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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慧的眼神自始而终都牢牢地锁定在花子身上,即使是护身符无风自燃也仅仅让她瞳孔微微一动。她突然笑了,迎了上去:“姐姐这件衣服真的很漂亮啊,是什么品牌的,什么款式,介绍一下嘛,晓慧好久没买过衣服了……姐姐的皮肤又白又嫩,一看就是行家。晓慧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脸上长了好多痘痘,听说芦荟护肤品挺好用的,姐姐能不能介绍一两款好的牌子呢……还有,听说大洋最近在打折,很多包包都打三折呢,姐姐这么懂的,带晓慧去逛逛好吗……”
原本是弩张剑拔的紧张气氛突然一下子变成欹丽迷人的儿女软语,让我一下子摸不着头脑。看着晓慧朝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拉她,她腰肢一折,轻翩翩地舞蹈般转开。
行云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身边,这假道士呼吸急促,面色潮红,说出来的话又刻意压抑,听得一顿一顿的:“……是破地召雷罡……真是世外奇人……身法这么美妙,腰身还这么细,比师父扭得好看多了……对面那个……可能就是傀儡婴灵,怨灵中最厉害的一种……”
我定晴看去,晓慧背在身后的左手如莲花般轻捻慢扬,又如弹琴般抚出各种曼妙手势,脚步飘浮不定,踩着一种奇怪的步点。果然象是许多道教资料中所提到的施法的样式,嘴里虽然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脸色凝重得仿佛如临大敌。
再看花子,我悚然一惊。花子深潭般的眼神竟然似乎有了一丝波动,嘴角也好象微微动了几下。
阿乖突然尖叫一声:“你这个臭八婆胡说八道,我妈妈才不会听你的,不会的,不会的!!!”他的声音越叫越大,尖厉得丝毫不象个小孩,倒象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又象一把尖锥刺进耳鼓,让我眼前一阵发黑。
这时候只听见晓慧一声清笑,曼然道:“现在想不听也不行了……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降妖逐魔,不得稍停。急急如律令!”
眼前猛然一黑,紧接着光华大作。身边的一切景像刹那间全部隐没。我们仿佛陡然间身处在一个极高极阔的广漠空间,头顶上黑云缭乱,突然间雷声大作,一道极细极亮的白光刺破乌云,迅疾无匹地直刺下来,从阿乖的顶上直贯进去。
再一声霹雳大响,震得我眼前金星乱舞,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触处软绵绵的,也不知谁先顶不住吓倒。
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再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却和我意料中的完全不一样。晓慧双手交叉,左手五指穿插上下与右手交缠,组成一个繁杂无比的法诀。巧得很,不久前我刚好在网上看到过这种法诀的说明,唤作“至尊太上诀”,召神驱鬼,最是灵验。
可晓慧此刻脸上神情也和我一样,一副惊疑不信的样子。因此这一下威力极大的破地召雷咒的对象,那个明明是童婴怨灵的阿乖竟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连衣角也没有动一下,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阿乖咯咯笑起来:“破地召雷咒是没用的,臭八婆,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来都来和我一起陪妈妈吧!”
他猛地抬起头来,精致的面孔上陡然间布满了血污,一张血盘大嘴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利的牙齿,在我的视野里迅速扩大,我来不及呼喊,就被这大嘴刷的一下吞了进去!
…………
我全身一震,清醒过来,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电梯停了下来,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我茫然地看着停在22楼的指示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两边是涂成浅蓝的墙壁,四扇精致雕琢的防盗门错落分布,尽头是明亮宽大的玻璃窗。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双脚不由自主地走着,把我带到一扇雕着玄坛元帅、关圣帝君的铁门前,里面是橡木大门。我清楚地知道,左边裤袋里的那串钥匙,大的用来开铁门,小的用来开木门。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想一下刚刚梦中的一切,额上的冷汗就不断沁出来,内心深处似乎有种东西在细微地悸动着,让我本能地不敢去想。
左手伸进裤袋握着钥匙,却没有勇气拿出来,我靠在墙上喘着气,脑袋象要裂开一样。
记忆中无数支零破碎的细节陆逐浮出来。是了,这里是我的家,我和莎拉的家。她从香港调到了广州的分公司,我们结婚已经两年了,这套88平米的房子是我们从存了整整一年半的薪水才支付得起首期,刚刚搬进来不到半年。
房里响起开门的声音,门口出现个身着孕妇装的清秀少妇,看着我轻笑:“汪,你傻佐,点解落班返来都唔识自家家门咩?”(白话:汪,你傻啦,怎么连下班回来都不认得自已家?)
