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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这个消息。门生们虽都不高兴,却也勉勉强强称呼我为少
爷。
可是,我却失望透顶。……难道还是得当个鼓师吗?难道我
这一生,都得过著每天讨好那些笨手笨脚的门生们的日子
吗?……光是这点,就够我烦的。
……你绝对不能辜负老师傅的大恩……这是父亲生前时常挂
在嘴上的叨念,我开始有点怨恨父亲这句话。同时也感到似
乎能理解少爷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原因了,我对少爷那份眷
恋,也不由自主地逐日加深。不过,想见少爷一面的愿望,
比想瞥一眼「妖鼓」的欲望,恐怕更是个无法实现的幻想。
当了少爷后,我依旧越吃越肥,也依旧每天砰咚砰咚打著
鼓。
然后,大正十一年……我二十一岁那年的春天终于来临了。
三月中旬有一天下午,老师傅叫我到房里,递给我一个用皱
绸四角巾包裹著的方形东西:
「把这个送到鹤原家去。」
听到鹤原家,我马上联想到那个「妖鼓」,情不自禁欢眉喜
眼地望著老师傅。老师傅也目不转睛地望著我一会儿,再眨
巴著双眼说:
「小心别让人知道。鹤原家在笄町的神道本局的斜对面。四
周围有枞树,是一栋没有门牌也没有名牌的房子。」
我戴著一顶鸭舌帽,身上穿著藏青地碎白花纹和服,脚上是
灯心绒布袜,再披上黑色长斗蓬,套上木屐,双手平捧著像
是点心类的包裹,步出高林家。
麻布笄町的神道本局内的樱花,在阴霾的上空白花花跃动
著。斜对面有栋被枞树丛笼罩著的阴森平房。高耸的水泥墙
上,丝柏制的玄关门上,都不见门牌或名牌,门灯的圆形毛
玻璃上也没有任何标明。我心想大概正是这家,渡过家前架
在沟川上不及两公尺宽的木桥。
拉开玄关的格子门叫人后,即有个穿著藏青地碎白花纹和服
、骨瘦如柴,看上去比我年长一、二岁的书生,静悄悄地拉
开纸糊门,跪坐在玄关前行礼。他头发油亮地中分为二,脸
上戴著一副很大的墨镜。
「请问这是不是鹤原家……我是九段的高林家的人……师傅
叫我送这个来……」
我递出用四角巾包裹著的点心盒。
书生接过后,瞄了我一眼,就在我眼前打开四角巾,取出一
个用奉书纸(译注:最高级的和纸,用来包装庆吊仪式的回
礼)包著的薄杉木板盒,奉书纸上系著黑色的礼品绳,上面
还有一张一寸宽的纸条,端正写著「妙音院高誉靖安居
士……七周年忌」。
我有点奇怪。原来这是少爷满七周年忌的回礼,我一直没察
觉就送过来了。可是少爷的葬仪只请了几个自己人草草了
事,一些外人门生都不知道此事,怎么老师傅特地这么做?
难道鹤原未亡人多管闲事送奠仪过来了?我呆呆地望著盒子
满头思绪,那个书生也拿著戒名(译注:僧侣为死者取的名
字,又名法号)纸张,脸色发青地反覆读著内容。看上去好
像怪怪的。
之后那个书生露出一个很奇特的笑容,望著我说:
「真是辛苦你了……要不要上来坐坐……现在家里只有我一
个人在……」
那声音很幽静,隐含著女人的魅力。我有点犹豫。一方面有
种千万不能上去的警觉,另一方面又感到非常想上去,就在
我伫立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时,那书生捧著盒子,站起身前
又迟疑地开口:
「……好不好……再说……我想请求你……一件小事……」
我终于下定决心脱了木屐。书生带我进入玄关旁一间没有壁
橱,看似原本是客厅的房内。进房一看,只见八席大的房间
到处是报纸、小说、杂志、柳条箱什么的,房间中央有个陶
制的大火炉,上面搁著一个铁瓶,那四周勉强有空位可坐。
书生推开搁了一地的茶具,从里房拿出座垫搁在我面前,自
我介绍说:
「我叫妻木,是鹤原的外甥子。」
我心中暗忖,原来传闻中所说的正是此人,于是重新向他行
个礼。这个妻木举动看似非常温柔,却在我面前把薄杉木板
盒一把拉过来,粗暴地拆掉礼品绳。我愣愣地望著他,只见
他又打开盒子,取出一个豆馅饼,抛进口里后才将盒子推向
我:
「要不要吃?」
我有点吃惊。不过稍后,我察觉妻木的嘴角溃烂得像豆腐般
时,才恍然大悟。这个妻木,一定是有甜瘾,终日时常这样
滥吃甜的东西,把胃搞坏了。而且大概是想把我也牵扯进
去,才特地请我进房的。他刚刚说的请求一定也是这个意
思,想到此,我突然感到跟这个青年之间彷佛已没有隔膜,
就不客气地伸出手拿豆馅饼。
然而这个妻木的粗暴吃相,真教我看得目瞪口呆。最初的四
、五个饼,像在跟我比赛一般,争先恐后抢著吃,后来竟成
了我还只吃了三个时,他已狼吞虎咽了四、五个。眨眼间,
就吃掉大半箱的豆馅饼。
我终于认输,停下来喝了一杯茶。妻木又吃了两个后,才从
身后的一堆书籍之间抽出一张旧报纸,把盒子里剩下的二十
多个豆馅饼,倒在报纸中,再卷起报纸包起来,藏到书籍堆
最里头。之后,再拿起木盒子用力压成碎条,再将戒名与木
碎条包在奉书纸中,最后用礼品绳捆绑成一团。
