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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车祸吧,整个左膝以下都被截肢了,真可惜……”
“原本应该是个很出色的男人,哎……”
“……够了没有?”
“你说什么,裔?太吵了听不到。”
在我身边的人为了听清,又更靠近了一些。
“我说,你们够了没有!”
第一次,我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让原本喧闹的温泉池在短暂的十分之一秒内成为一片无言的死寂。
“裔,你怎么了?”
片刻的沉寂过后,木墙的另一边传来了凝羽略带焦虑的声音。
“没什么。”
我再度站起身,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走上岸。
“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语毕,我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离去。
靠在和式榻榻米寝间特有的竹纸窗边,我的视线凝驻于院中不断反复的竹器与流水,心中的烦躁和郁闷却并未因着这隐喻为静心的景物和北海道清凉的夏夜而散去几分。
……记忆的碎片,还有下午的邂逅,使我原本简单的思绪变得杂乱无绪,久未谋面的头疼症状也随之侵袭而来。
冥冥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刻意安排在这一段本不该存在的旅途中,同时也阻挠着原本已被规划好的,我的平凡无奇的人生。
我该服从命运的安排么?亦或者,选择那未知的未来?而在未知未来的背后,又会隐藏着什么样的过往?
门,被轻轻地拉开了,穿着日式碎花和服的凝羽悄悄地走了进来,静静地落座在我身边。
一时之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同样的院中景,想着相异的心中事。
“裔,要喝一点酒么?”
我回头,却发现凝羽不知何时已将像是凭空出现的清酒和寿司有序地安放在矮桌上。
“没发现你带了食物进来。”
“就当是我会变魔术吧。”凝羽笑了。
离开窗边,我走到矮桌边坐下。
“这些寿司的原料都很新鲜,所以很好吃。”凝羽指了指精美食器中五彩缤纷的综合寿司,“特别是这个飞鱼子握寿司,很脆很好吃。”
在她的注视下,我将寿司送入口,却在尝到生脆味道的同时被鱼子特有的淡淡海腥味扼杀了胃口。
“怎样?”凝羽满怀期待。
“还好。”
我喝了一口清酒,将口中的不适感冲淡。
“都忘了裔很少能接受生的食物。”凝羽的眼中泛起了一丝落寞。
“能吃下去说明味道尚可。”
我再饮清酒,视线亦再度回到窗外。
“只是不会再想尝第二块了吧?”凝羽笑了笑,随即便撤去了一桌缤纷的色彩。
“抱歉。”
“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喜欢和不喜欢的食物。”
桌上只留下一盅清酒和两只酒杯,凝羽静静地陪我小酌。
“……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他。”
忽然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凝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因为从来没有对什么感兴趣过的裔会那么频繁地光顾他的店;因为审美特别挑剔的裔会觉得他很特别也很吸引人;更因为……从来不会维护什么人的裔,会为了他而发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脾气。”
“人的一生里,总会有什么是特别的,比如他,也比如你。”没有刻意安抚她流于形的不安,我只是淡淡地道出一个事实。
凝羽悄悄地闭上眼——
“……我知道,只是,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吧……”
“祁太太的位置,世上只此一个。”
我望向星光初绽的夜空。
“……嗯……”
衣服悉簌的声音在平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低下头,碎花和服的坠落一如折断了双翼的秋蝶……
凝视了许久,我闭上眼,放任男性本能的操纵陷入一片幽暗的旋涡之中……
深邃的夜,星光依稀,万物俱籁。沿着虫鸣此起彼伏的路,我漫无目的地前行,任由夜风拂乱原本就不曾刻意打理的黑发。
不知走了多久,粼粼的波光忽然轻柔地泛起在我眼前,而跟随着波光流动的运河路亦在闪动着的音符里柔和地曲折,悠然地延伸向远方。
昏黄精致的路灯下,一个仿佛几百年前就已镌刻在那里的身影与静谧的夜那样和谐地融为一体,成就一副令人屏息的画。
走近人影的身边,选择了一个适宜的角度前倚在半人高的堤上,我听见他仿若自语般的话。
“听说很久以前,小樽的这条运河是为了商业的需要才开凿而成。”
“很多时候,并非刻意为之的改变往往会比处心积虑的策划更令人神往。”我回答。
“这是真理。”他低低地笑了,“你也睡不着?”
