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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了荆棘,割了蒿蓬,断尽魔障见素表,一片光明。
心波从此不摇动,尘缘都抛乐意融。
小雨,沙沙沙。在滴雨的茅屋檐头下,神色郁郁的邓丽君蹲在青石台阶上。她在倾听春雨的渐沥之声,一边吟唱周璇在电影《董小宛》中所唱的插曲《飘渺歌》。那是她在很小的时候,偶尔在父亲放旧唱片时,偷偷在门外的树荫下学会的。她感到周漩的歌声很动听,有一种缠绵排侧的悲伤情调。在小学学业常常失意的窘况中,邓丽君很喜欢唱周璇的《飘渺歌》。
忽然,邓丽君抬头望见她家的栅门外,默默地站立着一位穿银灰色西装的老人。他50多岁,两鬓已经有了斑斑华发,老者手举着一把黑布伞,仁立在靠集的细雨中默默地朝小院里望着她。他似乎在雨中已经听她唱了很久,这时见邓丽君抬起头来,老者凑近了栅门,主动打招呼问:“你叫什么名字?”
“邓——丽——君!”
“哦?名字很响亮嘛。”老者越加有兴趣。他在雨中上下将邓丽君打量一番,说:“你经常唱这种歌儿吗?你可知道这支歌儿以前是谁唱的?”
“不知道。”她答话时很诚实。
“是周璇唱的,”老者说:“这个人在大陆上是位无人不知的电影明星,她的歌儿唱得很好听。小姑娘,你也喜欢成为像周璇那样的歌手吗?”
“周璇?她不是个大歌星吗?”邓丽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神色游移不定地望着栅门外擎着雨伞的陌生入。她显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仍,摇了摇头说:“我……又怎么能成为大明星呢?”
老者说:“明星有什么高不可攀?只要一个人从小就有志气,那么,也许经过艰苦的磨练就会成功的!”
“可是……”邓丽君漂亮的大眸子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她打量着站在细雨中手擎雨伞的长者,沉思了一会,说:“我正在念书呀,阿爸和阿妈他们会同意我去唱歌儿吗?”
那人说:“如果他们不赞成,我可以替你去说。只要你回答我到底喜欢不喜欢唱歌就行了。”
邓丽君在沙沙的细雨中凝神想了一想,郑重地点头说:“我……当然喜欢!”
那人说:“那就好了!”
夜风吹来,邓丽君感到浑身发冷,她在沉沉的夜色下翘首远望,透过一幢幢黑黝黝的楼宇房屋,她仿佛听见了淡水河在夜雾下的呜咽声。
从《访英台》到《采红菱》,“神童歌女”轰动台湾农历正月初五的清晨。
从台北市潺潺流过的淡水河在晨雾下发出汩汩淙淙的轻响。
邓丽君独自徘徊在那条童年时代极为熟悉的小河旁。她在浓雾里转身回眸,眼望着从脚下缓缓逝去的溪水,记忆也如同流水一样悄然涌出……
“邓老哥,邓老嫂,我可以坦率地对你们说,凭着我多年的经验,可以断定你们的小女儿,很有唱歌的天赋。如果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精心培养,调教她的唱腔,有一天也许会成才的。”在那个细雨霏霏的阴天过后,那位在栅门外听邓丽君在屋檐下唱歌的陌生人,在当日的傍晚居然出现在邓家的小屋里。在昏暗的灯影里,邓枢和赵素桂夫妇疑惑地望着这位陌生人,半晌,邓枢打断了那人的话,问道:“请问,你是谁?”
“哦,我倒忘了自报家门。”那人见邓枢夫妇态度很冷淡,急忙尴尬地笑笑说:“我叫常荫格,是台北济众声乐学校的音乐教师。今天上午我在贵府的门前经过时,无意中听到你女儿在房檐下哼歌儿。因为我是执教声乐的人,所以一听就知道你们的小女儿是个底蕴与天资都很杰出的孩子。虽然她的歌儿还很稚嫩,可是我听得出来,她很有前程。所以我才主动造访,希望你们能让她跟我去学唱歌儿!”
“原来是常先生,”方才还冷着脸的赵素桂急忙起来斟茶,说:“真没想到我们的幺女随便在房前哼歌儿,竟能讨得先生的喜欢。
可是她哪里有什么天资啊,如今她在卢州小学里念书,许多的课程都是全班最差的。我真为幺女的学业感到发愁,像她这样的笨脑子又怎么能跟常先生学歌呢?“
“就是嘛,常先生,”许久坐在灯影里埋头吸烟的邓枢,用眼睛瞟了一下挂在墙上的胡琴,心绪烦乱地说道:“难得你这么看重阿丽。可惜她不是学歌的材料,再说我们邓家虽然穷困,可是一个姑娘总还是养得起的。她小小年纪正是求学上进的时候,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跟你们去学卖唱呀!”
常荫椿啜了口茶,他偷偷地朝门外斜一眼。只见黑暗中闪动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那是他白天已在房檐下见过的邓丽君,正在外间屋偷偷地向常荫椿递来求助的目光。常荫椿想到邓丽君那嘹亮的歌喉与出众的天资,也就不在意邓枢对他的冷淡,说道:“邓大哥,请你别误会,我说你家丽君可以跟我去学歌,决不是说让她到处去卖唱。一个有天分的孩子如果启蒙得早,将来她成名也早。这孩子将来也许能成为一个很有前途的歌唱家的!”