「对不起……」妻木将那捆木条放在我面前:「请你在归途
时,帮我把这个丢掉好不好?」
妻木看我微笑著收下木条,脸上洋溢著小孩般的欢欣。接著
再用很客气的语调说:
「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你能不能不要向贵府的师傅报告
这件事?」
我差点笑出声来。
「好,好,别担心,我还想请你不要向我师傅提起这件事
呢。」
「谢谢,谢谢,我死后也不会忘掉你这个大恩的。」
妻木一边说,一边又突然双手伏地,把头贴在榻榻米上。
那个样子既过份谦恭又有点小题大做,我不禁又感到很不自
在。听说鹤原子爵是发疯而死,这个青年看起来也怪怪的。
或许,这个青年也受到「妖鼓」的诅咒了。
当我这样想著时,胸中同时也萌生一股非常想看「妖鼓」一
眼的欲望。而且又觉得现在正是目睹「妖鼓」的千载难逢之
机。
「如果向这个人拜托,也许他会拿出来让我看一眼。现在正
是好机会。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再说,以后也不知道哪时
才能再来拜访鹤原家。」
我心中这样盘算著,可是又同时感到很恐惧也有点内咎,正
在打不定主意时,抬脸望向妻木。凑巧他也正透过墨镜目不
转睛地在望著我。然后,嘴角无缘无故地浮出一个微笑。我
被他的笑容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听说这个家里有个妖鼓……」
妻木的笑容霍地消失了。我鼓起勇气再说: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偷偷让我瞧一眼那个妖鼓……」
「……」
妻木无言地凝视著我一会儿,最后再以比先前更幽静的语调
说:
「不要看比较好。那个鼓跟本不好玩……因为那个鼓有个传
说,所以有些喜爱鼓的人就想看看……」
「是吗?」我失望地回答。心中想,像你这种嫩书生怎么懂
得妖鼓的价值……可是妻木又以安慰的口气,并煞有介事地
说:
「那个传说只是个迷信。那个鼓的第一代主人叫绫姬,所以
大家才联想到谣曲中的那首“绫鼓”和能乐中的“妖面”,
搞在一起捏造了那个传说而已。其实那只是个无根无据的谣
言而已。」
「不过我听说那不是谣言。」
「是谣言。那个鼓是往昔一个身份很高的公主,在轿嫁时一
起带去的嫁妆,那只是个装饰品。因为打不出鼓声,所以大
家才感到很奇异就造谣出那种……」
我听到这里,沉稳地微笑著制止妻木继续讲下去。
「等一下……我知道这个说法。那是鹤原家夫人被一个制鼓
手艺工骗的。那个手艺工是为了鹤原家著想,才这样骗夫人
的。他说过,那个鼓其实是个很珍贵的鼓……」
我还未说完,妻木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怕,吓得我只能闭
口。他双眉倒竖著,而且颤动不已。嘴巴松弛地张开著,里
头那还黏著豆馅的舌头,也无力地下垂著。
我像被泼了一桶冷水,浑身寒毛凛凛。不行。这个青年果然
不正常。而且一定是被妖鼓诅咒的那种不正常。我怎么脱口
说出那种重大的机密呢……我一边暗叫不妙,一边望著他。
不过,妻木的变化只持续了一会儿,他很快就恢复原先那种
冷淡、苍白、稳静的表情,同时从鼻孔发出一口很长的、打
著哆唆的叹气。接著紧闭著双眼与嘴唇,抱著胳膊,陷入沉
思中。一阵子过后,才睁开眼,语音清淅地说:
「好,就让你看看。」
「真的?真要给我看?」我不禁坐正了姿势。
「不过,今天不行。」
「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好的……什么都可以问。」
「你是不是本来姓音丸?」
我忘了当时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我只记
得,我睁大著双眼直直望著妻木,彷佛要将他望穿一样,好
不容易才微微点了个头。再结结巴巴地问:
「……你……怎么……」
妻木深深首肯著,再无精打采地说:
「没办法,我就老实说了。这是我从你们家少爷那儿听来
的,我本来是向你们家少爷学鼓的……」
我不由得咽下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等著妻木的下言。
「……少爷是从我舅母那儿听到有关这个鼓的事。舅母问少
爷说,有个鼓工艺人向她说,这个鼓只是个装饰鼓,不会发
出声音,是真的假的。少爷回她说,这个得打打看才知道,
改天让他看看……这是七年前的事,也正是在今天发生
的……少爷特地亲自造访这个家,而且打了那个鼓。打过
后,他虽然离开了这里,却好像就没回九段自己的家了。」
「少爷还活在这世上吗?」
我追问著。妻木无语地点点头。再幽幽地说:
「……他被这个鼓诅咒了……现在活得跟僵尸一样……他深
深羞愧于自己现在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