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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人民都来向她恳求,请她为他们求得康宁;各省和一些别的国家都来了许多使者,请她为他们所需要的事物祈祷,或是求雨,或是祈求收获时节天气晴朗;祈求乔迁吉日;祈求湖上垂钓或森林狩猎都能满载而归。
那些住在边界上的城堡和小城里的骑士,按照从日耳曼人那里学来的习俗,不是变成了强盗,就是自相残杀。可是王后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把剑插进鞘里,不取赎金就释放俘虏,归还偷来的畜群,彼此握手言欢。一切受苦的人,一切穷困无告的人,都拥塞在克拉科夫她的城堡门口。她的纯洁的灵魂深入人心,使得农奴们艰苦的命运,爵爷们的自尊自大,法官们的严刑酷讯都有所改进,她好像一只幸福之鸽,好像是一个正义与和平的天使,飞翔在全国的上空。
难怪大家都焦急地在等待着那个上天赐福的日子。
骑士们仔细注视着王后的身段,想看看那个未来的王位继承者还得多久才会降世。克拉科夫大主教维什神甫,也是国内甚至国外闻名的最能干的医生,他还没有宣布王后什么时候临盆。他们正在作些准备工作;但按照当时的习惯,一切庆祝活动得尽早开始,并且延续好几个星期之久。事实上,这位夫人的身段虽然粗了一些,但依然保持着往常的庄丽。她穿得极其简朴。以前,由于她生长在显赫的宫廷中,而且比同辈的任何公主都美丽,因此很喜欢贵重的服装,喜欢链条、珍珠、金手镯和戒指;但现在,甚至几年以来,她不但穿了一身修女的衣服,甚至还戴上脸罩,唯恐人家一称赞她的美丽,会引起她世俗的虚荣心。亚该老得知她怀孕之后,欣喜非凡,立即下令把她的卧室用锦缎和珠宝装饰起来,可是她不同意。她拒绝了一切的繁华,认为生育的时刻往往就是死亡的时刻,决定不在珠光宝气之中、而应在安详谦卑的环境中来承受天主已经许赐她的恩惠。
她把金银珠宝都拿去创办一所大学,或者供给新皈依天主教的立陶宛青年到外国大学去求学。
王后只同意换掉她的修女服,而且一个作母亲的希望变成了确切不移的事实,她就揭去了面纱,认为赎罪的苦行者的装束已不再适宜了。
因此现在每个人都满怀挚爱地望着她那美丽的脸容:这张脸,哪怕再加上金珠宝饰,也不能给它平添一分妩媚。王后缓慢地从圣器室门口走向祭坛,扬起了眼睛,一只手里拿着一本祈祷书,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兹皮希科看到这张百合花似的脸,一双湛蓝的眼睛,那充满着宁静、和善与慈悲的真正天使般的容貌,他的心开始激动得跳了起来。他知道,按照天主的旨意,他应该爱国王和王后,他确实也是如此;但是,现在他心里洋溢着一种伟大的爱,那并不是出于外力的指使,而是像一阵火焰似的突然爆发出来的;他心里也为她充满着最大的崇敬、谦卑和牺牲的愿望。这位年轻的骑士兹皮希科是个急性子;因此,他立刻产生一种愿望,想要以某种方式表达一个骑士的爱和忠实;要为她完成某项功勋;要奔向某个地方去征服什么人,不惜冒生命的危险。“我最好是去投奔威托特公爵,”他想,“因为如果这里没有发生战争,我怎能为这位神圣的夫人效劳呢?”他根本没有想一想,一个人除掉用剑、用矛、用斧之外,还能够用别种方式去效劳;他简直想单独去攻打跛子帖木儿的全军。他要在望过弥撒之后,立即跳上战马,去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一分钟也忍不住,他的双手在燃烧,整个心灵都着火了。
那迫在眉睫的危险,他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他甚至忘了达奴莎,当他听到教堂里孩子们的歌声而想起她来的时候,他觉得这种爱又是另一回事。他向达奴莎作过忠诚的宣誓;他宣誓要为她杀死三个日耳曼人,他一定要遵守自己的誓言。但是,王后是在一切女人之上的。他一想到应当为王后杀死多少敌人,他的眼前就浮现出成群结队的甲胄、头盔、鸵鸟毛。孔雀冠毛,他觉得即使把这么些人都杀光,和他的愿望相比也还是微不足道。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满怀热情地思量着,他应当怎样为她祷告才适合她高贵的身份,因为他认为普通的祷告不适用于王后。他会说: Paernoster,quies in coelis,sancti ficetur nomen tuum①。因为在维尔诺有一个游行教土这样教会了他;但是,也许这个游行教土本人也只知道这么两句;也许是兹皮希科自己忘记了;反正他实在背不出“我们在天之父”那篇主祷文的全文。现在他开始把这句话念了一遍又一遍,用来表达他这样一番心意:“赐我们敬爱的夫人以健康、长寿、鸿福;对她的关心要多于对任何人的关心。”
①主祷文第一句:我们在天之父……
这番话出于一个大刑临头的人嘴里,因此在整个教堂里没有比这更诚挚的祷告了。
望过弥撒,兹皮希科想,只要他能够跪在王后面前,吻吻她的足,以后的事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是望过第一次弥撒以后,王后便回房里去了。通常在正午以前,她不进任何食物,而且也不参加欢乐的早餐(魔术师和小丑们都在早餐时出场取悦国王和客人)。德鲁戈拉斯的那位老骑士走了过来,唤兹皮希科到公爵夫人跟前去。
“你作为我的宫廷侍从,在桌旁侍候达奴莎和我吧,”公爵夫人说。“也许碰巧你会说几句诙谐的话,或者做一些滑稽动作而使国王高兴,要是那个十字军骑士认出你的话,他看到你在国王的餐桌上侍候我,也就不会向国王告状了。”
兹皮希科吻了公爵夫人的手,又望着达奴莎;虽然他对宫廷礼节不如对打仗来得熟悉,但显然他还是很明白,在早晨遇见自己情人的时候,怎样才能合乎一个骑士的身份:他后退一步,装出一种惊讶的神气,一面画着十字,一面喊道:
“圣父、圣子和圣灵在上!”
