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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弗朗的影响,他那爽直的样子,真诚的语气让他多少有些吃惊。
索弗朗又说道:
“十五年前,我哥哥拉乌尔·索弗朗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收养了一对朋友留下的一个孤女。我哥哥逝世的时候,把当时才十四岁的孩子托付给一位老保姆抚养。这位老保姆曾经带过我,后来跟我哥哥去了美洲。老保姆把孩子带回法国,交给我后,没过几天就死于一场事故。
我把孩子带到意大利,住在朋友家里。孩子在那里学习功课,长大……成人。她想自食其力,就应聘去一个家庭教孩子。后来,我把她介绍给表亲弗维尔家。我在巴勒莫见到他们一家人时,也再次见到她。她那时是小埃德蒙的家庭教师,小家伙很喜欢她。她尤其跟玛丽—安娜·弗维尔处得来,是她的挚友。
那时,她也是我的挚友。那一段日子是那样幸福、欢乐,唉!只可惜太短暂!的确,我们的幸福,我们三人的幸福不久就蒙上了阴影,而且是那样突然,那样令人惊愕。每天晚上,我都在日记本上记下我的爱情生活,那虽是平安无事、没有希望、没有前途的生活,却是那样热烈,那样灿烂辉煌!我把玛丽—安娜当作女神一样爱慕。我跪在地上写日记,喋喋不休地形容她的美貌,并且臆想出一些情景:她如何对我说出本要说的话、如何答应给我我们俩其实已自愿舍弃的快乐。
这本日记被伊波利特·弗维尔发现了。他是怎样被意想不到的偶然性,被阴险可恶的命运驱使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发现了我的日记。
他勃然大怒,本想立即把玛丽—安娜赶走。可是,看到妻子沉着的神态,看到她出示的表明自己清白无辜的证据,看到她坚决不同意离婚,并保证不再见我,他又镇定下来。
我离开了巴勒莫,心如槁灰。弗洛朗斯也被打发走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与玛丽—安娜说过一句话,可是坚不可摧的爱情仍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分开也罢,时间流逝也罢,我们的爱情都没有减弱分毫。”
他停住话头,想看看这番话在堂路易脸上引起什么反应。堂路易没作任何掩饰,他专心听着,急于知道下文。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加斯通·索弗朗那出奇的沉着,是他那平静的眼神,是他从容不迫的语气,他叙说这么一出男女间的感情纠葛,口气竟是这般平常,这般舒缓。
“他真会做戏!”堂路易心想。
他这么想的时候,又记起玛丽—安娜·弗维尔也曾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他是不是应该回到最初的看法,认为玛丽—安娜有罪,因为她也像索弗朗这个同谋,像弗洛朗斯一样善于做戏?或者,他应该相信,这个男人有几分正直?
“后来呢?”他问。
“后来嘛,我在中部一个城市落了脚。”
“弗维尔夫人呢?”
“她住在巴黎的新房子里。她和丈夫都不提过去那段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呢?是她写信告诉你的?”
“不。玛丽—安娜是个恪守本分、尽职尽责的女人,观念极为死板,从不给我写信。但弗洛朗斯应聘给您前面的房主玛洛内斯库伯爵当秘书和读报员,常常在她房里与玛丽—安娜见面。玛丽—安娜从没有一次提到我,对吧,弗洛朗斯?玛丽—安娜不可能提到我。但她的生活与灵魂却充满了爱情,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对吧,弗洛朗斯?到后来,这种远离她,另居一隅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来到了巴黎。这是我们的不幸。
这大约是一年前的事。我在鲁尔大街租了一套房子,尽量深居简出,悄悄过日子,生怕教伊波利特·弗维尔知道了,而找玛丽—安娜吵闹,扰乱她的安宁。只有弗洛朗斯一个人知道我回了巴黎,不时来看我。我很少出门,只有断黑时去布洛涅树林最偏僻的地方走一走。可是,狠下决心的人也有软弱的时候。有一晚,一个星期三的晚上,大约十一点钟,我不知不觉走上了絮谢大道,从玛丽—安娜房前走过。偏偏就那么凑巧,那晚上天气温暖,夜色清朗,玛丽—安娜正好站在窗边,看见我走过,肯定认出了我。我幸福极了,两条腿直哆嗦。从此,我每逢星期三晚上就从她家经过。玛丽—安娜有她的社交生活,也要寻找消遣,她丈夫的地位也使她经常要外出应酬,但几乎每个星期三,她都留在家里,伫立在窗前,赐给我那分出乎意料的、总是那么新鲜的快乐。”
“快点说吧!”堂路易渴望知道下文,要求道,“讲快点。讲那些事实……说吧!”