我象被雷殛般巨震,是她,不会错!即使过去一百年,她的音容笑貌就象用烙铁烙在我心上,不会因为光阴流逝而遗忘。
心里满是辛酸、欣喜、痛苦和欣慰交织反复,泪水差点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即使紧紧抱住她,怀中的温软的身躯是如此熟悉,鼻翼中又满是熟稔的SK2香水的味道,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实。
莎拉双手环住我的腰,轻嗔薄怒地说:“小心些,莫伤着乖仔。岩岩出差几天返来,点解似几年佐。”(白话:小心点,别伤着了孩子。才出差几天回来,就象几年没回家似的。)
她的话让我清醒过来。是的,我在广州网易工作已经两年了,刚刚到上海出差参加个网络游戏相关的会议回来。只是刚才的梦境却是如此的恐怖,自已和莎拉分了手,一个人寂寞孤苦地生活着……还好醒了,还好只是个梦。
只是个梦而已。
莎拉把手伸到我左手中,握紧,笑着说:“快点进来,我岩岩煲好靓汤,快点来试下喇。”(白话:快进来,我刚刚煲好汤,快来试试味道。)
我象磕头虫般拼命点着头,生活如此美好,别说叫我尝汤,尝铁水我都愿意!
我的左手和莎拉紧紧地握着,右手去关铁门,却楞住了。因为我看了一样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铃铛。
是的,一个小小的铃铛,小小的精巧的铃铛。
我楞了一下,就象再好的堤坝也挡不住喷薄的潮水,心里的眼泪冲垮了意志的防线,大颗大颗地滑下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莎拉慌了,扑到我怀里,忙不迭地去擦我脸上的泪水:“老公,老公,你点咩,发生了咩事,你讲啦,讲啦。”(白话:老公,老公,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说啊。)
我哽咽难声,勉力想睁大眼看清她,可是透过泪水,她是模糊的,又是那么清晰:“……老婆,你……你……你爱我吗?”
即使结婚这么久,听到我这样问,她的脸还是红了,但是她还是很坚定地点着头说:“爱你,老公,我爱你!”
我紧紧闭上眼睛,听凭泪水不争气地涌出来。我听见自已大声地说:“老婆,我也爱你,永远都爱你!”
不再犹豫,我用力摇起手中的铃铛。是的,我知道,它,就是镇魂铃,它会把我从这天堂般的梦境唤回冰冷残酷的现实。
如果梦不是梦,现实不是现实,那该有多好。可是,我骗不了自已,梦始终是梦,现实永远都是现实。
怀里突然一轻,睁开眼时,我还是站在福州的街头,民生银行前。怀中温软仿佛,鬓边发香依旧。夜空却仍然一暗如晦,好象从来没有改变过。
果然,包括晓慧,身边的朋友们都象花子一样,眼神中失去了神采,呆呆地沉迷在各自的美梦中。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已最美的梦,是现实中所无法实现的。愿灵的能力是如此之大,竟然可以让每一个人陷进自已创造的美好梦境里去,再也醒不过来。
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个残酷的梦境唤醒人吧!
咽下苦涩的泪水,我用力摇动手中的镇魂铃,让清脆的铃声传进每一个沉迷在美梦的人耳中。
阿乖已经发现他这一招失效了,拉着花子想要走到黑暗里去。刚清醒过来的人们还在怅然若失地互相对望,我大吼一声:“阿磊,风贼,快,抓住她,抓住花子!”
是的,没错,只有阿磊和风贼这两个爱情圆满的家伙最快从梦中回复过来,他们的人生缺憾本来就少,再美好的梦对他们来说影响也较浅。
平时我们这些朋友在一起玩,他们两对我的话向来深信不疑,这次也不例外。条件反射下,两个超过1米80的大个子已经冲了过去,牢牢地抓住了刚转过身去的花子。
奇迹出现了。花子在两个青壮男生手里拼命挣扎,自然是挣不脱的。阿乖冲过去对两人又抓又咬,却每一下都象打在空气里,直透了过去,一点用都没有。
本来阿磊和风贼还很紧张,这下子竟有闲心开起玩笑来:“哈哈……你打啊,打啊……哈,我闪,你打不着!”
晓慧朝我望过来,脸上还有一丝潮红未曾尽褪,不知道刚才她的美梦里梦到了谁?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晓……女侠,不知道这样称呼对不对,能麻烦你先把这个,呃……是叫结界吗?能把这个先破掉吗?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很清楚了,等我再请个人出来,你就都明白了。”
没想到她竟然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叫我晓慧!什么女侠,难听死了。”扬手抛出一张黄符,黄符一离手就燃起来,她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我只听见最后两句似乎是“百解去,如律令”。
波的一声,空气中仿佛有个大气球一下子炸裂开来,外面的车声人声一下子涌了进来。这些平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这一下竟然让我们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按下诺基亚8210的发送键,屏幕上闪动几下,一条短信就这样通过无线电波传送出去。
仅仅过了五分钟,一辆亮着警灯的警车呼啸而来。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