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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照旧。要开始罗!”
透朗声宣示后,教室里响起一片嘘声。他苦笑着挥挥手安抚大家的情绪,数了数考卷的张数,递给坐在每一排最前面的学生。
考卷依序传到后面,确认全部的人都拿到后,透举起自己的手表。
九月过了一半后,透的衬衫改成了长袖。从他浆过的袖口露出一部分的手腕,有几秒的时间笃史看得眼睛都傻了,但他随即甩了甩头。
“九点五分收卷。”
话声一落,全体学生便整齐划一地埋头振笔疾书。笃史也连忙将视线投向课桌开始解答。
写到一半才发现计算错误,正打算擦点重写的笃史一个不小心让橡皮擦弹了出去。
(啊!)
正当他用眼睛追逐着向前滚动的小白团时,视线里蹦出了一只皮鞋。黑色的皮鞋可能是用来搭配衬衫的吧!不知是为了对学生表示尊重,还是自己的个性使然,把鞋子擦得晶亮的主人弯腰拾起了橡皮擦,走近笃史的位置。
脚步声停了下来,感觉到透正站在课桌旁,笃史的心跳指数直线上升。
眼里映入了浆得笔挺的灰色衬衫以及梢细的皮带。领带远看是深黑色的,实际上却印着小小的白色水珠。
透默默将橡皮擦放在课桌的边缘。
细长而棱骨分明的指头和女性的手指大相径庭。想起自己曾在那双手指的抚摸下呻吟不断,全身就像着了火一样滚烫。
可是当他下定决心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他走回讲台的宽阔背影。
(——……)
冷淡的态度让他一阵错愕。
用温柔的眼神凝视他也好,或是反过来坏坏地睥睨他也好,至少给个反应吧?发现自己偷偷期待着,笃史感到尴尬极了。
一次也没有回头的透迈开大步走回讲台,眺望着低头作答的学生。他若无其事地环顾着教室,不曾给笃史特别的一瞥。
“……时间到。从后面收卷。”
结果,一直到宣布结束,透的目光始终没有在笃史身上停留过。
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站起来依序收卷。笃史也收好一排的考卷放在讲桌上。他斜眼望着透的脸,透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说了句“辛苦了”。
(搞什么啊!这是什么鬼态度……)
笃史忿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全员回座位后,透发回上次的考卷,接着开始讲课。用他低沉嘹亮的声音解说,在黑板上罗列整齐的数字。望着没有高低起伏,像是按照直线排列的算式,笃史的心情越来越浮躁。
(少装成一副圣人君子的德性了……)
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个对学生毛手毛脚的教师吧!猝及不防地攻占我的身体后,还把我的纯情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个超级变态的教师!
两天前明明对我做了那种事,现在居然摆出这种态度!被他刻意忽视之后,笃史才发觉以前在课堂上,透的视线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就这样,一直到第四堂下课钟响,笃史都提不起勇气把头抬起来。
而透也同样不曾把视线投到笃史的身上。
“我喜欢你,和我交往爸!要是他肯低头这么说,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然而笃史打的如意算盘悉数落空了,自从保健室事件后,透简直把他当成透明人。
刚开始,笃史还漫不经心地想,在学校里当然说不出口嘛……但时间一久,眼看着透早上既不搭电车,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时也是一脸冷漠,他便开始火大了。
今天都礼拜二了,在课堂上透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他已经受不了这种冷战,于是决定亲自杀进敌军的阵营。放学后,他拿着手帕前往数学准备室。目前,那已经是唯一联系着两人的媒介了。
做好心理准备后,他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透说“请进”的声音。
笃史做了一个深呼吸,毫不犹豫地打开门,直直定向透的位置和他对视。
“……”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自己倒映在对方瞳眸里的表情。
准备室里悄无声息。灰色的办公桌、堆积如山的讲义,任其开敞的书柜排放着各式各样的数学参考书和教科书。依稀飘来的咖啡香和烟味酝酿出成|人的气氛,暗喻这这里是老师们使用的教职员办公室,而不是学生可以久待的地方。
在这间数学准备室里,他告诉他真树有了女朋友。透苦笑了一下,摸着他的头安慰他,然后他们俩还接了吻——
“……有事吗?”