“歌唱家?哼,”不料邓枢却根本不买帐,他重重地将茶盅在桌上一放,不以为然地说道:“谢谢常先生的好意,你也不看看我们邓家的风水,怎么敢奢望能出一个歌唱家呢?”
常荫椿说:“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任何花言巧语,请邓大哥千万不要误了丽君一生的前程才好!”
邓枢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不要拿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寻开心。
说得多好听,我就不相信阿丽能成为一个歌唱家。“常荫椿见他这样固执,继续苦劝说:”邓大哥,你别恼,听我说!“邓枢却根本听不进,将拳头在桌上一揭,居然下了逐客令:”我不听,我不听!常先生,你走吧,我不想让我的阿丽过早地尝到人生的苦味,你也再别打她的什么主意!她是不会和你学歌的!“赵素桂见常荫椿狼狈不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慌忙过来劝解说:”她爸,你总该让人家常先生把话说完嘛!“邓枢用双手将两只耳朵一捂说:”我不听,说什么我也不能让阿丽学唱歌儿,她此时应该到学校里学功课。只要她想读书,我邓枢就是沿街乞讨也在所不惜。“
邓丽君见为她来说情的常荫椿老师,孤立无援地呆立在那里,她在外间屋的阴影里急得手足无措。但她在发了倔脾气的父亲面前,只能躲在门后偷偷地垂泪……
“扑楞楞”一阵响,邓丽君幕然一惊,回头一看,几只雪白的鸽子从淡水河畔不远的那座小四合院里飞出来。在她头顶上盘旋了一阵,几只白鸽很快就朝淡水河的对岸翩然地飞去了。
邓丽君悄然地走进那座小院。这种类似北京古老四合院的建筑,在已经楼宇鳞次杯比的台北极为少见,宽敞的院宅显得安混而恬静,上屋三间小瓦房窗明几净,朱红的廊栓已有些油漆斑驳。邓丽君对这座临河的小院极有感情,这是她童年与少年时经常来的地方。她记得东厢房是常荫椿从前教授学生练唱的地方,邓丽君在那里跟常荫椿学过两个寒暑。西厢房则是常荫椿的鸽子房,大门两厢是常荫椿的琴房和书斋。就在晨雾未散,邓丽君独自走进常毛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老人正站在鸽子房门前,莫非他就是自己少年学歌时的启蒙老师常荫椿吗?邓丽君心头微微一惊,因为那老者颀长的身体变得佝倭细瘦,与她印象中精明干练的常荫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邓丽君悄然进院,轻轻的足者并没有惊动他。她看见常荫椿站在那个偌大的鸽子棚前面,里面满是用木板条精心隔成的若干鸽子窝。许多雪白、银灰、黑色的鸽子,都在小窗口内探头探脑,朝向为它们喂食添水的常荫椿咕咕咕地叫着。常荫椿的左手里托着一只雪白的小鸽雏,右手拿一支长长的细竹杆,将每个鸽窝窗口的小门都依次捅开。他不停地打着脆响的口哨,引逗着窝中的鸽子一批又一批地飞出来,翩然跃上蓝天。
“常先生,”邓丽君见常萌椿又将一批鸽子赶上晴空,方才叫道:“您老的鸽子还像以前那样多呀?”
“你是……?”常荫椿慌忙回转身来,睁开略显昏花的老眼,定定地打量着几步开外的陌生来客。他很疑惑地盯着穿着红色对襟袄,腰间束一条红邑皮带,既俊俏又朴素的青年女子,一时无法辨认来者何人。
“先生连我也认不出吗?我是您的学生丽君啊!”
“什么?你是丽君,邓丽君?”常荫椿急忙扔掉了手中的那支长竹杆,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当他看清邓丽君那张丰润而白皙的圆脸时,立刻高兴得忘乎所以,叫道:“没想到啊,你不是正在日本求学吗?怎能有空闲来这儿探望我这只能每天与鸽子为伍的孤老头子呢?”
“常先生,我怎能忘记您呢?当初如果没有您对我的启蒙,恐怕也不会有今天。”邓丽君搀扶着年迈的常萌椿来到上屋的小客厅。
她将带来的一篮新鲜水果和人参,放在茶几上,然后她恭恭敬敬地扶住常荫椿坐在沙发上,邓丽君就像回到久别的家那样,对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常家的儿媳进来为两人斟上香喷喷的木樨青豆花茶后,有礼貌地退出去。邓丽君打量着墙上常荫椿用了多年的一把二胡与常师母的遗像,心头酸酸的。她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启蒙老师一直过着默默无闻的孤寂生活,而他所教授的学生竟能一个个地唱红台北及香港的歌坛。相比之下,两鬓斑白的常荫椿显得有些可怜,邓丽君说:“您是一位对声乐艺术很有精深造诣的教授,本来应该得到更好的发挥,几十年来经您手里培养的港台歌星何止百名,然而……”
“我觉得你们有出息就是我的快乐!”常荫椿将目光移向对面墙上的一幅大照片,那是1971年他在这所宅院里与学生们的合影,其中也有邓丽君。常荫椿感叹地说:“我感到我的所有学生中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