因为,他突然担起心来,生怕听不到下面的解释了,他突然发现,加斯通·索弗朗的话像真话一样,钻进了他的心坎。尽管他努力抵拒,它们还是战胜了他的成见,他的理由。其实,在他交织着爱情和嫉妒的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迫使他相信,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迄今为止他视为可恶情敌的男人,这个当着弗洛朗斯的面大声宣布他爱玛丽—安娜的男人说的是真话。
“快说吧,”他再次催促道,“时间宝贵。”
索弗朗摇摇头。
“不能快了。我的话,在下决心说出来之前,早就一句句斟酌过了。一句也不能少。因为您不可能在某个单个的事实上面,而只能在所有事实的联系上,在尽可能忠实的叙述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事实隐藏在叙述里。”
“不过这个事实,是你们的无辜,对吧?”
“不对,是玛丽—安娜的无辜。”
“可我并没说她有罪!”
“可有什么用,如果您不能证明她无罪的话。”
“嗬!正是你该给我提供证据呀。”
“可我没有哇。”
“什么?”
“我是说,我要求您相信的事,我没有任何证据。”
“那么,我是不会相信的。”堂路易叫道,语气十分气恼,“不,决不会相信的!你要是拿不出最有说服力的证据,那么,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到目前为止,我说的每一句,您都相信了。”索弗朗直截了当地说。
堂路易不说话了。他转过眼睛瞧瞧弗洛朗斯·勒瓦瑟,觉得她望他的眼神没有那样怨恨了,似乎她希望尽力让他接受已经给他留下的印象。
堂路易低声道:
“继续说吧。”
这两个男人的神态真是怪。一个斟词酌句,把每句话都说得简明扼要,另一个认真地听,掂量每一句话的意思。两个人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好像在冷静地寻求解决一个良心问题的办法。他们根本不注意外面发生什么事,也根本不考虑将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当务之急,就是让一个人说下去,一个人听下去,不管会引起什么后果,也不管警方如何加强了包围。
“再说,我们也说到了最要紧的事情,”索弗朗严肃地说,“说明这些事情,会向你显示我们的诚意。您听起来肯定觉得新奇,可我会不折不扣地按照事实来讲。有一次,我去布洛涅树林散步时,不巧叫伊波利特·弗维尔撞见了。出于小心,我马上换了住所,搬进理查德—华莱士大道那座小房子住了下来。弗洛朗斯去那儿见过我几次。我甚至谨慎得叫她不要来看我,甚至叫她把信也不要寄到我的住处,只寄到邮局待领。这样我就完全放心了。我在完全与世隔绝,十分安全的环境里工作。我什么也不指望,也没有任何危险,任何可能的危险在威胁我们。然而,当警察总监带着手下人冲进我家逮捕我时,我才听说伊波利特·弗维尔和埃德蒙父子被杀,我心爱的玛丽—安娜被抓的消息。对我来说,借用一句最通俗又最确切的成语,这消息好似晴天霹雳。”
“不可能!”堂路易叫道,语气又变得忿急、愤怒,“不可能!事情都发生半个月了。我不信你就没有听说。”
“听谁说?”
“报纸上说!更可能听这位小姐说。”堂路易指着弗洛朗斯叫道。
索弗朗口气肯定地说:
“报纸?我从不看报。怎么?不相信?每天浪费半个钟头去浏览那些报道政治蠢事和社会丑行的消息,难道是一种义务?一种不可抗拒的需要?难道我们不能想象有只读科学杂志和小册子的人存在?这种情况确实少有,但少有并不能证明没有。
另一方面,发生凶杀案的那天早上,我已通知弗洛朗斯,要出门三个星期。临到最后一刻,我改变了主意。但她并不知道,她以为我动身了,不知到了哪儿,无法把弗维尔父子被杀,玛丽—安娜被抓的消息告诉我。后来人家指控拄乌木手杖的男子有罪时,她同样也没法把人家开始侦察我的消息告诉我。”
“哼!”堂路易叫道,“你别想抵赖,说那拄乌木手杖的人,那跟踪韦罗侦探,在新桥咖啡馆偷走他的信的……”
“那不是我。”索弗朗打断他的话。
看到堂路易耸耸肩膀,他又加重语气道:
“那绝对不是我。这里面肯定有个说不清楚的错误。我从没有去过新桥咖啡馆,我向您发誓。您必须相信这是实话,百分之百的实话。再说,我喜欢过清静日子,也不得不过清静日子,这种情况与我不理世事的生活完全相符。我再说一遍,我什么也不知道。猛一下听到那消息,恍如五雷轰顶。您明白,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产生了出乎预料的反应,出现了一反本性的精神状态,流露出最原始最野蛮的本能。您想想,先生,人家触碰了我在世上最神圣的东西:玛丽—安娜被投入了监狱!玛丽—安娜被指控犯了双重谋杀罪。我急得发疯了!我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假意与警察总监周旋,然后我推倒一切障碍,打倒昂瑟尼探长,摆脱了马泽鲁队长,从窗户跳下来。我只有一个念头:逃跑。只要得到自由,我就要救出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