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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着,几人小心而又迅速地向前走去。
楚延歌走在前面,没有看到身后的女子略显痛苦的神色。
这时候,阿棺已分明感到力不从心,那地下不明的颤抖好似一个巨大的黑洞,把上方所有的东西都向下吸去,包括朵朵浮在空中的莲花。更加可怕的是,为了维持莲花桥的稳固,她一直持续不断地给上面加持着灵力,而在下方吸引力的作用下,那些承载了她许多灵力的莲花仿佛变成了一座座真正的桥梁,将她的灵力传输到那个看不见的黑洞中去,被其吞噬。
这些,她一直都没有说。
她知道眼前情势危急,要紧的是救出陷于落花之中的两个人。她想让自己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她不想让那个人觉得她是一个怯懦的女子,更不想拖他的后腿。
趴于他肩头哭泣的那一刻,虽然只是片刻之前,却遥远得好似过了一整个曾经。面对生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如此畏惧过,可是那一刻,她真的怕了,很怕,很怕。
怕失去,怕离开,怕忘记。
心上沉重得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阿棺感到自己的灵力越来越弱,如抽丝剥茧一般消逝着。她捂住心口停了下来,知道自己可能支持不住了,终于开口唤他。
“楚延歌。”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低到这样的程度,因为痛楚。
楚延歌没有听到,他一心向前,搀扶着那个女子渐行渐远,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已经跟不上他的步伐。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阿棺忽然有那么一种感觉,他就要离开她了,并且是真正的离开。
或许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那样浓重的悲伤来,混合着原本已有的沉重之感,化作无法言喻的情愫,蔓延到心底的每一个角落。先前,她以为自己的心底开了一朵花,然而此刻她才发现,那朵花竟是如此脆弱,一阵风雨就可以让它凋零。
她并不责怪楚延歌,她又有什么权利去责怪他呢?
阿棺将小吟放下来,孩子的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或许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不知道,但这已经都不重要了。阿棺勉力支撑着,弯下腰,对小吟说:“你自己走过去,跟上他,好吗?”
足下是泛着莹白光芒的莲花,孩子的眼睛里同样这般纯净无暇,小吟似乎不明白阿棺在对自己说什么,站着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走不动了,”阿棺的眼中浮现静然而急切的神色,静然是对自己,急切是对眼前的孩子,“小吟,你快些自己走吧。”
莲花颤抖在幅度越来越大,阿棺心头的痛楚也愈加强烈,她强忍着,不想在这个孩子的面前显露出来,她甚至对她微微笑着,虽然她不知道那样故作坚强的表情能否称之为“笑”。
孩子依然没有说话,就在阿棺以为小吟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时,却看到眼前的孩子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竟然在摇头!
阿棺一愣,随即视线微有迷离,仿佛是落花拂过眼前,又仿佛有什么温婉的雾气。她没有料到这个孩子竟会如此倔强,不由将心一横,运起最后的一点灵力。白色的烟雾升腾而上,将小吟裹挟着向后飞去,小吟却没有挣扎,只是同样静静地看着她,任由烟雾将自己带着渐渐远去。
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仿佛一个安静的人偶娃娃,坐在角落里,好似没有悲喜,却将一切铭记于心。
脚下的莲花开始发出细微的声响,外侧的花瓣开始凋零,飘散在风中,逐渐消失不见。阿棺清楚这莲花桥很快就要消失,却不知道楚延歌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情况如何。心口疼痛更甚,她甚至无法直起腰来,只能蹲下,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疼痛才会减轻一点。
——其实,也只是些许的心里安慰而已。
她望向楚延歌离去的方向,三人的身影已经那样小,就要消失在视线的边缘,不由微微感到欣慰。她看着梅花深处的那一袭白衣,这一刻,她是那样希望他回头,却又怕他回头。
日头高悬,阳光是那样明媚,映得满目的绯红有了些奇异的妩媚。她看着身下落花之上映出自己的影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微微颤抖着,不知颤抖的究竟是足下的莲花,还是自己本身。
她希望,不是后者。
就在这时,阿棺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急促而紧迫。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不敢回头,因为无论看到的结果是什么,她想自己都会难过。她希望是他,却又怕看到是他;她希望他走,却又怕他将她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
孓然一人,心无所依。
身后的脚步声在不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阿棺挣扎着想起身,却在那一刻再也无法支撑住莲花桥。她听到脚下的莲花片片碎裂的声音,无数莹白的花朵在风中破碎开来,好似无数泛着光华的琉璃碎片散落在一地落红之中,又在刹那之间消失不见。
她感到自己在直直坠落,落到了层叠的落花里。那一刹那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周围落花如水一般,将她淹没。
儿时的那个夜里,坠落在苎萝河中的瞬间,仿佛也是这样的感觉。
只是这时,不会有人同她在一起,不会有人傻傻地以为她死了却还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坚信她能够活过来,也不会有人在河畔草地上守了她整整一夜,悄悄地红了眼眶。
阿亮……
眼前是无数纷乱的光斑,不知是莲花的尸体还是阳光的碎片,她的视野中一片朦胧,只看得到柔和的轮廓和光影,明媚纷然,仿佛连漫天遍野的绯红都带了些许温柔的意味。
落花之中并不冰冷,甚至有一些微微的暖意。
像是……一个人的怀抱。
她努力地睁开双眼,却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容颜。她知道,那不是楚延歌。
“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就在眼前。她听得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极轻极轻,比落花更轻了一重。呼吸声如此平缓,她想那人的心底也应当是这样,好似静静流动的溪水,泛着轻微波澜。
是的,是有波澜的,在那波澜中,甚至还夹杂着微微的叹息。
这些,她都听得到。
她很奇怪自己竟然会从一个人的呼吸中听出这么多,但显然并不只是呼吸而已。恍惚中有一种极熟悉的感觉,仿佛有纤秀的雪飘落到身上,如落花一般将她轻轻覆盖。
雪,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雪呢?
