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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恨你。”
正在磕头的女子,忽然间愣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阿棺,眼里的神色亦惊亦惧。
可是,阿棺不明白,她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有惧意呢?
“你果真是一个不平常的孩子。”许久,她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原以为只要让阿亮远离你就可以,没想到、没想到……”顿了顿,她叹息道:“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当年,正是她去找到箫映弦,请求他带着阿棺离开苎萝村。每次看着阿棺的时候,她的心里会有一种的不祥的感觉。她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却清晰而确定地明白,阿亮必须远离阿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当阿棺离开,当她以为一切都将恢复平静的时候,心底的那种感觉非但未曾消弭,反而愈加强烈。她慌了,她忽然感到自己错了。她看着朵朵纸莲花绽放在院中,看着他执着的脸,知道终究晚了。
那个夜晚,她执了一把灯笼,走近了那万千朵纸莲花之中。
一星火焰,悠悠然然,飘落。
顷刻间,一片火海。她想跑,然而,脚步却不知为何竟是向里的。
此时此刻,黑暗的房间之中,仿佛又忽然弥漫上了焦糊的气味,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不断地涌上来,冰冷,幽暗。阿棺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将她的话接续下去,于是只能沉默。
“阿亮离开在三年前。”她平静地说。
阿棺终于忍不住问:“阿亮究竟怎么样了?外面的那具棺材,是不是……”
她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三年了,这三年中,我只能坐在这里,没有迈出过房门一步。”
“阿婶,你……”
女子拿起身边的箫,轻笑:“三年来,我全部、也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只小鬼,是叫魅儿么?”
阿棺没有想到她竟也看得到魅儿,点了点头。
“魅儿,真是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她笑了笑,转而又说,“她对阿亮,可是痴情得很呢,可惜……”
阿棺等着她说出后面的话,可是她却只是摇头叹息。
“阿棺,我刚刚求你的事,你答应吗?现在,只有你可以救阿亮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一定做得到,但我定然会尽最大的努力。到底怎样才可以救他?”
“冥界。”她缓缓说出了这两个字。
☆、三、苎萝村(3)
阿棺一惊。
“我不知道阿亮现在怎样了,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我只知道若是要救他,只能去冥界。阿棺,若是你见到他,就把这个交给他。”
她将洞箫放到她的手上,那箫不知由什么材质制成,沉重,细腻,冰凉。
“一个人最可怕的就是忘记过去,我真愚蠢,竟然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她苦笑着,眼里是说不出的悲哀,“如果他忘记过去,唯有它才能让他记起。”
阿棺看着眼前的人,恍然觉得她是那样陌生。看她言行举止,分明不是普通的乡间村妇,可是她到底是谁,阿亮又怎么样了,在自己离开的这些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棺,我的阿亮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务必……”
她靠坐在椅子上,显得那么疲倦,却又如释重负。
她闭上了双眼,身子渐渐向下滑落。
一种不愿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的感觉浮上心头,阿棺心底一酸,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眼角的沧桑,不由湿了眼眶。她伸出手,想扶起她,手指却再一次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情形发生了。
一张肉色的物体,轻薄如纸一般,从已经死去的人的脸上滑落。
竟是一张脸皮!
阿棺大吃一惊,心脏狂跳起来,视线再投向阿亮娘亲的脸上,剧烈的心跳却忽然间仿佛要凝滞。
——这是如此美丽的一张脸!