“……算是吧。”
我反过身,手肘倒支在石砌的堤上,仰望钴蓝色的夜空,苍穹一片豁朗。
“我们都是小樽的失眠人……只是,不知道除了失眠这一点外,我们还有没有相同之处。”
我转首望他,柔和的光与晕在他的脸庞上雕琢出几近完美的轮廓。
“有,在占据了本该是一半人生的婚姻里,我们都是差劲的人。”
他一怔,但随即淡淡的苦笑便在那完美的光与影中投下一片暗淡的渲染,“……是啊。”
“你是已成为过去式的失败者,而我则是未来式的失败者。”
我回头看着水面上星星点点的光,虚幻得犹如梦境般不真实。
“精辟的结论。”
他在夜风中眯起幽深如潭水的双眸,沉静而悠远。我再度仰起头,浩瀚的宇宙里,每一颗星都是那样渺小而微不足道——
“我曾经因为车祸而失去近三年的记忆,据说是为了守护心爱的女友——我现在的未婚妻。”
“我也曾经因为车祸而失去右膝以下的肢体部位,据说是为了保护我的前妻——小枫的母亲。”
“不错,我们又有了一个共同点。”
他轻仰起眉,“沦落人之间似乎总是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
“精辟的结论。”我模仿他的口吻。
闻言,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学以致用?”
“没错。”压住胸口的郁闷和窒息似乎飘散去几分,呼吸也开始变得轻松,“忽然有点想喝咖啡。”
“会在晚上喝咖啡的人,不是工作狂就是极度热爱失眠症状。”
“久违了的毒舌。”我微微一笑。
“要不要跟它打个招呼,顺便问候一下?”他的眼里闪过戏谑的光芒。
“好啊。”我面朝沐风的脸,“为了便于我和它打招呼,烦劳请把嘴张开,谢谢。”
他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大笑起来,不仅露出我即将招呼的‘对象’,那一排可以去做牙膏广告的牙齿先生也因此一览无疑。
“你好,好久不见。”
我举起右手,很自然地朝沐风嘴里打招呼——
“不知近来健康状况如何?”
他的笑,愈加地一发不可收拾。
“不错。”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回答。
“那就好。”我严格遵守有始有终的原则,“请继续保持。”
“谢谢。”
一阵略强的冷风吹过,使我头顶的乱发更接近雀巢的造型,身上的薄型衬衫也被吹得东倒西歪,胡乱飞扬。
“冷么?”他问。
“不觉得。”我伸出手指耙了耙乱发。
他微笑着看向我,“我以为你超级怕冷。”
这一瞬间,我的手指动作忽然定格——
纷纷扬扬飘落的雪,漂着薄薄冰片的运河,随之蜿蜒的运河路是一片粉妆玉砌的世界,白色,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亦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我朝薄冰片上扔一把雪会怎样?”
恶作剧的笑,犹如调皮的顽童。
“就像朝透明的薄饼上撒白芝麻一样。”
笑声仿佛在为于天与地之间旋舞的雪精灵伴奏。
“可惜不能吃。”
“你真的饿到这么饥不择食?”
恶作剧的人,换成了这一个,然而调侃中却蕴涵着只有对方才懂的宠爱。
“是啊。”唇边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如果觉得愧疚的话,就主动献身好了。”
故作深沉的思考状——
“在这里的话我会伤风,这样一来美味会打折扣的。”
“哦?哦——”
“把地点换成有空调的车里怎么样?”非常正直的建议道。
“只怕到时就会是‘食物’大翻身了。”
斜睨,外加决计不上当的口吻。
“那就先付个保证金好了。”
“?”
“……一吻,定金。”
……
转瞬即逝的雪色碎片再度消散于夏夜的风里……虽然短暂,但却痛得让我窒息。
努力平复心绪,想要开口,却在那两潭幽深的泉水中发现了自己脸上一闪而过的两道光芒——
合上眼,我淡淡地别开他的目光,想让风悄悄地吹干那两道陌生的痕迹。
“脆弱面前,人人都平等。只是有些人不愿让人看见;而有些人,则说服自己坦然面对。”他望着每一刻都在流动的星河。
“……我以为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也不懂爱是什么,可是偶尔回忆起的碎片却否定了我对自己的了解。”
“那个人不是你的未婚妻?”
虽然是疑问,但沐风却用肯定的口吻诉说他的猜测。
“……对。”
他忽然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低低道,“如果我猜得没有错,你的失忆是为了保护她。”
风干的泪,在我脸上留下淡淡的,肉眼看不见的伤痕。
“但我的保护……最终却仍是没有能留住他离去的脚步……”
风的叹息,仿佛来自我的心里——来自那个想要被遗忘,却再度被忆起的角落。
他凝视着我,“不必刻意去忘记,但要让自己向前看,只活在回忆里的人与死了无异。”
“……你说的对。”
我松开被自己的指尖下意识掐得刺痛的掌心,清晰的痕迹在朦胧的灯光下泛着血一般的颜色,
“只是,只有一半灵魂的人只能在一条残缺的人生路上独行——即使,身边会有一个完整灵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