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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无言地走了一会儿,快到客店门口时,德·劳许向他的波玛查侍从①说了几句话,这个波玛查人很会讲波兰话,立即向兹皮希科说道:
①波玛查是指极西部波罗的海沿岸的斯拉夫民族。
“我的爵爷想要问您阁下一些事。”
“说吧!”兹皮希科回答。
于是这个波玛查侍从又掉过头去和他的主人谈了一阵,暗笑了一下,说道:
“我的爵爷想问您,刚才宴会开始前您同她交谈的那位小姐是个凡人,还是个天仙,还是个什么圣徒?”
“告诉你的主人,”兹皮希科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告诉你的主人,他这话早已经问过我了,叫我听得有点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在斯比荷夫告诉过我,他更欢喜美丽的立陶宛姑娘,因此他当时准备上威托特公爵的朝廷去;后来为了同样的原因,他又希望到普洛茨克来;今天刚到普洛茨克,就想为德鲁戈拉斯的阿格尼斯卡向塔契夫的骑士挑战,可现在又看中另外一个人了。他的忠贞和骑士的信用在哪里呢?”
德·劳许通过波玛查人听到了兹皮希科的回答,深深叹了口气,向着发白的夜空看了一眼,就用下面的话回答兹皮希科的责备:
“您说得对。这既无忠贞,也没有骑士的信用。我是一个有罪的人,不配戴骑士的踢马刺。说到德鲁戈拉斯的阿格尼斯卡小姐,我确实向她起过誓,愿天主允许我继续保持这誓约。但请注意,等我把她在崔尔斯克城堡多么残酷地对待我的经过告诉您,那准会使您愤慨的。”
他又叹息了一声,再一次望着天空,这时东方已在开始发白,他等到波玛查人译完了他的话,又继续说下去:
“她告诉我,她有一个魔术师敌人,住在森林深处的一个塔楼里,每年派一条龙来害她,那条龙每年春天就来到崔尔斯克的城墙外边,要伺机劫走她。我一听见这话,就决定同这条龙战斗。啊!请听我讲下去吧。我到了约定的地点,看到一个可怕的、一动也不动的怪物在等着我。我满心喜悦,因为我想,这一场决斗不是我送命,就是那位小姐从那怪物的脏嘴里被救出来,从而使我获得不朽的声名。可是等我走近,用矛向那怪物刺去,您想我看见了什么?原来是一只大草袋,用几只木轮架住,还装上了一条草尾巴,我不但没有赢得声名,反而成了人们的笑柄。结果是我向两个玛佐夫舍骑士挑战,要他们上比武场去比武,他们在决斗中狠狠地接了我一顿。我吃了这个亏,只为的是我崇拜我那个唯一的、超乎一切的心上人。而她就这样对待我。”
波玛查人在翻译这骑士的故事时,为了忍住不笑,便把舌头抵住腮帮,甚至咬着舌尖。换了别的时候,兹皮希科一定会大笑,但是痛苦和悲哀已经使他失却了快活的性格,因此他严肃地答道:
“也许那确实是个玩笑,但并非出于恶意!”
“因此我才宽恕了她,”德·劳许回答。“我已经宽恕了她的最好的证明,就是为了宣扬她的美丽和贞洁,想要向塔契夫的骑士挑战。”
“不应该向他挑战,”兹皮希科严肃地说。
“我知道挑战就等于死,但我宁可死,却不愿意始终生活在痛苦和哀伤中。”
“可是波瓦拉爵爷早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因此您最好明天一早同我一起去找他,跟他言归于好……”
“我非常愿意这样做,因为我喜欢他;他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只是明天他要同国王打猎去了。”
“那我们就早些去。国王喜欢狩猎,可他也不反对休息,况且他今天晚上宴会搞得很迟。”
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但是扑了个空。捷克人告诉他们说,波瓦拉是在王邸里过夜的。不过兹皮希科和德·劳许的失望倒得到了补偿,因为雅奴希公爵在路上遇见了他们,吩咐他们加入他的扈从队,一块儿去打猎。在进入森林的路上,兹皮希科又找到了一个机会同雅蒙脱公爵谈话,公爵告诉了他一些好消息。
“我趁着国王正要去就寝的时候,”他说,“向他提到了您和您在克拉科夫的遭遇。波瓦拉骑士也在场,他把您叔父被十字军骑士俘虏的事告诉了国王,恳求国王过问过问您叔父的事。国王本来对于他们劫走克列特科瓦的小雅锡克以及其他暴行非常愤怒,一听这话,更加暴跳如雷,毫不隐讳地说:‘跟他们好话已说尽了,只有动武!动武!’波瓦拉是有意在火上加油。今天早晨,骑士团的使者等在门口的时候,甚至当他们跪下来的时候,国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啊!现在国王不会答应他们不帮助威托特公爵了,这可叫他们走投无路啦。您放心好了,关于您叔父的问题,国王不会放松对大团长本人施加压力的。”
