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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大骇:“再过一里河水就湍急起来,那油桶顺流飘到龙船旁,辽人又用火矢,就要酿成大灾!”急中生智,看向守卫士兵搭建的帐篷,戚少商心中一动:“赫连,红泪,快去拆了那帐篷,撕碎结成长绳,横拉在河面拦住那些木桶,只抵挡得住片刻也好!”
话毕,一只白隼从空中俯冲而下,戚少商一惊,抬手接那隼,见隼腿上绑着一只小竹筒,忙打开,抽出两封短笺。
展开第一封,竟然是蔡京的亲笔书信,信中所言便是今日以烟花为号的谋杀。戚少商正生疑传信者何人,忙又展开另一封信。信上寥寥几言不曾署名,可那字体戚少商辨得分明:
“戚少商。清油黄水汤,配上火的滋味如何?“
“顾惜朝!”戚少商愤怒中将顾惜朝的信撕得粉碎:“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忍耐的限度!”
忙将蔡京地信折好,用小竹筒重新装好放在贴身的衣袋里,戚少商驭了黑风向岸边赶去。下了马一纵身跳入冰冷的海水,奋力向着火的楼船游去。
息红泪将撕碎的帐篷结起长绳,赫连春水拉了绳的一端,踩了两只漂来的木桶,借力跃到黄河另一边,两人拉住长绳,木筒陆续漂了过来,被绳子截住。河水湍急,息红泪咬紧牙关拉住自己这边的绳端。木筒带着河水的冲力像脱缰的马匹,意欲挣脱阻拦。
“啊!”息红泪惊叫一声,绳子猝然从手中滑开。赫连在对岸大叫:“红泪小心!”木桶得了一时的放松,被河水推拥着向前飘去。突然一只手紧紧捉住了将要滑脱到河中的绳端,一个挣力,绳子复又伸直,众木桶有惊无险地再次被拦住。
赫连大声嗔道:“你们怎么才来!”
息红泪一转身,两大名捕,邪魔无阻地立在身后,赵琰佾策马跟过来,微笑道:“让你们久等了,劫刑部的大牢不如想象中的容易。”
铁手拉住绳子道:“戚兄何在!?”息红泪忙道:“已去楼船上救驾!”
追命看着火光四射,喊杀声震天的渤海口道:“我且去助戚大哥一臂!”
绳子不胜水力,突然断开。
木桶争先顺流而下。铁手扔掉断绳,道:“快去救船上的人!”
戚少商顺着船梯爬上了楼船船艉,一箭火矢擦肩而过,忙掏出逆水寒挡箭,火势蔓延得危急,徽宗和童贯以及护驾侍卫被火舌逼压至船中心动弹不得,船上的楼阁如果坍塌,众人必将葬身火海。
眼前是火焰跃动,像一面帘子,不时有一两支箭穿过火帘射来。戚少商手臂上不慎中了一箭。咬牙拔下箭头,火舌在这片刻又舔得更凶了。
戚少商将着火的栏杆劈倒,栏杆坠入海中,前面便出了一条狭窄的可行道,纵步赶过去,戚少商挥手赶开眼前的浓烟,看到一身金袍,忙伸手一把拉住。徽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拉惊得大呼,定睛看到是戚少商又大喜过望:“神龙捕头!快救朕!”戚少商来不及礼数,拉过徽宗护在身后,跨过甲板上几具烧焦的尸体便走。童贯在身后颤抖道:“也救救老臣!”戚少商不耐地喊道:“你且跟过来便是!”
到了船艉,戚少商扶住抖抖索索的徽宗下船梯。突然看到水面飘过一只木桶。燃烧的舷栏突然断裂坠了下去,正落在木桶上,轰然一道火光和着巨大的爆炸声,木筒炸裂开,清油立刻流泻在楼船周围,火舌立刻蔓延包围了楼船。徽宗惊恐万状;大呼:“如之奈何!教朕如之奈何!!”戚少商皱眉,心下也没了主意。
一只银色的四爪钩钩住了船舷,粗长的棕绳像一条生命线延续到数丈开外的一艘中船上,追名立在铁手一旁,放力喊道:“戚兄,快滑下来!”另一只四爪钩也定在了船舷上,这一边连着的船上坐着无情和追命。
戚少商绝地逢生,忙将腰间的牛皮束袍带解下,吊在棕绳上。用未伤的手紧捉住袍带,对徽宗道:“请圣上紧捉在下!切不可松手!”徽宗硬着头皮死死抱住戚少商。
两人的重量使戚少商疲于支撑,手中一滑,二人坠了下去。
铁手猛力拽断棕绳,作用鞭状,绳身若灵巧的蛇身缠上戚少商腰间。见状铁手又稍加力一拉棕绳,戚少商借力在空中飞腾数步,终于携徽宗滑到了船上。那徽宗仰面朝天倒在甲板上,惊魂未定。
童贯全然忘了自己身处险境,跳着脚指向冷血和无情咆哮道:“大胆!你等居然越狱而出!”
冷血睨了童贯一眼,举剑道:“童贯你再不下来,我就切断绳子。”
童贯忙抱住绳子大叫:“不要切!”
