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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结了婚,决不会阻止这姑娘到她父亲那里去,否则你自己和她都要遭到他的诅咒。”
“凭我的荣誉起誓!”兹皮希科说。
“那么你得牢牢记住!叫达奴莎暂时别忙告诉尤仑德。我们以后会从崔亨诺夫派人去请他,叫他同达奴莎一起来,然后我再亲自告诉他,或者请求公爵告诉他。等他看到事情已无法挽回,他就会同意。他并不是不喜欢你吧?”
“那倒不会,”兹皮希科说,“他并不是不喜欢我;等达奴莎做了我的妻子,也许他会高兴的。如果他许过愿,那他不能履行他的誓言,也不是他的错。”
达奴莎和维雄涅克神甫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公爵夫人立即征求他的意见,非常热心地把兹皮希科的计划告诉了他;但是他一听完这件事,吃惊得画了个十字,说道:
“凭着天父、天于和圣灵发誓!我怎么能干这件事呢?现在是降临节①呀!”
①降临节指圣诞节之前的四周,这是斋成期。在这个期间没有主教的特许,一般是不能结婚的。
“天主哪!真是斋戒期呀!”公爵夫人喊道。
于是大家沉默了;只有他们忧郁的脸色表明着维雄涅克神甫的话对这几个人是个多大的打击。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如果你们有了特许证,那我就不反对这件事了,因为我怜悯你们。我不必去请求尤仑德的许可,因为我们仁慈的夫人同意了,她还保证公爵会同意,——还有什么说的!他们是整个玛佐夫舍的父母啊。但是没有主教的特许证,我办不到。呸!如果寇尔特华诺夫的雅可怕主教同我们在一起的话,他也不会拒绝发一张特许证的,尽管他是一个严峻的神甫,不像他的前任玛姆菲奥勒斯主教那样总是回答:Bene!Bene!①”
①拉丁文,意谓“好吧!好吧!”
“寇尔特华诺夫的雅可怕主教同公爵和我非常友好,”公爵夫人说。
“所以我说他不会拒绝发特许证,尤其是因为有这样一些理由,譬如说:这姑娘必须到她父亲那儿去,而那个青年人正病着,也许会死去——呣!in articulomortis①!但是没有特许证,我办不到。”
①拉丁文,意谓“万一死的话!”
“我以后能够从雅可怕主教那里补领;不管他多么严峻,他不会拒绝帮我这个忙的。我担保他不会拒绝的,”公爵夫人说。
维雄涅克神甫是个好心而慈善的人,他听了这话,答道:
“天主赐福的君主所说的话是伟大的话。要不是您那伟大的话,我是害怕这个主教的!而且这一对年轻人可以到普洛茨克的大教堂里去许个什么愿。唔,只要特许证不来,这就是一桩罪孽——不是别人的罪,而是我的罪。呣!主耶稣是慈悲的,如果任何人犯罪不是为他自己的好处,而是为了怜悯人类的不幸,那更容易得到宽恕!但罪孽总是罪孽,万一这位主教拒绝的话,谁来给我免罪符呢?”
“主教不会拒绝的!”安娜公爵夫人嚷道。
兹皮希科也说:
“那个同我一起来的叫作山德鲁斯的人,他随身带着赦免一切罪孽的免罪符。”
维雄涅克神甫可能不完全相信山德鲁斯的免罪符的效力;但是他倒乐意找到哪怕是一个借口也好,那他就能够帮助达奴莎和兹皮希科了,因为他爱这姑娘,他从她小时候就认识她。而且他想起来,他大不了会受到一次在教堂里忏悔的惩罚,因此他转向公爵夫人说:
“不错,我是神甫,但我也是公爵的仆人。您要命令我做什么啊,仁慈的夫人?”
“我不愿命令您,而是恳求您,”夫人回答。“如果那个山德鲁斯有免罪符的话——”
“山德鲁斯有。但是问题在于主教。他对普洛茨克的神甫非常严厉。”
“您别怕主教,我听说过,他禁止神甫带剑和石弓,禁止发行各种许可证,但他并没有禁止他们做好事。”
维雄涅克神甫抬起眼睛,举起双手,说道:
“那就如您所愿吧!”