兹皮希科听了这个消息大为高兴;陪同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到森林里去的雅金卡也同样高兴。后来打猎回来,她一路上竭力设法同兹皮希科并骑而行。大家趁打猎时的方便,成对成对地回来,这一对对的人都不想彼此靠得太近,以便自由自在地谈天。雅金卡早已从捷克人那里知道玛茨科被俘的事。她迫不及待地去恳求了公爵夫人,从她那里拿到了一封给大团长的信;此外,公爵夫人还要求托纶涅的“康姆透”封·温顿,在他向大团长报告普洛茨克会谈情况的信中写明这件事。“康姆透’响公爵夫人津津乐道地说,他已经在信中写下了这样的话:“如果我们要平复国王的怒气,在那件事情上留难是不明智的。”况且这是大团长目前应该尽最大努力来取悦国王的最重要时机,这样他才能万无一失地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威托特,对付那个骑士团迄今无法对付的人。
“为了不耽搁时间,我已经办好了一切我办得到的事,”雅金卡最后说道。“国王既然在重大的事情上不拒绝他的姊妹,在这样一件小事情上也一定会使她满足。因此我很有把握。”
“如果打交道的对方不是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兹皮希科回答,“那我只要去把他赎出来就是了。但是同他们打交道,可能会发生像托里玛那样的情形。不但抢去了你的钱,还要逮走你的人;非得有某种势力来保护他不可。”
“我懂得,”雅金卡回答。
“您现在什么事都懂得了,”兹皮希科说道。“只要我活着,我终生都感激您。”
雅金卡用她那双忧愁而美丽的眼睛望着他,问道:
“你为什么不把我当作一个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的朋友看待,用‘你’字称呼我呢?”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回答。“这种称呼,我现在不大说得出口了。您也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了,而且……好像……有些完全……”
他找不出适当的比喻,还是雅金卡插进来帮了他的忙:
“因为我大了几岁,——而且日耳曼人还在西利西亚害死了我的父亲。”
“可不是!”兹皮希科答道。“愿天主赐给他天国的光荣。”
他们骑着马在一起走了一会儿,默默无语,仿佛在倾听黄昏时分的松涛;后来她又问:
“你赎出了玛茨科以后,还预备留在这里么?”
兹皮希科以明显的惊奇神情望着她,因为直到现在,他由于沮丧和悲伤,还没有想到过将来的事。他抬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答道:
“慈悲的耶稣,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到哪里,悲哀就跟我到哪里。天啊!我真命苦!……我去赎出我的叔父以后,大概要到威托特那里去打十字军骑士,去执行我许下的诺言;也许我会就此死亡!”
这位年轻小姐泪眼汪汪;接着身子微侧,向着兹皮希科低声细气地恳求道:
“别死;不,别死!”
他们又停止说话了,一直走到城墙跟前,兹皮希科才从惊惶不安的思虑中苏醒过来,说道:
“可您……可你——你会留在这里的朝廷里么?”
“不,”她回答,“离开了我的兄弟和兹戈萃里崔,我感到很寂寞。契当和维尔克一定已经结婚了;即使他们没有结婚,我也不怕他们了。”
“愿天主许可玛茨科叔叔会送你到兹戈萃里崔去。他是你的真正的朋友,你什么事都可以信任他。你也别忘了他……”
“我向天主起誓,我一定像他的亲生儿女一样对待他。”说着,禁不住泪水直流,伤心极了。
※ ※ ※
塔契夫的波瓦拉第二天到客店来找兹皮希科,告诉他说:“国王在基督圣体节之后要到拉仲扎去会见骑士团的大团长,您已经列入国王的骑士队和我们一起动身。”
兹皮希科听得这个好消息,喜出望外,这不仅是因为他参加了国王的骑士队,可以免受十字军骑士的阴谋诡计的陷害;还因为这件事给了他莫大的荣誉;也因为他现在已经加入这样一些声誉卓著、令人望而生畏的骑士行列了,其中有查维夏·却尔尼,有他的兄弟法鲁列伊,还有克鲁席克,有波瓦拉本人,有科席格罗维的克尔丛,有查皮莫维崔的斯泰赫,有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琪埃伊,有泰戈维斯科的里斯等等。亚该老国王可并没有把这些骑士都带去,他还留了一些人在国内,另有一些则到海外遥远的国家里冒险去了;但他知道有了在场的这些骑士在一起,他即使到玛尔堡去,也不怕十字军骑士团的陷害了,必要时还可以用他们强壮的手臂粉碎那座城墙,从日耳曼人的重重包围中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来。兹皮希科一想到同这样的伙伴在一起,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因此在开头一阵子,兹皮希科甚至忘了悲哀,紧握着塔契夫的波瓦拉的双手,快活地喊道:
“我的一切都得感谢您,波瓦拉爵爷,感谢您!是的,感谢您!”
“一部分归功于我,”波瓦拉回答,“一部分归功于这里的公爵夫人,不过主