还是……雪中的某个人。
那个雪花飘落的夜里,靠坐在枯树下的她,陌生的黑衣男子,宛如轻风一般的叹息。
☆、十一、落花幻(4)
这样傻,教人如何放心呢……
陡然间,这样的话语响起,和记忆中的那句交叠,或者说,原本就是那一句。她分不清此刻的这句话到底是回忆深处的波澜,还是近在耳边的轻叹。
“是你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空旷而遥远。她想,如果是他,那么他便会明白她口中的这个“你”指的是谁。
没有人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
“说与不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是的,她听出来了,没有错,是他——那个雪夜里静静伫立、暗暗叹息的男子,那个肩头燃着冥火、能够驱使鬼影的男子,那个深不可测、可以将她的莲花桥轻而易举地击碎的男子。
是他……
“如果你想说的东西能够用言语之外的方式来表达,那么说与不说,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很奇怪地,面对着他,她却没有多少畏惧,而此刻的相遇也并非令她有多么吃惊。在先前接连两次的遇见之后,她知道他并非一个普通的修行之人,在冥冥中,她预感到他们定然会有下一次的相逢,只是没想到竟会这样快。
“表达出来有何用处?”
视线渐渐恢复,阿棺看到有落花不断地从头顶飘下,仿佛下着一场花雨。花雨彼端,立着那个一袭黑衣的男子,幽然暗香中,是那个人平静得仿佛没有一丝情感的语气。
她心口一窒,无言以对。
“人生在世,又有何用?”
这一次,他的语气中现出了波澜,仿佛自问自答一般,又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的脸上没有罩着黑纱,然而如雨般散落的花瓣模糊了他的面容。阿棺忽然觉得那样心酸,她看着那个披着夜色的人,多么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去。
她想知道他是谁,她想知道在隐藏在花雨之后的,是一副怎样的容颜。
然而就在这时,仿佛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周围原本正在飘下的落花忽然产生了奇异的静止,悬浮于空中。她清晰地看得到每一片花瓣,甚至有的还在微微地转动。
她无法往前再走一步,无数悬浮着的花瓣构成了一面花墙,阻挡住了她的脚步。
“你的胆子,可真是大。”
那个人的声音透过花墙传来,许是经过了花瓣的过滤,那原本应是责备的话语落在她的耳中,却似乎多了几分温柔。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空中静止着的花瓣重新坠落,簌簌如雨。
花雨中,她听到他的声音:“你发间所戴的是什么?”
她没有料到他会忽然这样问,条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发间,随即反应过来。光滑的发间,绽放着一枝幽幽的梅花。
“是一枝梅花。”她低下了头,声音很小很小。
然而,他却没了声音。
她抬头寻觅,却发现花雨彼端,那个人的身影已不知何时悄然不见。
她跑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然而那个人就仿佛幻影一般,连任何痕迹也没有,甚至不曾有过一丝存在过的气息。
他,真的存在过吗?
那一刻,深沉的无力感将她包围,心口亦再次隐隐疼痛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样离开这里。
她很累,她想睡了……
她躺了下来,满地的落花很绵很软,像最温暖和床铺,或是最寂静的坟冢。
漫天落红飘然而下,落在发上、睫上,蒙住了她的眼睛,和呼吸。
☆、十二、咫尺(1)
朦胧中,阿棺听到了很多很多的声音。
她听到叔叔微带颤意的声音散在漫天飞舞的梨花里:“流湘,梅花……梅花开了。”
她听到楚延歌似是承诺的话语响起在耳边:“棺儿,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她听到在黝黑的棺材旁,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