低沉冷静的声音。笃史默默地从口袋里取出保管了好一阵子的手帕。
今天要开教职员会议,准备室里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人。笃史在静悄悄的屋子里等待着对方回应。
透无言地望着手帕,隔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叹了口气把手帕收下。但,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
人家好心好意跑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居然摆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
怒火中烧的笃史恨恨瞪着透。出乎意料地,透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从正面用一种噬人的眼光射向他。
——这一瞬间,笃史突然领悟到为什么他会采取这样的态度。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对笃史的心意一直表现得非常明确。相反的,自己却一味地拒绝,不论在言语还是在视线上,都不曾把自己真正的心意传达给他。
假如只是拒绝的话倒还好,问题是,自从他的心开始动摇之后,他就一直采取暧昧的态度。在准备室里明明接受了他的吻,结果又逃了出去。在保健室里主动抱住了他,却又哭着不让他碰。
既然不肯接受自己的感情,那就维持普通的师生关系吧——这恐怕即使透最后的决定。
“……”
笃史怒不可遏粗暴地转过身去,一句话没说便夺门而出。和那天一样,透并没有唤住他。
跑下楼梯,在出入口换上鞋子。离开校舍后,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似的拼命跑向车站。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他将它推脱于跑得太急的缘故。
胸口疼得无以复加,他赶紧躲进旁边的小巷。在只能容许一人通行的窄巷里,他背靠着围墙仰望天空。西沉的斜阳发出刺眼的光芒。
“——……”
要是他肯对我温柔一点,向我证明他的诚意,我就勉为其难考虑接受他的感情——这种傲慢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当他察觉透似乎真的动了怒时,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倘若对方老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就算原本再怎么喜欢,这份热情也会随着时间逐渐冷却。
他突然好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倒回在保健室的那天——不,是他去参加联谊的那个礼拜六……也不对,最好是暑假在学校餐厅那时候——他亲自做饭给他吃的那个夜晚。
反正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这么喜欢他了,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就算回到他老爱跟他斗嘴的那个时候也无所谓。与其像这样不敢看他的脸,只能一逃再逃,光是听到他的声音胸口便开始哽咽,还不如回到一年前头一次在电车上相遇的时候重新开始。
“……,……”
将手掌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的笃史摇了摇头。
——他知道不论他多么用力闭上眼睛,也抹不去透烙印在眼底的表情。可是,现在的他除了这么做以外,再也别无他法了。
第二天,一如往常地和真树结伴搭乘电车的笃史,在第二个车站见到透上车,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藤崎老师,早。”
感觉上好像很久没见了呢!真树笑着跟他打招呼,透也微笑着回了他一句“早”。
他知道自己也装成若无其事跟他寒暄才是上上之策,可是昨天才发生那种事,为什么今天他就改变心意来搭电车?这个疑问盘旋在他的心头,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小真,早。”
透的背后传来声音。笃史转移视线一看,原来是香奈也上车了。
“女朋友?”
面对透的询问,真树笑眯眯地点点头。可能是因为男校的关系吧,平成的校规虽然严厉,却没有禁止男女生交往。
“香奈,他是我们学校的藤崎老师。”
在真树的介绍下,香奈跟透微微鞠了个躬。她偷偷跟真树说“老师好帅哦”,但这句话全被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好好哦~我们学校都是女生。”
“那是因为你念的是女校啊!我们学校还不都是男生。”
“可是~如果有这么帅的老师教我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用功的~”
听了香奈的话,透朝真树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笑容。像是在说,你真该学学你的女朋友,把数学念好一点。
虽然没有露骨地无视于笃史的存在,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找他抬杠。撩拨喜欢真树的他,不怀好意的笑脸,以及有意无意地投送过来的视线,全都变得像梦境一场。
笃史不想再继续看他朝真树展露笑颜,于是将视线瞥向车窗。
为什么他要来搭这班车?就好像回到了所有一切还没发生前的那个时候。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一闪而逝,他感觉背上流过一丝冷汗。这也就是说,透打算将他们俩的关系恢复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罗?
笃史局促不安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透的视线,他赶紧把脸别到一旁。想要装做不在乎,想要得到关怀的人明明是自己,然而当他将视线投给他的时候,自己又逃了开来。
笃史咬住下唇,再也冷静不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突破现状。
无路可退的他一直到下了车,都没有办法正视透的眼睛。
你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