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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将近申时的时候(快到下午三点的时间),张问陶带着陈文伟、钱博堂匆匆赶到。
当地知县尤焕可早在庄园外五里地处就候着了,见了张问陶,急忙上前递了手板,施礼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张问陶笑道:“何必远迎。”又见尤焕可身边还有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官员,穿着八蟒五爪袍,套鸬鹚补服,头戴白涅玻璃顶子,是个六品官员,却是面生的很。
张问陶问道:“这位是?”
那年轻官员走上前来行个礼道:“下官常柘松,顺天府大兴县知县,是这个庄园的主人。今年三月丁父忧在家,因身体一直不好,尚未来得及拜见大人。”
“不是说刚刚死去的中年人姜兰是这个庄园的主人么?怎么又有了第二家主人。”
“回大人的话。这个庄园原来是先父一直经营着。先父早在前几年就立了遗嘱,要将庄园的五分之一分给管家姜兰。今年先父突然病亡,便按着遗嘱将庄园西北边的一块分给了他,所以就有了两个庄园。”
“原来如此,出事的古宅就在姜兰的庄园么?”
“正是。”
“姜家怎么没有来人啊?”
“姜兰的儿子去省府准备秋试,妻子姜成氏悲伤过度不能来迎,还望大人恕罪。”
“伤亲悲故,人之常情!无可责备!走,先去出事的老宅那里看看。”
“大人远行而至,天气酷热,鞍马劳顿,请先到我府上歇息一下,再去查案不迟。”
“不妨,你在前面带路。”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一丝儿风都没有,阳光如箭般射下来,到处都明晃晃的发着炽热的光。那座孤零零偏在庄园一隅的灰色古宅也如刚煺了火的砖窑一般,向外发着热气。
尤焕可已经命人在姜兰的尸体上搭了凉棚,但仅过了几个时辰尸臭仍是弥漫了出来。一大群苍蝇兴奋的围着尸体打转,两个衙役拿着长柄大扇驱赶着它们。
张问陶走过去,俯身而视。只见死者喉、胸、腹部分别插着三把短箭。
常柘松道:“昨日发案不久,我就让人将这个院子围起了。如果屋中有人,现在一定还在里边。”
“不用了,屋中并无凶手。姜兰是被设在屋内的机关杀死的。”
常柘松惊讶道:“是么?大人怎么知道?”
“你看,短箭之上有明显的锈迹,只有长久设置而没有发动的机关才会留下这种锈迹。如果真有凶手的话,谁会使用生了锈的武器?还有,每支箭的尾部都有几处轻微的卡合痕迹,这是机关暗器共有的特征!”
张问陶说罢站起身来。一个衙役端过水盆,张问陶净了手,问常柘松道:“你可知道这间屋子的来历?以前有没有人进过这里?”
“我在外求学做官已经有七八年了。而这座庄园却是先父五年前方买下的,所以并不知道其中的事情。在我住在庄园的有限的日子里,并未见有人进过这里。而且,先父的遗嘱中曾经特别提到,不许任何人进入此屋。”
“这倒是有些奇怪。看来老管家姜兰是违背了先主人的遗愿才遭此横祸。这间古屋之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你查过这所院子周围么?可找到陌生人的脚印和痕迹?”
“这个--当时下官一时着急,便派了庄丁将屋子围住。恐怕现在宅子周围已经有上千脚印了。”常柘松尴尬道。
张问陶怀疑的看了看他道:“你也是做过县官、审过案子的,怎会做出这种破坏现场的糊涂事?”说罢,却又将话锋一转,说道:“常老弟,你能给我一头牛么?”
常柘松如坠云中,摸不着头脑,结结巴巴问道:“张大人,您,您是说,要一头牛?”
“这间屋子阴气太重,需杀一头牛血祭一下。不知你可舍得?”
“大人为了这个案子,不辞劳苦,远道而来。杀一头牛又算得了什么?大人稍等,我命人取来就是。”
钱博堂知道张问陶一向不信鬼神,不知此举为何,待常柘松转过身去吩咐仆人准备牛时,悄悄问张问陶道:“老师,真是要杀一头牛么?此时不过申牌时分,阳气正盛,哪里来的鬼?”
张问陶一笑道:“你不要着急,一会儿便可知道。”
过了不多时,已有一个庄丁将一头大牯牛牵到。
张问陶命人将姜兰的尸体先盛殓了,然后对陈文伟道:“你将这头牛赶到屋子中去,可要小心,屋内可能还有机关。”又对众人道:“大家离开此屋三十步外,不要站在正对门口的位置。”
众人依言站罢,只见陈文伟掏出刀来在牛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刀,嘴里道:“麻烦你去探个路。”这牛疼的哞的喊了一声,撒开四蹄直朝着屋内冲去。
那牛方冲进去,只听里边先是架倒桌翻之声,接着便是一阵嗖嗖嗖的发箭之声。那牛在屋内中了箭,更是晕了头,横冲直撞,不肯停歇。直闹了半个时辰,里边方才静了下来。
众人都听的心惊,忘记了炎热,都将手中的摇扇停了,僵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陈文伟听里边没了动静,对张问陶道:“大人,我先进去探探路!”说罢,拎了刀走进去。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走出来道:“没事了。再进几个人来搜一搜屋子。王捕头,你带几个人进来。”
王捕头带着几个衙役,也一人拿一把朴刀,走进老宅。
只过了一会儿,就听里边又有几声凄惨的叫声。
尤焕可听的身子一抖道:“又怎么了?”
