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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柔不住点头。
桌上地下都铺满设计图样、布样、小块大理石、木方……
“还喜欢吗?”
“小妹,你有天份。”
两人坐下,她请坤柔喝咖啡。
她凝视坤柔,“原来你就是王医生。”
坤柔不由得笑起来,“是,我是王医生。”
“老二倾心的就是你。”
坤柔一怔,眼睛看到别处去。
“我们一家尤其是父母真得感激你,老二一直吊儿郎当,价值观与一般人大异,卖咖啡圈饼倒还罢了。上月居然表示要驾船出公海,那是多么凶险的事,听说由你劝他,我妈才睡得着觉。”
没有呀。
“你不愿随他出发,他一个人疯不起来。”
坤柔想到一件事,“有一日极早,你们三兄妹可有将船驶往东沙群岛?”
“是东沙群岛,陪大哥去看地盘。”
原来如此。
“现在他与大哥合做餐厅,大家都放心,谢谢你王医生。”
“不关我事——”
“你十分谦和易相处,爸妈一定喜欢你。”
这时何湖东探头进来,“小妹你说些什么?”
“我在说世上最名贵咖啡都原来由爪哇一种猿猫的消化系统排泄出来。”
“我的天。”
坤柔点点头,“整幢房子似沙漠绿洲。”
小何听到赞美笑起来。
“你若打算开私人诊所,四楼可以租一部分给你。”
何小妹也这么讲。
“多方便,你可顺便在何家店吃早餐。”
他陪她走上四楼。
“我就住这里。”
他推开门。
“轻舟呢。”
“举行过家庭会议,在母亲恳求下,已经出售。”
四楼已经装修妥当,一看就知是小妹杰作,大量利用原木,大方简洁,与她大红办公室不一样。
“她是我见过最有创意的装修师。”
“小妹在业内颇有名气。”
“你妈,一定以你们为荣。”
小何忽然问:“你愿意见她吗?”
坤柔还没有准备见任何伯母,她婉转地答:“这可得从长计议。”
“子女长大离巢,她至今不大接受,时觉空虚,也许与你谈谈,可获开解。”
坤柔看看时间,“我要回办公室了。”
“我送你下去。”
“对,小何,咖啡室可会出租聚会用?”
“下午二时至五时有一个空档,如果是熟人,可以商量。”
十六、
“我不会时时烦你,一个月一次,大约二十人,喝下午茶,请把费用告诉我。”
小何笑,“是宗教聚会?”
坤柔叹口气,“比这个更为严肃。”
“新的何家店下月初可以启业,我担心客人不一样,熟客不知会否找上门来。”
“一次生两次熟,你本来一个客人也没有。慢慢自然会熟稔。”
“说得也是。”
坤柔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有一顶熟悉的机车头盔。
助手告诉她:“王医生,荣副总等你。”
啊,王坤柔办公室象哪一个转运站,好比纽约大中央车站或是伦敦查宁十字地铁站,人流多得惊人,在大站见面,也在大站话别。
王医生是一枚催化剂,有时她成全了这些过客,有时机缘来到,但是她永远孑然一人。
坤柔轻轻呼出一口气。
“回来了?”
她转过头来,“每次在办公室见你,总想起你第一次来找我晦气的尴尬事。”
“我反应过激,再向你致歉,今日找你,是为着——”
这时,门忽然推开,有人匆匆进来,“王医生,我找到他了!”
她正是上午在坤柔这里哭得不亦乐乎的梅小姐,此刻她的脸仍然红肿,但是已有笑容。
她完全不理站在一角的荣刚,激动地握着王医生双手,“找到了。我可以睡得着了。”
坤柔侧着头,她存疑,“这么快?”
“王医生,它失踪整整一个星期,我们一家人寝食难安,十年来它是我家一份子,家父双目不便,这只金色巡回犬等于像他的眼睛。”
呵,原来如此。
“王医生,我焦急忧虑,皮肤都发出红斑,这才来看心理医生,多谢你启导。”
一只老狗。
“怕你嫌我小题大做,我不敢披露事实。”
“没关系,帮到你最好。”
梅小姐吁出长长一口气,再次露出笑容,“我要走了。”她用双手按着胸膛,表示安心。
这时,她才发觉王医生房间里站着一个高大英伟的男生,她腼腆地向他点点头,迅速退出。
荣刚脱口问:“那天真可爱的女子是谁?”
