爷膝上。此时,我深深感到那种因身边没有任何
一个骨肉而积存在心底的寂寞,那些迄今为止无以形容的悲
哀,一阵又一阵地涌上我的心头。
少爷将他的双手贴在我的背上,好像也陪我哭了一阵子,然
后断断续续地说:
「你来得好……我很想这样说……可是……我……自从
你……被高林家收养后……就一直很担心。担心你……有天
会找到这儿来……」
我想起父亲的遗嘱。……当你学会打鼓后,自然而然会想追
寻更好的鼓。追寻到最后,一定会被那个妖鼓所迷。……这
句话,让我实际体会到命运这个东西果真无可抵拒。不过,
在我这么想的同时,竟然又觉得滚落在我跟少爷膝前的那个
妖鼓鼓身,只不过是一块常见的木头而已。事后回忆起来,
才感到这种心境实在很不可思议。
过一会儿,少爷自膝上轻轻扶起我,再度仔细瞧著我的脸。
「你现在总算知道一切了吧?」
「知道了……不过有一点……」我擦拭著眼泪:「少爷……
你为什么不带著这只鼓回高林家呢?」
少爷的眉间浮出一股不可言状的心痛神色。
「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我正襟危坐地回答。少爷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么,等你下次来时,我再让你不言自明吧。另外,我会
让你堂皇明正地拥有这只鼓。」
「什么……让我拥有……」
「对。那时,你得亲手捣毁这只鼓,别再让它作祟人间。就
如你祖先代代传下来的遗嘱那般……」
「我亲手……」
「是的。不论在精神上或肉体上,我都已沦落成残兵败将
了。因为受了这只鼓的诅咒……消瘦得这个样子……我无力
破坏这只鼓。」
少爷一边说一边望著已昏暗下来的窗外,最后喃喃自语地
说:
「可能快要回来了,鹤原家的寡妇……」
********
我垂头丧气地跨出鹤原家大门。
有生以来,我从未经历过像今天这样脑袋被搅拌成一团糟的
日子。更做梦也不会想到,世上竟会有这种家存在著。今天
的经历都很怪异,像是梦中情景一样,可是每件事却都比梦
中情景更令人毛骨悚然,也更恐布;更欢欣,又更悲哀。
背弃恩义,舍弃名声,狼吞虎咽著自己的忌辰回礼点心的少
爷……将少爷软禁在自己家中,向外伪称是外甥,视少爷如
女佣般任意驱使的鹤原子爵夫人……以及那间华丽的化妆室
、那间阴郁的病房、皮鞭、「妖鼓」……这是个何等谜样的
世界啊!这是个何等莫名其妙的家庭啊!虽然都是我亲眼目
睹的事实,却又是那般令人难以置信……
想著想著,我突然察觉怀中有点鼓胀。低头一看,胸口正露
出刚刚在玄关前告辞之际,少爷塞给我的那捆点心盒碎木
条。我掏出怀中的碎木条,正思忖著不知该丢弃在何处时,
头一抬,才发现差点与一个低著头迎面而来的妇人相撞,心
一惊,赶忙止步。
对方也止步抬起头。
那是个看上去有二十四、五岁左右,肌肤白晰,风度高雅的
妇人。头发挽成大大一个时髦的发型。身上穿著黑色的和服
礼服,白色的外挂,类似舞台上演戏剧的女人,打扮得很艳
丽。她手中好像捧著什么东西,但我当时没注意到。
我记得,这时我只无意识地向她欠个身。那个妇人也文雅地
回我一个礼,然后两人擦身而过。此时,一阵淡雅的芳香,
拂过我的脸颊,不露痕迹地渗入我的心胸深处。
我压抑著想回头再望她一眼的渴望,直往前行,走得额头冒
出汗珠来。好不容易才走至笄桥桥畔时,左手方的坡道上冷
不防冲过来一辆人力车与我擦身而过。我顺势回头望了一
眼。
岂知,竟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捧著一个紫色的四角巾包袱,
伫立在鹤原家前的木桥上。白晰的脸庞,正望向我。
我逃窜般地赶紧拐进小巷里。
********
音丸久弥:
请原谅我前些天照顾不周。
因为受到那个鼓的魔力所蛊惑,我身心俱已腐败,结果沦为
你日前目睹的那般有气无力的废人。不过,我想,你一定还
信任著在我那腐败驱体的核心,仍残留有一丁点还未完全烂
掉的东西吧。我也深信你会如此想,才提笔写下这封信。
我有个请求,能不能请你在二十六日下午五点整,再度光临
鹤原家?若是当天你不方便,二十六日以后哪一天都行,请
你定一个日期。时间最好仍是下午五点整。
等你再度光临时,我可以保证妖鼓可成为你的所有物。另
外,你也可以通晓其他你仍不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当然跟音
丸家与鹤原家自古以来就存在的重大关系有关,对你来说,
也一定是个非常出乎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