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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唱歌,人类马上就加之以鞭挞。但歌声不是鞭子能压制住的。鸟儿在篱笆上唱,鸽子在树枝上唱。教堂的钟声里,村口的喧哗里,都掺和着这支旋律的隐隐约约的回响。这歌声可就是人类的丧钟吧?人类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今日丧钟长鸣,明朝厄运当头。
十月,谷子已收割完了,有些已经做了脱粒,储藏的工作正在进行当中。一个早晨,鸽子带来了一个让整个农庄都为之不安的消息:琼斯一伙和六名来自临近农庄的帮手正走在逼近动物农庄的路上。看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是决心要夺回农庄了。
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这阵子虽然平和,但应战的准备从来都没有松懈过。雪球在一本描绘裘里斯·恺撒的书中学会了古代名将们的种种攻杀战守,便理所当然地负责起整个防御工作的组织筹备。在他娴熟的调兵遣将之下,大家很快地列好了战斗队形。
在琼斯一伙刚刚抵达的那一刻,雪球发动了他的第一轮攻击:三十五只鸽子冲上半空,把排泄物疯狂地投了下来。琼斯他们刚来得及应付空中打击,就突然有鹅群从篱笆后面冲出,猛啄人的小腿。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阻击,队伍很快就被琼斯他们驱散。就在这时,雪球发动了第二轮的进攻。本杰明和整个羊群在雪球的带领下从侧翼发动了凶猛的冲锋。老驴本杰明始终在队伍的最前沿,扬蹄四踏,勇冠三军。但棍棒和皮靴实在太厉害了,动物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随着雪球的一声令下,大家开始了有秩序的撤退,从大门退进了场院。
琼斯他们为了这第一场胜利而欢呼。他们看到,并且也坚定地认为:敌人们正在抱头鼠窜、落荒而逃,于是鼓噪一番,胡乱地向穷寇追去。没想到,这正落入了雪球精心设计的圈套。琼斯一伙刚刚追进场院,埋伏已久的三匹马、三头牛和一大群猪立即包抄过来,把后路截断。在琼斯他们惊慌失措的端口,雪球恰当地把握住时机,发出了总攻击令。雪球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打算直扑琼斯本人。琼斯开枪了,子弹带着血划过了雪球的脊背,一只绵羊应声倒地。雪球毫不迟缓,把硕大的身体猛撞在琼斯的腿上。琼斯被这股沛莫能御的大力掀进了粪堆,枪也甩了出去。但最激动人心的场面还是在拳师那里:拳师扬起后腿,用钉着铁掌的蹄子拍碎了一个少年的脑袋。人们被吓住了,丢掉了武器只想逃命。恐慌在迅速蔓延,现在是人类在抱头鼠窜了。动物们或踢、或咬、或踩、或撞,用不同的方式来发泄复仇的快感。就连猫也加入了攻击的队伍,在一次突袭中得手,抓破了一个人的脖子。终于,这些人算是夺路逃了出来,没命地奔上了他们曾经趾高气扬的来路。
所有的人都逃光了,只除了一具尸体。拳师用蹄子捅了捅他,但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拳师有些忧伤,“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我是钉了铁掌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同志,别再多愁善感了!”雪球喊道,不顾自己的背上还淌着血,“战争就是战争。只有死人才不会给我们带来伤害。”
“我不想杀生,就算对人也是一样。”拳师还在重复着,眼里满是泪水。
“莫莉在哪儿?”有个声音突然喊道。
莫莉失踪了。大家一阵惊慌,猜想着种种可能:被人打伤了?还是被人抓走了?最后,大家在马厩里找到了莫莉:她把头深深地埋在干草堆里;是的,从枪声一响她就这样躲了起来。大家松了口气,回到场院,却发现那个“死人”其实只是昏了过去,刚刚已经苏醒并且逃掉了。
动物们重新恢复了胜利后狂喜的心态,每一位都扯着嗓子吹嘘着自己的赫赫战功。一个即兴的庆祝活动随即展开:旗帜被高高升起,“英格兰的野兽”被一遍遍地纵情歌唱,大家还为死于枪弹的那只绵羊举行了庄严的葬礼,并把一棵山楂树种在了他的墓地。随后,雪球简短地讲了些话,强调了如有必要,所有动物都应不惜牺牲生命来保卫这座来之不易的动物农庄。
大家还一致决定了制作荣誉勋章来奖赏有功将士,恰好他们还在工具间里找到了一些优质的黄铜。“动物英雄,一级勋章”被授予雪球和拳师,“动物英雄,二级勋章”被追认给那只死去的绵羊。
关于给这场战役的命名起了一些争论。最后还是决定了叫做“牛棚之役”,因为至关重要的那场伏击就是在牛棚开始的。琼斯先生的枪也在泥塘里被找到了,被动物们像大炮一样地挂在了旗杆上,并且决定一年当中要鸣枪两次:一次是在10月12日,作为“牛棚之役”的周年纪念;一次是在夏至日,那天正是革命的开始。
…
风车计划
…
冬天近了,莫莉变得越来越讨人嫌。她总要在每天早晨干活的时候迟到,还总是振振有辞地说是不小心睡过了头。她一天到晚地抱怨着这儿疼那儿疼,食欲却比猪还旺盛。她会找出种种借口溜到饮水池边,呆呆地低着头顾影自怜。但这些还算小事,另外的一些传闻就让人吃惊了:
一天,莫莉正在院子里面闲逛,三叶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莉,”她说,“有件事让我很吃惊。今天早上,在动物农庄和狐木农庄交界的那里,我看见你和一个皮尔丁顿先生的伙计在一起。尽管离得远,但我敢肯定他是在对你说话,更过火的是,你还让他摸你的鼻子。告诉我,莫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没摸,我更没让他摸,根本是你胡编乱造!”莫莉大声嚷着,蹄子跺着地。
“莫莉,看着我,你敢向我发誓那人没摸过你的鼻子?”