达奴莎用她一对湛蓝的眼睛望着他,问道:
“兹皮希科,弥撒都望完了,你为什么还要画十字?”
“因为一夜过来,你的美貌又有所增长,使我不胜惊奇!”
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可不喜欢这种新奇的、外国骑士的风习,耸了耸肩说:
“别糟蹋时间尽跟她谈她的美貌吧!她还只是一丛刚出土的嫩草呢。”
兹皮希科听到这话,怨恨地望着他。
“你必须小心,别叫她‘嫩草’,”他说,脸色气得发白,“要是你年轻些,我会立刻向你挑战,斗个你死我活!”
“住嘴,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怕就在今天决斗,我也对付得了你!”
“不许吵!”公爵夫人说。“你不想想自己的危险,却又在跟人吵架了!我宁愿结达奴莎去找一个更可靠的骑士。要是你想发火的话,你就请便吧;我们这里可不需要你。”
兹皮希科听了公爵夫人的话,感到很惭愧,于是向公爵夫人道了歉。但他心里想,如果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爵爷有个成年的儿子的话,那末,总有一天他会向他儿子挑战,决不会原谅米柯拉伊称她为“嫩草”。现在在国王的城堡里应当心平气和一些,除非迫不得已,决不去惹任何人。
角声齐鸣,宣告就要开早饭了;公爵夫人安娜携了达奴莎的手,走到国王的住屋里去,有许多世俗的高级官员①和骑士们都在那里恭候她的驾临。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首先进来,因为她是国王的妹妹,便人了上座。不一会儿,大厅里挤满了客人、高级神甫和骑士。国王坐在上首,他两旁是克拉科夫的主教和伏衣崔赫·雅斯程华茨。后者的职位虽然低于其他的戴着法冠的神甫们,却坐在国王的右边,因为他是教皇的使者。再下面就是两位公爵夫人。安娜·达奴大旁边坐的是前格涅兹诺大主教杨②,他舒适地坐在一张大椅子里。他是西利西亚的毕阿斯特家族的后裔,奥波尔公爵波尔科的儿子。兹皮希科在威托特的朝廷里听到过他的名字。现在他正站在公爵夫人和达奴莎的身后,他从他一头浓发认出了这个大主教,他那鬈曲的头发使得他的脑袋像是一把“克罗辟特罗”③。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在一切波兰公爵的朝廷里,都被人叫做“克罗辟特罗”,连十字军骑士团也叫他“格拉辟特拉”。他以浮华的习气和轻率的举止而闻名。他刚刚被提名为格涅兹诺的大主教候选人,便违反国王的意旨,用武力篡夺了这个职位。为此,他的头衔被剥夺了。于是他投奔到十字军骑士团去,他们把他安插到坡摩席的卡明涅茨去当一名可怜的主教。于是他又认为不如同这位有权势的国王育归于好;他恳求国王宽恕,回到了国内,现在正在等待空缺,希望这位好心肠的君主会让他补缺。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算盘没有打错。不久他果然以他那一套嬉皮笑脸的手法博取了国王的欢心。但他依旧未能忘情于十字军骑士团。即使目前在高级神甫和骑士们都不很欢迎他的亚该老朝廷里,他仍然在设法拉拢里赫顿斯坦,乐滋滋地坐在他身旁。
①指在修道院内未人教籍的高级神甫等。
②前格涅兹诺大主教杨,即杨·克罗辟特罗(死于1421年),弗罗茨拉夫的主教,同条顿骑士团有密切联系。
③波兰教堂里洒圣水的刷子,用刨花制成。
兹皮希科站在公爵夫人的椅子后面,十分靠近十字军骑士里赫顿斯坦,几乎一举手就可以碰到他。其实,他的手指已经扭动起来了。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急躁,不让坏念头产生。但他禁不住迫切地朝着里赫顿斯坦的脑袋和双肩望了一眼,心里盘算着:如果和他在战争中或是在决斗中交上了手,是否要同他狠狠地斗一场。他断定,要制服这个日耳曼人并不难。这个十字军骑士穿了灰呢衣服,肩胛骨显得很阔;但他同波瓦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