冷血凌然收了剑,不屑地看着狼狈不堪,沿着绳索滑下来的童贯。
船上生还的人都已脱险,两艘船迅速挥桨离开。行了不过数里,辽兵发现了脱走的船立刻追赶放箭,幸得辽船笨重而逆风,一时半刻不曾追赶上来。
入了海面的木筒顺流向辽人的船漂近,中了辽人的火矢,顷刻间爆炸,油不断流向辽船,火势里便蔓延过去。
霎时间辽人便开始鬼哭狼嚎。新的木桶不断顺水漂向辽船,触了海面浮油上的火焰便爆炸燃烧。后面紧追过来的辽船逆了风,火势顺势舔噬着辽船的船体。一些辽兵不堪忍受焚船时的高热,不顾船下的海面也是一片浮了清油的火海,身上带了燃烧着的火焰纵身跳下,顷刻又毙命。
气浪将海水掀起数米之高,浪头几乎打翻了刚逃离火海的两条中船。烧溺而死的辽兵尸体浮在海面,同之前战死的御林军一起随波逐流,越聚越多。
戚少商疲惫地坐在船上,看着辽人出乎预料间就被火焰吞噬的十几艘船,以及海面那些触目惊心的尸身,心里不知该谢还是该怨,那个自己说要“再见不见”的人。
掏出方才贴身带着的小竹筒,戚少商将筒里的信呈给徽宗。徽宗看毕面如死灰,切齿道:“蔡京!汝居然要害朕!”
转面看到童贯,迁怒道:“若不是你押了六扇门的列为捕头,朕何需受此惊吓!”
童贯见阵势不对,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冤枉:“老臣也是被那蔡京逼迫唆使才不得不让列位神捕受了牢狱之灾!皇上赎罪!”
追命小声道:“落井下石,推得干净!”
蔡京施施然在相府中更衣。突然探子闯了进来:“大……大人!追名、冷血、铁手、无情越出刑部大狱,救驾而归!”
蔡京心下大骇,手中的锦衣倏然落地。
两天后。八月廿三。
在“海上盟誓”的故事被京城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用数种版本传扬得妇孺皆知之际,当朝重臣蔡京被贬去右相之职,戴枷流放至黎州。其子蔡攸见风使舵,非但不为其父求得宽恕,反而归附至童贯党羽之下。蔡京众叛亲离,在京城百姓的唾骂声中被监军押离东京。此后死在流放的途中。
六扇门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追命与水芙蓉时常争吵斗气的声音快掀翻了屋顶。铁手婉拒了无情的挽留和追命的耍赖纠缠,再一次离开了六扇门,游历四方。戚少商又回到六扇门中一方属于自己的屋里。每日白天务公,晚上或是被追命寻去酒肆痛饮,或是同冷血静静手语对弈,再或是,坐在那把靠窗的椅子上,从怀中掏出被海水浸湿后又细心翻晒晾干的《七略》翻看。
心中空空。觉得少了什么……对了,已经有多日未见到那个张放不羁,谈笑间神采飞扬,总喜欢挑着眉看人的书生。
顾惜朝。你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我恐怕要食言了。那日所说的再见不见,戚少商做不到。
合上《七略》,戚少商看着那淡淡的蓝色书封出神。突然听得一阵敲门声,忙放了书起身开门,赵琰佾微然一笑,道:“戚大侠。琰佾来向你辞行。”
戚少商猛然一震:“公子要去哪里?”
赵琰佾道:“我本就是流离之人,居无定所,形单影只贯了。和你们相处这般长久已然觉得奢侈。如今事情似乎尘埃落定,在下也该告辞了。”
戚少商没来由觉得寂寥:“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公子想要走戚某自然不能强留。然而,戚少商心下已经当公子是生死兄弟,有些不舍。”
赵琰佾看着戚少商失落的神情,心中一紧,缓然道:“戚大侠。你可记得当初琰佾为何追随你?”
戚少商认真地点头。
赵琰佾笑笑:“我不是圣人。我跟随你自然有想要的东西——我曾经信心满满地告诉自己有胜算能排除所有人,成为你身边独一无二的人。但是,经过了这么久我才明白,我想要的是水中月镜中花。在你心中一旦认定的事,就难以更改。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一开始,你就认定我是你的生死兄弟。”
戚少商有些歉然地看着赵琰佾,赵琰佾笑笑:“我想,我也许无法等下去。与其等一个不可能爱自己的人,我宁愿去寻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请原谅我的随性。”
戚少商释然一笑,诚然道:“能让公子帮助戚某这个不相干的人如此多,戚少商心中已觉亏欠。戚某是个不懂风情的草莽,自感实在配不上公子。”
赵琰佾笑起来:“戚大侠何出此言,折煞琰佾了!”笑罢,赵琰佾眼中莹光点点,道:“戚大侠,江湖之大,我们有缘自会重逢。你和顾公子,也是一样。琰佾就此别过。”说完粲然一笑,转身离开。
飒然的背影,和天仪甚是相似。戚少商心口淡淡散溢着些许苦味。此生,究竟还要辜负多少人?戚少商……你何德何能。
22 衷言出,怎奈重诺空错落。此间只应,众里寻他。
入夜的汴凉河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戚少商独自走上汴桥,怅然若失。
三个身着供奉局官服的军健醉醺醺地上桥横冲直撞,满桥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一个儒雅书生不慎和一军健撞了满怀,那军健口中秽骂,伸手扯住书生的衣领,还不及拳脚侮辱一番,只觉得天地翻了个个儿,倒插葱般跌入汴河里。
戚少商听到前方嘈乱,强打精神;上前欲探个究竟,却见两个供奉局的军健被扔下了桥,围观的百姓都拍手称快。那书生超众人一抱拳;转身拨开人群,正和戚少商照面相遇。
“这不是戚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