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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在其次,如果换一个人来,立刻就得办移交,海运局的亏空,除非能找一笔钱来补上,否则就会原形毕露,那怎么得了?
一想到此,额上便见了汗。黄宗汉不知就里,随即说道:“十月小阳春,天气太热。你请升冠吧!”
升冠就是脱帽,是不礼貌的,王有龄拿块手巾擦擦汗说:“不要紧,不要紧!”
这是小事,黄宗汉也不再多说,又谈公事:“那个姓嵇的,我看倒有点才气。”
听得这一句,王有龄顿觉心头一宽,耳目清凉,赶紧答道:“大人目光如炬,凡是真才,都逃不过大人的耳目。”
这一声恭维,相当得体,黄宗汉瘦刮刮的脸上有了笑容,“让他接你的海运局。”他用征询的语气说:“你看怎么样?”
“那是再适当不过。”王有龄乘此机会答道:“嵇鹤龄此人,论才具是一等一,有人说他脾气太傲,也不见得。有才气的人,总不免恃才傲物,不过所傲者,是不如他的人。其实他也是颇懂好歹的,大人能够重用他,我敢写包票,他一定会感恩图报,让大人称心如意。”
最后一句话,意在言外,不尽关乎公事妥帖。黄宗汉其实也不需他“写包票”,胡雪岩那张阜康的银票,比王有龄的“包票”更来得有力。所以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就回去准备交卸吧!”
“是!”王有龄站起身来请了一安:“大人容我暂息仔肩,真是体恤我。”
“不敢当,快请起来。”黄宗汉也站起来,虚抉一扶。这一站起来,不再坐下,便是等待送客的表示。
“我就告辞了。”王有龄敲钉转脸地加了一句:“我回去就将大人这番栽培的德意,告诉秩某人,叫他实心报效。”
“可以,你就告诉他好了。我马上叫人下委札。”
于是王有龄告辞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请胡雪岩和嵇鹤龄。自然是胡雪岩先到,因为阜康离王家不远,而他是早就关照了王家门上的,有事到阜康招呼,所以一请就到。
“佩服,佩服!”王有龄翘看大拇指说,“雪岩,你具何神通,料事如此之准?”接着,他把会见黄宗汉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也不曾料到事情是这样子的顺利,因而也有喜出望外之感,想了想问道:“那么,条陈是怎么说法?”
“条陈不曾上。”王有龄答道,“一拿出来,倒显得早有成算似地。大人物分两种,一种喜欢先意承志,事事先替他想到,一种是喜欢用不测之威,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心思,黄抚台就是这一类人。我觉得等鹤龄接了事,或者谢委的时候,当面请求比较好。”
“事情要快,就让他谢委的时候请求吧!”胡雪岩又问,“运枪的公事……”
“啊!把这件事给忘记掉了。”王有龄说,“不要紧,我写封信就行了。”
刚把信写完,嵇鹤龄到了。王、胡二人一见他先道贺,然后略说缘由,嵇鹤龄有点摸不清首尾,不知道是谁的力量使然?唯有向他们两个人都道了谢。
这时王家的男女佣仆也都来磕头道喜,嵇鹤龄正带着一张三十两银子的银票在身上,很大方地发了“总赏”,还有人说要给瑞云道贺,又说她福气好!尤其是待嫁的两名丫头,眼看瑞三“飞上枝头作风凰”,艳羡之意,溢于词色。这就不但是嵇鹤龄,连胡雪岩也觉得很得意。
这样喜气洋洋地乱过一阵,王有龄便说:“鹤龄兄,你请回去吧!说不定已有送喜信的人到府上去了。雪岩帮着一起去招呼招呼,我们晚上再谈。”
叫胡雪岩去招呼,是招呼成赏,这方面的“行情”他不大熟悉,少不得先要向王有龄问清楚了,然后顺道往阜康交代了几句话,才一起回到嵇家。
“二弟!”嵇鹤龄在轿子里把事情想通了,一到家率直问道:“可是你走了门路?”
因为嵇鹤龄说过不愿买官做的话,所以胡雪岩的回答很含蓄:“也不过托人去说过一声。”
“怎么说法?”
“无非拜托而已。”
嵇鹤龄静静地想了想说:“我也不多问了,反正我心里知道就是!”
正说到这里,刘庆生也到了嵇家,他是奉了胡雪岩的指示,送东西来的,一千两银票、五百两现银,另外一扣存折,上面还有三千五百两。
“二弟!”嵇鹤龄把存折托在手里说,“我觉得沉重得很,真有点不胜负荷。”
这是说欠他的情太多了,怕还不清,“自己弟兄,何必说这话?”胡雪岩答值:“而且水帮船,船帮水,以后仰仗大哥的事还多。”
“这用不着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海运局的内幕,我还不大清楚,要
你帮我的忙,才能顶得下来。“
刚谈到这里,只见听差引进一位客来,是抚台衙门的一名戈什哈,这是满洲话“侍奉”的意思,转用为护卫的名称,到了后来,凡是督抚左右跑腿的差官,叫做“戈什哈”,此人戴着个金顶子,也是个八品官儿,但遇见候补州县七品官的嵇鹤龄,不敢以官自居,抢上来请两个安,一面口称,“恭喜嵇大老爷!”