瓷白的肌肤莹润动人,好似流动着月光。新月似的眉,小巧而垂直的鼻,樱红而艳丽的唇……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好似一件精美的玉器,经过了无数遍的精雕细琢。但她却显然比玉器更动人,四周一片黑暗,她的容颜却仿佛散发着光华,映亮了整个黑暗的屋子,以及整个沧桑的人寰。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长发居然变作了水蓝色,幽幽地,仿佛散发着来自大海的波光,一朵海中的花。
阿棺站在那里,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震惊复震撼到简直不能呼吸。
许久许久,她伸出手,轻轻触向她。她清楚地看到,那一刻,自己的手臂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就在她的手指触到她的容颜的刹那,忽然有莹绿的光点从已经死去的人的手脚处逸散而出,在心口处汇聚成一个光点,它们飘忽着,渐渐不见。而那个绝美的女子的容颜和身体也随之淡去,好似雾气一般从眼前逐渐消失。
恍惚中,阿棺听到一个声音。
“阿棺,若是你在冥界看到一个面容和我一样的女子,千万要……”
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吹散了她尚未完全散去的容颜,和还未说完的话。地上,一把翠绿的洞箫静静躺着,散发着悠悠的光。阿棺弯腰去捡,它却忽然化作齑粉,随风散去了。
她的手中空空如也,一如此刻她的心。
阿棺还记得叔叔曾经说过,人有三魂七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三魂当中,天地二魂时常游离于身体之外,唯有命魂和人的躯壳在一起。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
生死轮回理应如此,但世事无常,许多时候可能会发生例外,比如小鬼的出现,又比如——心念留魂。
若是有濒死之人心念极强,不甘就此死去,临死前其强大的心念可能会使命魂留存,不至坠入轮回。但早已生气全无,只能算作是个“活死人”,仅靠残存的一丝心念维持形体不散而已。
心念达成的一刻,便是从人世消失的一刻。
阿棺立在屋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风从她的脚边滑落,撩起她的裙角,然后又无力落下。方才晴朗的天气已经变得阴沉,深沉的无力感将她包围。
阿棺深深呼了口气,向外走去。
再次经过那具棺材旁边时,她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空气中仿佛充斥着什么有形有质的东西,压抑得不能呼吸。
犹豫片刻之后,她打开了它。棺盖沉沉,承载着生与死的重量。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阴霾的天空中竟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落在她的脸上,点点冰凉,又落在她的睫上,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棺材里是空的,唯有一朵纸折的莲花静静地躺在那里,安静了整个世界。
“阿棺,若是你在冥界看到一个面容和我一样的女子,千万要……”
这句话在风中回旋,飞至苍穹,最终离散。
阿棺再也听不到后面的那半句话。
阿棺,若是你在冥界看到一个面容和我一样的女子,千万要远离她。
天黑后,阿棺来到了苎萝河畔。
阴阳两界并非完全隔绝,而是有一条冥河相通。每夜子时,河上会出现一座桥,名唤无妄,亡灵会通过这座无妄桥去往阴间。
冥河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说它不存在,是因为它不是常人所能看见的;说它无处不在,是因为在渡魂师的眼中,阳世的每一条河都可以通往冥河。
她轻轻地踏入了水里。
今夜的河里没有鲛人歌唱,水面泛着微波,冰凉刺骨。她手挑落魂灯,一步一步地朝深处走去,水渐渐漫过头顶,她已经难以呼吸,眼中的世界也变得迷离起来。
恍然之间,她看到了一朵莲花。
那朵莲花洁白如雪,由纸折叠而成,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宛若一片白色的浮萍,随着水波上下起伏。
她的眼睛忽然迷离起来,透过水波,她看到了那些已经褪色的曾经。
那一年的夏天,她还在苎萝村。
河畔是阿棺和阿亮最喜欢去的地方,夏天的夜晚,他们坐在河边,微风习习,吹起了她的发,她看到阿亮的手里拿着一张白纸。
“干什么呢?”她问他。
阿亮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折叠着,半晌后,他冲她扬扬手,她这才看到方才的那张纸已不知何时被他折成了一朵逼真的莲花,盈盈绽放在他的指尖。
“呀,真好看。”她欣喜地叫着,“教我,我也要学!”
阿亮递给她一张纸:“看,第一步是这样的……”
然而,终究耐心有限,片刻之后,她便没了耐性,不肯再学。
阿亮说:“没事,要是你喜欢这些莲花,我折给你就是了。”
“真的?如果我要很多很多呢?”
“你想要多少,我就折给你多少。”阿亮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
她“咯咯”地笑了:“好啊,那我要一万朵。”
阿亮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娘忽然出现,拧着耳朵就将他拽了回去。阿棺的眼中的世界越来越远,最终只剩那一朵纯白的莲花漂在漆黑的河面上,微微摇摆。
层叠的画面交错起来,她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回忆,哪些是现实。
眼前的水面被落魂灯映成金色,而后片片破碎,那朵莲花随着水波飘动着,落在她的眼底,分崩离析。
☆、三、苎萝村(4)
落魂灯灭,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叔叔曾说过,落魂灯中燃烧着的是阴火,可以照亮去往阴间的路,只有冥河之水才能让它熄灭。灯灭了,意味着她已经到了冥界。
阿棺从水底走上了岸,发现自己的衣裳竟然分毫未湿。冥河两边有许多低矮的影子,定睛一看,全都是些小鬼。或许是这些小小的东西给了她心灵的安宁,她竟没有对这里有太多的惧怕,径自向前走去。
往前面走了不久,便看到了无妄桥。
冥界有两座桥,一曰无妄,一曰奈何。踏上无妄桥便是彻底踏上了阴间的地界,任何痴念妄想都得抛却,因此桥下河边就有许多由亡者生前心愿化作的小鬼。它们有的留在这里,有的随着冥河漂去了阳世,流落各处。
就在这时,阿棺看到了无妄桥上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静静地立在那里,她的手里拿了几朵纸折的莲花,轻轻一扬,那些花便如落雪一般飘到河里,幽幽荡漾。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她心头一惊。眼前这个女子的脸,竟和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