“当然没有,”莫莉的语气坚决,但眼神总是躲着三叶。一段尴尬之后,她终于飞也似的奔向田野,转眼就没了踪影。
望着莫莉的离去,三叶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跟谁都没有说,径直跑到莫莉的厩棚里,用蹄子在草间翻找——草下竟藏着一堆方糖和几条五彩缤纷的丝带。
三天后,莫莉不见了,接连几个星期下落不明。后来还是鸽子传来了消息,说是在威灵顿那儿见过她。那时,她正给一辆马车驾辕。那是一辆很时髦的车,漆得锃光瓦亮,正停在一所客栈的门口。一个红脸膛的胖子穿着方格子马裤和高筒靴,像是客栈的老板,一边抚摩莫莉的鼻子一边喂糖给她。她的棕毛修剪一新,额头还戴着一条鲜红的丝带,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消息看来是可靠的。从此以后,再没有哪只动物会提起莫莉了。
一月份的天气恶劣异常,田地硬得像一块铁板,让任何的开垦工作都变得徒劳无功。谷仓里召开了无数次的会议,聪明的猪都在忙于筹划下一个季度的劳作。他们的聪明使他们成为整个农庄里当之无愧的最高决策者,尽管他们的决策还需要经过全体动物的投票表决才能获得通过。要是雪球和拿破仑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摩擦,会议本是会进行得相当流畅。但在每一个观点上都会爆发他们无休无止的抬杠。雪球如果建议应该扩大燕麦的种植面积,拿破仑肯定会说多种大麦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拿破仑如果说某某地方最适合卷心菜的生长,雪球就非要说除了番薯那儿什么也长不了。他们两个的争辩有时会相当激烈。雪球口才极佳,滔滔的雄辩极具说服力;而拿破仑更擅长分别游说,搞些“走廊外交”来拉取选票。他的这些手腕在羊群那里获得了巨大成功,后来,不管场合是否合适,羊群都会咩咩地把口号叫个不停:“四条腿是好汉,两条腿是坏蛋”,并经常借此(当然是在拿破仑的授意之下)来扰乱会场秩序。雪球曾在琼斯先生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过期的《农庄主和畜牧业者》杂志,并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因而会经常让些技术上的革新与发明的想法充斥着脑海。当他谈起农田排水、饲料保鲜、碱性炉渣之类的话题时总是头头是道,一副学究气十足的样子。他还真的设计出了一套复杂的系统,可以把动物们每天在不同地方排泄的粪便直接送到地洞里,大大节省了繁重的运送工作。拿破仑在这一领域里毫无建树,却时常拐弯抹角地评论说雪球搞的这些玩意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最后都免不了是一场竹篮打水。看来,拿破仑是在骑驴看唱本了。在他们之间无休无止的各种争论当中,最为激烈的应当是关于风车的那次了:
在离农庄不远的牧场上有一座不大的山包,那是整个农庄地区的制高点。在详尽的勘察之后,雪球向大家宣布说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那儿更适合建造风车了。这个风车可以带动发电机,这就可以为农庄提供电力,可以使窝棚里用上电灯,可以在冬天取暖,可以带动电锯、铡草机、切片机和电动挤奶机的运转……动物们惊呆了:这可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东西(这座农庄是比较老式的,只有一台叫不出名字的老掉牙的机器)。雪球对机器的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动物们听得如痴如醉:他说那些机器可以在他们正悠闲地吃草的时候、在他们为修身养性而读书的时候、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为他们把该干的活全都干好,而且任劳任怨、不知疲倦。
不出几个星期,雪球的风车设计方案就全部拟订完成。技术方面的详细资料大多取自于《对居室要做的100件益事》、《瓦工DIY》和《电学入门》这三本原是属于琼斯先生的书。雪球把一间小棚子作为自己的工作间,在里面闭门造车,一干就是几个小时。那间小棚子原是用来孵卵的,里面有光滑的木地板,适合做画图使用。雪球经常把打开的书用石块压着,两趾之间夹着一截粉笔,不时地踱来踱去,一边发出兴奋的哼哧声,一边一笔笔地拉着线条。渐渐地,设计图已深入到了充满大量曲柄和齿轮的复杂部分,图面覆盖了大半个地板——这在其他动物们看来简直太深奥了。但动物们也对此留下了极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