这自是报喜信的,嵇鹤龄连称:“不敢当!”扶起来请教:“贵姓?”
“不敢!敝姓朱。抚台派我在文案上当差,文案陈老爷特别派来跟嵇大老爷报喜。”说着,从“护书”中,取出来一封盖着紫泥大印的委札,双手捧向嵇鹤龄。
委扎不曾封口,取出来一看,不错,是接王有龄“海运局坐办”。嵇鹤龄顺手交了给胡雪岩,转脸向姓朱的说一声:“劳你的驾,请坐了说话!”
“不敢!”姓朱的说:“陈老爷交代,说先跟嵇大老爷道喜,晚上再来拜会,又交代:抚台今天身子不大爽快,嵇老爷今天不必谢宴,等到明天上院好了。”
“好,好!费心你转达陈老爷,多承他关照,心感万分。准定我今天晚上到他府上去拜访。”
“是,”姓朱的又说:“请嵇大老爷赏个名片,我好回去交差。”
这是早准备好的,一张名帖,一封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刚打发了姓朱的,只见瑞云走了出来,穿一件紫缎夹袄,系一条雪青绸裙,一朵红花,盈盈笑道:“嵇老爷我来道喜!”
“怎样!”嵇鹤龄有些意外,也有些手足无措似地,“你也来这一套,何必!免了,免了。”
“应该的。嵇老爷大喜!”说着,她手抉左腰裣在为礼,随后又喊:“荷官,带了弟弟、妹妹来替爹爹磕头。”
于是丹荷领头,一群小把戏,推推拉拉地都从门边出现,显然是瑞云早就安排好的,一个个都象过年的样子,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在一长条毡条上,七跌八撞地,一面磕头,一面笑着。嵇鹤龄扶住这个,抱住那个,嘴里还要应付调皮的丹荷“讨赏”,乱到十分,也热闹到了十分。
“瑞云!”嵇鹤龄等乱过一阵,这样说道:“实在要谢谢二老爷……”
“是啊!”瑞云抢着按口,“不过倒不是谢谢二老爷,也是要跟二者爷道喜。”
“同喜,同喜!双喜临门,喜酒吃不完。”胡雪岩笑道,“瑞云,都是你带来的运气。”
这句话说得瑞云心花怒放。不自觉地就瞟了嵇鹤龄一眼,然后正一正脸色说道:“这有好几天可以忙了。马上就有道喜的人来,茶烟点心,都要早早预备,二老爷请宽坐,我不陪你了。”说着又福了福,转身而去。
大家妇女的派头,讲究稳重,行路无声,裙幅不动,才是福相,瑞云居然亦有这副风范,使得胡雪岩大感意外,大概婢学夫人,早就有心了,于此见得她的志气,不由得赞了一声:“实在不错!”
嵇鹤龄也看到了瑞云那俨然命妇的派头,自然也很得意,得意思往,想到两个月前与胡雪合初见的光景,恍似梦寐,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春梦,而且一时不会醒,还有更妙的梦境在后面。
无量欢喜竟化作浓重感慨,“提起来也真好笑!”他说,“记得我们第
一天见面,我还埋怨你跟雪公做下圈套,令人拒之不可,受之不甘。谁知是这样的圈套,只怕再耿介的人,也要去钻一钻。“
提到这个回忆,胡雪岩更觉得意,从与王有龄认识以来,他出过许多奇奇怪怪的花样,而以“收服嵇鹤龄”最足以自豪,因为第一,救了新城地方一场刀兵之灾,其次,帮了王有龄一个大忙,复次,好人出出头,使得嵇鹤龄不致有怀才不遇之叹,第四,促成了一头良缘,最后,自己交了一个亲如骨肉的好朋友。一举而众善备,自觉这个脑筋动得实在不坏。
于是他半开玩笑他说道:“我听你谈过,说汉高祖的陈平,出过多少条奇计,我的奇计也很多,大小由之,大才大用,小才小用,只看对方自己怎么样。”
“是的!嵇鹤龄说:”你应该是诸侯的上客,象现在这样是委屈了。“
“那也不见得。事在人为!”胡雪岩跟嵇鹤龄交谈,话中不知不觉就有书卷气了,“俗语说得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现在虽不是诸侯的上客,帮人做到诸侯的位分,自然就是上客了。”
“这话说得好!乱世本来是出人才的时候,征诸史书,历历可见。”
“书上怎么说,我不晓得。不过,大哥,”胡雪岩的脸上,显出那种在他难得有的、古板正经的神色,“你说现在是出人才的时世,我相信!乱世故事,不必讲资格例规,人才容易出头。再有一层,你到过上海,跟洋人打交道,就晓得了,洋人实在有洋人的长处,不管你说他狡猾也好,寡情薄义也好,有一点我们及人家不来,人家丁是丁、卯是卯,你说得对,他一定服你,自己会认错。不象我们,明明晓得这件事锗了,不肯承认,仿佛认了错,就失掉了天朝大国的面子。象洋人那样,不会埋没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