钱博堂却十分好奇,凑到门口向里边张望,冷不防陈文伟刀挑着一个活物出来,把钱博堂吓了一跳,他往旁边一躲,惊道:“什么东西?”
陈文伟哈哈笑道:“吓着你了吧,你见过这么大的老鼠么?”
几个人望去,只见刀尖上挑着一只比猫还大的老鼠,肥嘟嘟、黑漆漆的,样子十分凶狠,一边在刀尖上扭动着,一边张着牙在空中乱咬。
钱博堂呸的一声道:“陈兄,你还有心思开这个玩笑啊。”
尤焕可也道:“这么大的老鼠,还真是少见。俗话说,鼠大成精,可别真成精了。”
陈文伟道:“也说不定已经成精了。你们看它的牙。”
说罢,他将那只大鼠挑的高高的。在阳光下,大家清楚的看到。那只大鼠的两颗大牙闪着金色的光茫,十分的耀眼醒目。
“金牙!”张问陶、尤焕可、钱博堂和常柘松都异口同声的叫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常柘松惊问道。
钱博堂道:“老鼠长了金牙?别不是真成精了!”
尤焕可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口里道:“有意思,有意思。”
张问陶走过去,细细看了那长金牙的老鼠好一会儿才道:“不是就这么一只吧。”
正说着,王捕头也挑着一只大鼠出来道:“又一只金牙老鼠。”
张问陶道:“看来这个屋中藏着宝啊。大多都是金器,所以成了这些大鼠的磨牙之物。”
几个人恍然大悟,尤焕可笑道:“原来是老鼠用金子磨牙啊。可谓天下最富之鼠了。”
钱博堂也笑道:“我还听说食尸之鼠,体形容易长的硕大,难道里边还藏着古尸不成?”
陈文伟皱着眉头道:“里边的确有股怪味。”
张问陶对众人道:“一定有暗道或暗室藏着什么东西。咱们进去查查。”
大清神断三十六
一进入这个老宅,果然闻到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但又和尸臭不同。房屋虽然年久失修,但看得出来十分坚固,墙灰早已脱落,露出青石大砖和白色的沙浆。近两丈高的房顶已掉了顶棚,几只老鼠在梁上边穿梭嘶叫着。
光线从窗隙间射了进来,打出数道强烈的小光柱,青砖铺就的地面,满是碎木破瓷。到处都是倾倒的家具桌椅,还有一支支或射在屋墙、或射在家具,或跌落在地的短箭。那头倒霉的大牯牛竟然还没有死,身上扎着几十支乱箭,倒卧在一滩血泊中喘着粗气。一大群苍蝇密密的布在牯牛的伤口和血泊中。
这样的场面让人看了十分的压抑和恐怖,张问陶、陈文伟、钱博堂、常柘松和尤焕可五个人都是做过知县的,审过各种血腥案子。但常柘松和尤焕可两个人却不由得闭了一会儿眼睛。
“用你们的刀背敲击屋墙和地面,一定要找到密道。”张问陶命道。
十几个人开始敲击起来,咚咚咚,哐哐哐。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间阴郁而炎热的屋中,让人感觉格外的烦乱。
敲了一会儿,张问陶突然道:“停。”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只有苍蝇的嗡嗡声。
张问陶指着一个衙役道:“你再敲几声。”那衙役敲了几声,张问陶摇摇头道:“不是。”他又指着旁边一个衙役道:“你敲!”那衙役也敲了几下。张问陶又道:“亦不是。”他的手指一偏,指着再一旁的王捕头道:“王捕头,你敲敲看。”王捕头方敲了几下,张问陶道:“就是这里了。别的地方是砖石声,只有敲这里是木头的声音。”
王捕头点点头,用刀向那处猛劈了一刀,嗡的一声,刀刃被嵌在木头中。
“果然是个木门。”陈文伟道。
王捕头拨出刀,和陈文伟一起,一边敲击一边用刀刻画出暗门的大致形状。
钱博堂自语道:“一定有个开门的机关。”
张问陶道:“不必了,要开这个门也容易。”他回头看了看常柘松。
常柘松笑道:“不是又要借牛吧。”
“正是要借一头牛。”
常柘松道:“这个容易。”随即吩咐家人再牵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