坤柔看着他。
啊,留不住荣刚了。
她有点不舍得,可是,做人不能自私。
坤柔轻轻说:“你追上去问她呀,我们这一座的升降机出名的慢,她一定还在大堂里,去问她巡回犬叫什么名字。”
荣刚拾起头盔,“坤柔,谢谢你。”
他急急出去。
“君子成人之美——”
坤柔未说完,荣刚已经在门口消失。
拱手把伟士牌机车后座让了给人,不过,有时,拉也拉不住。
这件事更证实王医生事务所像个总车站,但身为站长的她许会丫角终老。
看到整件事的助手诧异了,“这样经不起考验。”
坤柔答:“算数。”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说得好,她也是一个说话医生呢。
坤柔忽然如释重负。
她一直没接到父亲回电。
去还是不去?坤柔看着地址,反正有时间,她决定找他。
坤柔找到一幢旧房子,砖墙上已有植物长出来,日久失修,露台塌掉一边,用铁枝拦住。
她走上二楼,像是经过时间走廊,这是五十年代的老房子,为什么至今没有拆卸,没人知道。
楼梯还算宽敞,一层四户人家,坤柔对准号码,三号门外贴着一枚铜牌,写着王宅。
铜牌已发绿绣,他一定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
环境不算好,比不上前妻林女士。
这年头,女人比男人更懂得把握机会钻缝子,也乐意为生活低声下气。
坤柔按铃,门铃简陋地喳一声,看样子它的年纪比坤柔大,屋主也没把它换过。
过一会有人来开门,“你终于来了。”
坤柔一呆。
那人一头白发,可是梳理整齐,穿长袖衬衫西装裤,看得出是旧衣服,幸好干净,这叫坤柔略为放心。
她关心他?不,她只怕他失礼于她,坤柔为这一点自私汗颜。
客厅简单,家具似由祖先留下,又可以再用五十年,沙发套着深蓝布套,茶几上有一块玻璃。
坤柔看着他,涩于启齿。
那中年人却说:“厨房在那边,卫生间请洗刷干净,太太稍后返来,会教你买什么菜。”
什么,把她当作家务助理?
他不认得她!
他跟着说:“会做咖啡吗,一大杯,不用牛奶,两颗糖。”
是,坤柔记得父亲喜欢喝黑咖啡。
“我是——”
中年人已经回书房去。
那书房用一排玻璃门隔开,一张小小书桌边堆满文件书记杂志,他坐下,专心用一只打字机不知打什么文件:嗒嗒嗒嗒嗒,每过一阵子还有“叮”一声。
坤柔不知多久没见过打字机这种历史文物,一时睁大眼睛,手足无措。
她定定神,到厨房做咖啡。
她把咖啡递给他。
他呀一声,抬起头来,接过杯子。
坤柔看到与她一模一样的两道浓眉,不禁哽咽。
他摸出一张钞票,“香烟吸光了,可以替我买一包海军牌吗?”
还在吸烟,不可思议。
坤柔接过钞票,踌躇片刻,走到门口,忽然门匙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挽着食物篮。
她立刻问:“是坤柔吧。”
这是谁?父亲不认得她,陌生人却叫出她名字。
“请坐,我听到你电话留言,知你今日会来。”
坤柔呆呆坐下,手中还拿着那张钞票。
“叫你去买海军牌香烟?他早戒了烟,现在也不再生产海军牌了。”
坤柔看着这打扮朴素的中年女士。
她自我介绍:“我是王太太,我们结婚八年。”
原来那个衣着鲜艳的女子早已离开她父亲。
坤柔缓缓吸口气,低声问:“他有病?”
“真好眼力,立即看出来。”
坤柔慢慢说:“是阿兹威玛症吧。”
“坤柔你是医生,瞒不过你,这一年病情急转剧下,除我之外,已不认得其他人。”
“他在打字机上写什么?”
“不写什么。”
那王太太轻轻走近丈夫,用手搭在他肩上,说了几句话,过一会,在打字机旁取起几页纸,又走回客厅。
她把纸张交给坤柔。
坤柔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工整地打出:“药水放在冰箱上,陆医生电话是三七八四九五三,工人叫阿慈,我名王尚文,妻子吴美霞,今日我已吃过早餐及午餐,一天要喝六杯水……”
坤柔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睁大眼睛,可是只听见啪一声,大滴眼泪打落在纸上。
他此刻的妻子十分无奈,轻轻说:“开头只是忘记车匙放在什么地方,后来,在停车场找不到车子,原来他根本没把车驶出去,渐渐,道路、方向,一概忘却。”
两个女子坐在蓝布沙发上唏嘘。
“这些日子,由你照顾他?”
吴美霞答:“我来自安徽,原先是尚文的看护,经过介绍所替他工作,那时他有一个非常骄傲的女友,不久离去,我们彼此同情,决定结婚,尚文告诉我,他有一个女儿叫坤柔,功课非常好,医科快要毕业。”
吴女士不是说故事高手,叙述中时间空间都有点混乱,但是闲话家常,正应如此。
坤柔低着头,怕人家看到她泪水。
王尚文忽然喊:“喂,你们,快来替我校对。”
坤柔连忙走过去。
王尚文对她说:“你会不会打字,帮我打这三页纸,我急着要交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