这句话使他们心里都十分快乐。兹皮希科重新坐在床上,公爵夫人。达奴莎和维雄涅克神甫都围床而坐,开始计划该怎么办。
他们决定保守秘密,不让这所邸宅里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们还决定暂时不让尤仑德知道,等公爵夫人以后在崔亨诺夫把一切经过详细告诉他。
同时由维雄涅克神甫以公爵夫人的名义写一封信给尤仑德,请他到崔亨诺夫来,在那里他能得到更好的治疗,不致感到无聊。最后,他们决定,兹皮希科和达奴莎得去行忏悔礼,婚礼要在夜里,等人们都睡了再举行。
兹皮希科曾经想去叫他的侍从捷克人来作证婚人;但是一想到那人是雅金卡送给他的,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刹那间,雅金卡出现在他记忆里,仿佛就在眼前,他好像看见她涨红着脸,含着泪,用哀求的声音跟他说:“别那么做!别对我以怨报德,别以苦痛报答爱情!”于是他一下子满怀着热烈的同情,因为他觉得他太对不起她,今后她无论是待在兹戈萃里崔自己家里,或是在森林深处,在田野上,也不论修道院长送了她多少礼物,契当和维尔克如何向她献媚求婚,她都得不到安慰。因此他心里说:“姑娘,愿天主叫你一切称心如意;我虽然愿意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可是办不到。”的确,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无能为力,立刻就安心了,心里恢复了平静,整个心思也都放在达奴莎和婚礼上去了。
但是他不得不去叫那捷克人来帮助他;因此他虽然决定在那人面前对这事一字不提,他还是把他叫来,跟他说道:
“我今天要去行忏悔礼和领圣餐;因此你必须给我穿上最好的衣服,就当做我要进王宫一样。”
这捷克人有些害怕,直望着他的脸;兹皮希科发觉了,说道:
“别发慌,人们不光是在预料到要死的时候才去行忏悔礼;圣日①就要到了,维雄涅克神甫和公爵夫人都要到崔亨诺夫去了,那时候非得赶到普尔扎斯尼契就找不到神甫。”
①指圣诞节。
“那您不打算去么?”这侍从问。
“如果我恢复健康,那我一定去;不过,那全靠天主作主了。”
因此这捷克人安心了;他急忙去开箱子,拿出了那件绣金的白色“雅卡”,这件衣服是这位骑士每逢佳节盛典才穿的。他还拿来了一条美丽的粗毡毯盖在床上;然后,在两个土耳其人的帮助下,他扶起了兹皮希科,给他洗身,把他的长头发梳理好,束上一条深红色的带子;最后他把他安置在红色的坐垫上,对自己这项成绩感到很满意,就说:
“假如您大人有力气跳舞的话,那您也就能举行婚礼了!”
“举行婚礼非得免除跳舞不可,”兹皮希科回答,一面笑着。
这时公爵夫人也在盘算如何给达奴莎打扮,因为对女人的天性来说,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无论如何她不能同意让她心爱的养女穿着日常的衣服去结婚。仆人们也都只知道这姑娘必须穿着素静的衣服去行忏悔礼,他们一下子就找来了一件白衣服,但是头上的花冠就颇费事了。想到这事,夫人感到很忧愁,竟诉起苦来了:
“我可怜的孤儿,在这个荒野里,我到什么地方去给你找一个芸香做的花冠呢?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朵花也没有,一片叶子也没有;只有积雪下面一些绿色的苔藓”
达奴莎头发蓬松地站在那儿,也很悲伤,因为她想要一顶花冠;可是过了一会儿,她指着挂在室内墙上的一些山鼠曲草①做的花环,说道:
①山鼠曲草是一种有花植物,不易枯萎,一般用来编成花圈,供在坟墓上。
“我们只能用这些花来编一个花冠,因为我们找不到别的东西了,我即使戴上这样一个花冠,兹皮希科也会要我。”
公爵夫人起初不同意,因为她怕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但在这座他们只是来打打猎的邸宅里,实在没有花,也只得用这些山鼠曲草了。这时候维雄涅克神甫来了,他听取了兹皮希科的忏悔,然后又听了姑娘的忏悔,于是昏暗的夜色降临了。仆人们依照公爵夫人的命令,吃过晚饭都去睡了。尤仑德派来的人有几个睡在仆人房间里,其余的在马厩里看管马匹。不久,仆人室里的火给盖上了灰烬,熄灭了;最后在这森林的房屋里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狗群不时地向着荒野那边的狼群吠叫着。
但是在公爵夫人、维雄涅克神甫和兹皮希科的房间里,窗子上都灯光闪耀,红光投射在院子里的雪地上。他们都静静地等待着,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对于即将来临的庄严的时刻感到不平静和不自然。过了午夜,公爵夫人挽了达奴莎的手,领她到兹皮希科的房间里去,维雄涅克神甫也在房里等她们。房间里炉火烧得正旺,兹皮希科在这明亮而摇晃不定的火光下看见了达奴莎;她因为几夜未睡,脸色有些苍白;她穿了一件笔挺的白色长衣,头上戴着一顶山鼠曲草的花冠。由于感情的激动,她闭上了眼睛;她的一双小手贴住衣裳垂放着,这神情很像教堂窗口上的画像;她身上有一种圣灵的光彩;兹皮希科一看见她,就很惊讶,简直认为自己不是跟凡人结婚,而是跟一位天使结婚。他就怀着这样的感觉,看她交叉双手跪着领受圣餐,看她低下头去,阖上了眼。在这当儿,他甚至觉得仿佛她是死了的一样,他心里很是恐惧。但是这种恐惧并没有持续好久,因为他听见了神甫在反复念着:“Ecce Agnus Dei①,”他的思想就归向天主了。房间里只听见维雄涅克神甫的庄严的声音:“Domine,non sum dignus②,”同这声音一起发出来的有火炉里劈柴的爆裂声和烟囱缝隙里执拗而悲伤的蟋蟀声。外边起风了,把雪封的森林吹得发出沙沙声,但不久就停息了。
①拉丁文,意为“这里是天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