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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夕照也不答话,放下茶杯,拿了剑便走。
瘠哑的声音在他背後响起:「你喝多了酒,不适合现在出手。」
秦夕照淡淡道:「酒可以壮胆,想得太多反而会缚手缚脚。」
万千仇从拥翠楼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然半醉。他身材高大到近於威掹,一双因为酒意而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闪出了刀锋般的光。
虽然喝得不少,又在温柔乡里呆了半宵,但来人的杀气太凌厉了,凌厉到他连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对方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剑,利剑。
万千仇看著来人,有些发怔。来人一身淡淡青衣,如果没有那周身的杀气,却似个书生模样。只是面庞被黑色的面罩遮住,一双眼睛很亮,很黑,幽幽地发著光。
「你是谁?」
「有人要我取你的命。』
秦夕照杀人的时候,一向并不多话。喝得半醉的万千仇,独自一个人并不是他的对手。他出剑的时候很有自信,这一剑出鞘,万千仇会倒在他的剑下。
忽觉身後寒气迫人,竟有四股劲气袭来。万千仇的四大护法?
不及攻敌,人掠开数尺,堪堪避过後面一刀一剑,挥剑疾劈,只见血光飞溅,两颗头颅飞得老高。但另一掌跟一剑,却无论如何闪不过了。闷哼一声,一掌结结实实印上後背,另一剑在腰侧划了一道寸许深的长长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秦夕照心中愤怒欲狂,这猫头鹰为何要欺骗自己?因从前他提供的讯息从未出过差错,这次自己心情烦乱,加以酒力发作,也未加证实,哪知道四大护法却随伺在侧?
秦夕照暗中自责不已,这次若是死得莫名其妙,也只能怪自己太过大意。眼光对上万千仇得意的眼神,心中更怒,右手一探,裂天旋已出手。
笑容还凝结在万千仇唇上,只觉阴寒劲气袭面,哪里想得到秦夕照重创之余还能出此杀著,猛然仰天倒在地上。
其余二人见万千仇满脸是血地横卧地上,怒叱一声,齐齐扑上。秦夕照伤重难支,但知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强提一口气将两人刺杀当场,终於不支倒地。
陆商阳深知秦夕照之能,不敢接近,只是远远跟在後面。待他赶到之际,只恨得连连跺脚。
抱起秦夕照,他已昏迷过去。陆商阳撕开他的面罩,轻轻拂开遮住他面庞的卷曲头发,那张苍白如玉雕的俊美面庞赫然出现在月光之下。陆商阳叹了口气,傻子,你怎么作这样危险的事?险些送命。
又望了一眼地下几具死尸,那柄五色小斧还嵌在万千仇面门之上。陆商阳将小斧拔了出来,收入怀中,略一犹豫,拾起一柄剑在万千仇面上砍了几下,不至於让人看出是什么兵刀所伤。
陆商阳把秦夕照抱到客栈里,解开他衣袍,替他疗伤。
秦夕照失血甚多,还昏迷不醒。陆商阳茫然地注视著他的面庞。太苍白了,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连嘴唇也白得无色。眉心微蹙,痛楚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已不复有当初相识时的洒脱俊逸,也不再有方才杀人时的张扬狂傲,他在昏睡中,只有孩子般的茫然和无助,就像他喝醉了酒的时候。
陆商阳的手指,轻轻地、细致地在他脸上摩挲。他的肌肤很凉,如同最上等的玉。陆商阳抚上了他的嘴唇,线条极优美的嘴唇,丰润而棱角分明,陆商阳不自觉地缓缓俯下身去,贴近了他的唇。
「谁?!」
陆商阳喝了一声,已拔剑在手。望了秦夕照一眼,沉声道:「进来!』
窗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房中。陆商阳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面色枯黄,其貌不扬,唯有一双眼睛,如鬼火般熠熠生光。
「把你救的人给我。』
陆商阳淡淡道:「阁下何人?』
黑衣人取出一块金牌,上有火焰形的图案。陆商阳淡然道:「原来是著名的杀手组织头领。怎么?这人是你的属下?』
黑衣人略一迟疑,道:「他收了我的钱,我是来找他要东西的。』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陆商阳随意地站在那里,却已到了神光内敛的地步。
陆商阳从秦夕照怀中摸出五千两银票,道:「这可是预付的定金?你看到了,人已经杀了,你该付尾款了吧?』
黑衣人盯著他,慢慢把五千两银票放在桌上。陆商阳扫了一眼,道:「好,这次买卖,算是结束了。从此以後,秦夕照洗手不干,再与你们无任何关系。他本来也未与你们有任何合约。』
黑衣人慢慢道:「你能代表他说话?』
陆商阳缓缓拔出龙渊,寒气缭绕的剑身,似有雾气吞吐。伸指一弹,声如龙吟,嗡嗡不绝。黑衣人脱口惊呼:「龙渊!』眼神一变,道,「原来是陆大侠,失敬了。』
陆商阳淡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既不愿与阁下为敌,也不愿与阁下攀交情。秦夕照剑术高明,心计深沉,你必是想将此人纳为己用。秦夕照也是聪明人,肯定不会跟你签这份合约。一个职业杀手,是杀人的人,最终也只有被人杀。他只是将此视为赚钱的法门,很明智的做法。』
黑衣人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秦夕照,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这个人,我不会放手。我一心想他成为我手下的杀手,他却坚而不允。如今他重伤,正是最好的机会。
陆商阳森然道:「闻道你们以药物控制门下杀手,你也想如此对他?』
一声龙吟,龙渊指向黑衣人。「立即走,否则我杀了你。你们这个组织血债累累,早已不容於江湖。』
黑衣人眼中绿光闪闪:「陆大侠今日杀了我,江湖上只有人人拍手称快的份,说陆大侠又行侠仗义了?』
陆商阳笑道:「我并不在乎人家怎么看,怎么说。我只求问心无愧便可。而你们满手沾血,不知是否能心安?只恨却有那许多自轻自贱之人,自己不敢正大光明杀人,却要假你们之手,才让你们存在到如今。』
「好大的口气,我倒想试试看,陆商阳的剑,能快到什么地步。』
陆商阳冷然道:「那你就是找死!』
剑尖嵌在他咽喉里,格格作响。那双眼睛死鱼般睁得大大,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输了。陆商阳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泓止水。「一个杀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人,什么时候收手,那就是这个杀手该死的时候了。』
陆商阳收剑回鞘,回头望著秦夕照苍白沉睡的面庞,轻轻道:「放心,从此以後,他们不会再纠缠你了。』
秦夕照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火辣辣地痛。想坐起身来,却被人按住了。「别动,你伤得不轻,要好好养养。』
秦夕照费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陆商阳温柔的笑脸。「你……是你救了我?』
陆商阳把一碗药端到他唇边,道:「来,先把药喝了。』
秦夕照整个人都软弱无力,虽然脸红,也只有靠在陆商阳肩头,将药一口一口地喝下去。那药极苦,只喝得他直是皱眉。
陆商阳将药碗放到桌上,笑道:「良药苦口,你眉头都打结了。有那么严重吗?』
秦夕照有点赧然地笑笑,忽然笑容一滞,目光停留在案上那块金牌上。「你……杀了他?』
陆商阳道:「不错。』
秦夕照道:「为什么?』
「他一心想要你成为他门下的杀手。你跟这种人在一起很危险。这次也是他布下的一个圈套,你若受了重伤,便只得听他摆布。』
秦夕照垂下头,道:「这次是我冲动了。那日你揭穿了我的身世,我狂怒之下,也未及考虑,当夜便出手了。平时我对这家夥防得很紧,他虽然极想把我纳入手下,一直找不到机会。』
陆商阳正在察看他的伤口。「你这是在玩火。久走夜路哪有不过鬼的,你再精明,总有失算的时候。有时候,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太自信了。』替他重新上药,虽然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但药接触到伤口时,秦夕照仍痛得咬紧了嘴唇。
陆商阳心中不忍,道:「首领已死,那个组织必然也将天翻地覆。他们应该不知道你的存在,从此之後,你莫再与那些人接触。杀手,总有一天会被人所杀的。』
秦夕照淡淡道:「不止是杀手,江湖中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如此?即使是你,也下会例外。』
陆商阳道:「不错,江湖中人,也都是朝不保夕。所以,我这辈子做的事,要尽可能无愧於心,我就算死也没什么遗憾。所以,我杀了这个人,我也不怕人知道。」
秦夕照默然,陆商阳知又触及了他的痛处,忙笑道:「你歇著吧,怕这次要好好休养几日了。』转身便欲离去。
只听得秦夕照低低的声音,自身後响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陆商阳握住门框的手,骤然收紧。「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秦夕照沉默良久,轻声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陆商阳心下恻然,回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这些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秦夕照的眼光空空茫茫,道:「孤身一人,四处飘泊,类如转蓬。』
陆商阳凝望著他,眼中有怜悯,有不忍,有伤感。「以後我不会让你再四处飘泊了。』双手握住他右手,道,「跟我到卧龙寨吧,即使无法给你想要的东西,至少不会让你孤零零在江湖上飘泊。』
秦夕照定定地注视著陆商阳,有种很温暖,很温暖的东西,缓缓流入了他的心。像冬天的溪流,被初春的风拂过,解了冻,春水潺潺流动。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溪面上,有光闪耀。
第三章
陆商阳与秦夕照坐在风吟楼上。秦夕照底子甚好,伤势已差不多复原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人也消瘦了几分。
临窗一桌,坐的是几个江湖人士,正在高谈阔论。
陆商阳笑道:「听说,江湖上著名的杀人组织要将帐本出卖。那上面可记录了历年来所有的交易,江湖上都闻之色变,不少人蠢蠢欲动,要夺这帐本呢。』
秦夕照挟了一筷子菜,不经意地道:「那是自然了,若让被害者的家人朋友知道了是何等人物出钱买命,那江湖上又得大起风波了。若是得到这帐本,来要胁上面的人,这笔买卖的利润可是惊人。』
陆商阳摇头道:「这组织成立十年有余,在他们手中送命的人也不计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